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张铁牛今天赢了不少钱,浑然不知有两个人盯上他好一会了。
杨山寨子里也有开庄推牌九,但张铁牛一般不去赌,若是被兄弟们发现他出老千,怕是头都会给他们拧断掉。
他不用当值巡山的日子,就下山进城里来玩几把,这边赢了钱,再去百花楼风流快活。
杨山寨子里也关了二、三十个女人,奈何狼多肉少,兄弟们排队轮流着来,匆匆忙忙的不能尽兴,那些女人又是抢来的良家女子,扭手扭脚的放不开,还得是百花楼的粉头得劲。
今天赢的钱,够他包两个睡一宿。
这赌坊是洛阳尹田大人他亲兄弟开的,百花楼是他小舅子开的,他家的钱还归他家去,自己不过白混个快活,到头来钱都还是他家赚。
自己口袋空空两袖西北风,狗娘养的,这田大人真是个人才。
张铁牛走在去百花楼的路上,肚里正骂娘呢,没留神暗巷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把他给拖了进去。
张铁牛名字叫铁牛,人却长得瘦小猥琐。
彘奴先往他肚子上狠狠来了一下子,痛得张铁牛一时不能动弹,彘奴便缚鸡一般绑了他的手脚,塞住他的嘴,一口麻袋给他套了进去,扛回退思园马厩小屋了。
江芷若早让管家赵致忠给彘奴另外安排了住处,这马厩小屋平日里也没人会过来。
江芷若交代过了,不着急问话,先把人打一顿,吊在房梁上饿一天再说。
彘奴心里有数,知道怎么下手。
江芷若自去颖阳一趟后,便怏怏不乐,没找到薛巧云,还提前遇见了李照和裴阿娇,弄得心绪烦恶。
但没有薛巧云帮忙,该报的仇还是要报的。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江芷若就想先画一张杨山的地形图,了解一下杨山强盗的情况。
她听卢嬷嬷和卢越提过张铁牛这个人,于是就让管家赵致忠派遣两个机灵的小厮,去赌坊里暗访一番。
探听出哪个是张铁牛,最后让彘奴把人给绑了回来。
江芷若还在想若这个张铁牛是个硬骨头,该怎么撬他的嘴,结果竟是个脓包,打一顿饿一天,张铁牛就扛不住了,一下子就愿意交代了。
江芷若字写的可以,但绘画却不擅长,遂问赵致忠再要一个手能画嘴巴又牢靠的人来,赵致忠推荐了薛庸。
“他是去年从外乡来洛阳讨生活的,祖上出过宫廷画师,他爹是他们当地最有名的画匠,生前给寺院画壁画的,还有十里八乡的富贵人家,都争着请他爹去画梁栋彩绘。
家学有渊源,薛庸也能画,咱恒通典的生意,他登记造册,刷刷几笔,把那典当物画得跟真的一个样,家主还夸他呢。”
有上一世的经历,江芷若自然是信得过薛庸的,忙让赵致忠把人给请了来。
彘奴把张铁牛从房梁上放下来,张铁牛自己就知道跪下,磕头喊饶命。
张铁牛被彘奴打得鼻青眼肿,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不疼的,渴了一天,嗓子哑了,嘴唇也有些干裂。
江芷若让宝镜给他两口水喝。
宝镜拿碗,从水壶里小心翼翼倒出两小口水来,果然一口也不给多倒,宝镜嫌张铁牛人腌臜,就把碗放在他前面的地上。
张铁牛手脚仍被绑住,于是像狗一样趴下把碗底的水舔光了,又舔了舔嘴唇,龇着一口黄牙,没脸没皮的求江芷若道:“小仙女,再多赏点水我喝吧。”
彘奴上前踹了张铁牛一脚,让他老实,又捉一把交椅来给江芷若坐。
江芷若坐下,预备把杨山的事细细盘问,比如杨山一共有多少盗贼,进寨子的路怎么走,一路上去设了有多少关卡,又设在哪些地方,还有他们平日巡山的路线和时间,以及人员配置、换防等等信息。
江芷若没发现薛庸此刻激动得手抖,要两手并用才磨得出墨。
她问着,张铁牛跪着一一回答,薛庸示意宝镜过来帮忙磨墨,自己忙忙提笔描画标记。
薛庸偷摸着去过几次杨山,腹地进不去,山麓他可没少徘徊,他觉得张铁牛说的有些对不上,当场提出质疑来。
张铁牛便反口,又说自己记不清了什么的。
江芷若冷笑了两声,拿出一把匕首来,在手里把玩着刀尖,娇声说道:
“这地图画好了,我可是要找人去踩点,一一核实的,到时错一处,我就割你一片肉下来喂狗。
我听人说凌迟处死,剐一百二十刀人也就死了,你要不要想想刚刚说错了几处,够不够剐呢?”
