第20章 . 应去留不住

拜别师父后，申无为自知与师门恩断义绝，强忍眼泪抱起陆浅雪决绝地走出蒋府

他不知自己该向何处去，师门是他唯一的依靠。

失魂落魄的小道人怀抱浑身是血的女子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上，秋寒露重，陆浅雪受了重伤，脸色越发青白，瑟缩于他身前。

不知走了多久，申无为感到怀中越发轻飘飘，低头看时才发现她人形渐退，双脚已经化为植物丛生的根须。

“浅雪，浅雪——”申无为跪倒在地，慌乱地捧起她的脸。

“申无为，我就要死了。”陆浅雪平静地说。蒋府中的悬空剑阵法是冲虚子亲手所设，她以原身挡剑时，灵珠已被震破，神仙难救。

“不行，我被逐出师门才把你救出来，你不能死。”申无为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她脸上，陆浅雪想帮他擦一擦眼泪，可是双手失去了实态，只能像雾一样虚浮地扫过他的脸庞。

“吏部尚书杨行密家有个叫柳叶的小婢女，我答应替她赎身的，可惜做不到了，你可不可以帮我。”

“我不去！答应她的人是你！你要亲自去给她赎身！”申无为手足无措，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也想啊，可是我就要死了。”陆浅雪费力地对他笑了一下。

“申无为，你好笨。”

“我活不了了，所以故意让你杀我，你为什么不肯动手呢？”

“你好笨，当妖很辛苦的。”她的声音越来越细，细如落雪，最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申无为哭的不能言语，他不想她死，却不知该如何留住她，无可挽留。

苦寒的秋夜，她柔韧的头发如墨洒了满怀，身体渐轻，她的脸像幻影一样透明。

申无为用力抱紧她，恨不能将她揉进怀里。

她的身体变凉变轻，咸腥的血泪中混进了植物的清幽之气，又苦又甜的药香。

最后他怀中只剩了一把苍翠的白花芍药。

一粒莹白的灵珠从花瓣中冉冉升起，像一颗小月亮，散发着清辉，温柔地落在他膝上。

朦胧的泪眼中，申无为想再摸一摸她，只是还没碰到，灵珠突然飞远了。

申无为抬起眼睛，看到面前凭空多了三个穿黑衣戴高帽的男子，灵珠飞落在其中一人手中。

“你是谁！把她还给我！”申无为挥着剑冲上去。

黑衣男子凭空向后移动了几丈远，申无为扑了个空，摔落在地。

“放肆！这位是泰山府君手下精怪司的司主！”一男子叱责道。

“泰山府君……”申无为求到：“她生前受苦，求仙君善待！”

“她毁了三人性命，是下无间地狱的重罪，你求情也没用。”司主冷冷道。

“仙君，我愿在凡间替她积攒功德，求仙君网开一面。”申无为急忙抛下剑跪在地上。

见他恳切，司主动了恻隐之心，说到：“她自毁修行，又在人间屠戮，在地狱受刑之后要十世投胎为人，受尽人间苦楚之后才能赎罪，你人生最多几十年，积攒的功德不过杯水车薪，这位道人，请回吧。”

“我是半妖之身，不死不灭，我愿意生生世世在她身边守候，在凡间行善替她赎罪，求仙君不要苛待她！”申无为急忙说，见三名阴差无动于衷，带着灵珠渐行渐远，申无为竖起三指对天发誓：“申无为在此立誓，愿为三位仙君修祠，必定年年贡品琳琅，香火鼎盛！只求她转世之时，仙君能允我伴她左右！”

司主回身看他，叹到：“倒是个痴心的。”

“她自己作孽，无人能替她承受恶果，看在你致诚致真的份上，我只能答应让你知道她投生的踪迹，但你不可让她知晓前世，亦不可干扰她的因果，否则你与她都会堕入无间地狱，受业火焚烧之刑永世不得超生，申无为，你愿意答应吗？”

“我愿意，谢仙君赐恩，谢仙君赐恩……”申无为朝着司主的方向不断磕头，直至被一人拉住。

申无为额头一片鲜血淋漓，昏昏然起身，来者是程无心和祝无虞。

“无为师弟……”

申无为扶着他的肩膀，祝无虞沉默地站在他身边，眉宇间有深痛沉郁之色。

申无为心中动容，他想叫师兄，但知道自己没资格了。

申无为抬起头，天色将明，三位阴差了无踪迹，好像从未来过。

有商贩推着小车出来准备早市，街道一如他刚入京的那日整洁而又欣欣向荣，一切都是这样熟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什么都没变，只有那束白花芍药沉静地睡在他身边，与这个百花摧残的季节格格不入，无言地提醒着他，一夜之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将程无心的手拂落。

程无心本想留他，但被祝无虞拦住。

祝无虞用手语告诉他：“应去留不住。”

二人就这样看着申无为怀抱白芍药花，步履踉跄地消失在长街尽头。

应去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