江芷若的声音如出谷黄莺,字字清脆,声声婉转,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冰冷恐怖,越发叫人不寒而栗。
她说着就把匕首递给了彘奴,彘奴手起刀落,张铁牛的一只耳朵已掉落地上了。
张铁牛“啊啊”惨叫,倒地扭滚身体不止。
江芷若厉声喝到:“再狗叫,另一只耳朵也没了。”
张铁牛便不敢再喊疼,灰败着脸求饶道:“仙女娘娘,啊,姑奶奶,饶我一条狗命,我再不敢瞎说了,一定老实交代。”
也不用江芷若再问他,搜肠刮肚的,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薛庸看向江芷若,两眼发光,又忙提笔把张铁牛所述的描画下。
一炷香功夫,张铁牛实在是无可再说了,薛庸也画完停笔了。
江芷若轻轻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彘奴便走去捂住张铁牛的嘴,杀鸡一般割破了他的喉咙,张铁牛倒地抽搐了几下,就绝气了。
宝镜和薛庸都吓呆了,没想到大小姐和彘奴会来真的。
张铁牛这些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且江芷若等人已露相,此人更是非死不可的。
彘奴下手,一刀毙命,可没让张铁牛零星遭罪,江芷若觉得对待恶贯满盈的人,这样算是很仁慈了。
江芷若思忖道:“这个张铁牛刚未必敢再瞎说,但有些地方他言之不详,仅凭他一人之言……”
江芷若说了几句,想到薛庸人还在,遂起身欲先打发他走,道:
“薛掌柜,吓到你了吗?今天的事还请你勿要外道,你也辛苦了,请先回去休息吧。”
薛庸欲言又止,木讷的把头点了一点,两脚慢慢挪到门口,突然又一个箭步冲了回来,扑通一声给江芷若跪下了,哐哐磕了好几个响头,说:“求大小姐帮帮我。”说着人已泣不成声了。
江芷若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别过身子去,不愿受他跪礼,道:
“薛掌柜,你快快起来,你这样我是受不起的,你有什么委屈烦恼事,你尽管说,只要是我江家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辞。”
前一世里,她家人的尸首是薛庸收葬的,就是她本人也受过薛庸的帮助,于情论理江芷若还想给他磕几个,只是眼下非前世,碍于身份,这时要磕头也甚是为难她。
彘奴知道江芷若的心事,把袍子一拂,和薛庸对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响头,道:
“薛大哥,我替大小姐给你还礼,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兄弟便是。”
说着起身上前,一把把薛庸搀了起来。
薛庸哭诉道:“我是颍阳人,一年前,我的娘子和我表妹都给强盗抢去杨山了,我知道大小姐和彘奴兄弟是有能为的,求大小姐帮帮我,让我们一家人团聚。”
孙虎驻扎在杨山有五、六年光景,当初他从长安带来的只有十几二十人,这些年间,靠着吞并其它寨子和他人投靠,手下陆陆续续发展到有一千人左右。
他们平日只去周边县城乡镇打劫,不怎么在洛阳闹事,那些被祸害的县城乡镇的长官们,因为杨山隶属洛阳管辖,无法越境派兵围剿。
巩义、登封、汝州等地的县令倒也曾发公文至洛阳,请求合力围剿杨山孙虎,但洛阳尹田步之根本不理会。
那几个县令背后骂田步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剿贼,有祸水东引的嫌疑,他们哪里知道,这田步之就是孙虎的保护伞。
去年颍阳刚秋收完,孙虎率众去抢粮,颍阳人奋起反抗,但难敌盗贼凶残。
孙虎因颍阳人胆敢反抗,一怒之下,不仅抢了颍阳的钱粮妇女,还把男子老人小孩杀了无数,最后一把火烧了颍阳百姓的房屋。
薛庸抱着五岁儿子躲进枯井里逃过一劫,他妻子和表妹腿脚慢,躲之不及,双双都被捉走了。
薛庸打听得盗贼在杨山,就抱着儿子薛平之来到洛阳,他一个文弱书生,没有救人的办法,但离妻子表妹近一些,总归也是一种安慰。
薛庸怀抱着小平之露宿街头,小平之生病发烧了,这个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的父亲,最后没办法,只能把自己卖给了江家,给儿子换来看病钱。
江梦鲤见他能写能画,做事一丝不苟,是个老诚可靠的,短短一年间就把他从恒通典的打杂伙计提拨起来做了掌柜。
谁能想到恒通典的薛掌柜竟有这样悲惨的遭遇。
彘奴道:“大小姐的意思我也知道,我这就拿着地图,去杨山踩点核实,薛大哥,嫂子和你表妹叫什么名字,我一道去找。”
薛庸激动万分,把眼泪一抹道:“我娘子叫孙雪英,我表妹叫薛巧云,好兄弟,你等下,我画两幅她们的画像给你。”
薛庸说着忙忙去铺纸画画像。
江芷若和彘奴对视了一眼,这薛巧云该不会就是他们前世认识的那个薛巧云吧。
彘奴把张铁牛的尸体用麻袋装了,拖去外面处理掉,等他回来时,薛庸的画像也画好了。
江芷若也看了一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薛庸的表妹薛巧云竟真的就是前世的巧云姐姐,原来她是被掳到杨山去了。
江芷若叮嘱彘奴说:“核实地图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去打听薛家嫂子和巧云姐姐的情况。
能把她们姑嫂俩带回来是最好的,力量若是使不到,你自己先撤回来,咱们再想办法去救人。
贼人贪财,咱们拿钱去赎人也是个好办法,你可别一根筋拿命和他们死磕。”
于是彘奴收拾了一下,出发去杨山救人,有了张铁牛提供信息和薛庸绘制的地图,彘奴再也不怕迷路了,行动起来事半功倍。
他轻松避开关卡和巡山的人,直捣黄龙,进入了寨子内部。
此时天刚亮,那些强盗每夜吃酒赌钱玩女人,寻常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的。
昨天田步之派人给孙虎送了几坛好酒来,孙虎领着手下们开怀痛饮,后面都倒在议事厅里睡了,是以寨子里静悄悄的。
彘奴不知道那些强抢来的女子们被关在何处,正干着急,忽听见有女子打骂人的声音,彘奴便闻声寻了过去。
这个正在打骂人的不是别人,乃是宝钏。
宝钏和宝钿被抢来杨山后,深得孙虎的宠爱,但寨子里的女人少,孙虎不好意思一人独霸两个,就要分一个出去给手下们淫乐。
宝钏虽然更会讨好孙虎,但她因为和卢越勾搭成奸,早破了身子,宝钿在跟孙虎之前还是完璧之身,孙虎便要把宝钏分出去,留下宝钿。
这可吓坏了宝钏,寨子里的女人供不应求,孙虎的手下们常好几个一起折腾一个女人,弄死了就直接丢后山去喂狼。
宝钏不想死,便把宝钿哄赚到井边,一把把她推下井去淹死了,因为之前也有一个跳井寻了短见的,孙虎也就没有起疑心。
自此宝钏成了孙虎的禁脔,她在江家时,就爱作威作福,现在觉得自己是压寨夫人了,越发不得了,孙虎派了个丫鬟伺候她,她一有不如意,便爱打骂丫鬟。
今早丫鬟打来的洗脸水水温不合她意,她便一盆打翻了,又抓起剪刀来要戳丫鬟的眼睛。
彘奴认出那丫鬟正是薛巧云,说时迟那时快,彘奴闪进门去,一脚把宝钏手里的剪刀踢飞了。
彘奴也不认得宝钏,宝钏见有生人,登时就要喊人,彘奴一不做二不休,上前咔嚓拧断了宝钏的脖子。
彘奴回身和薛巧云说:“巧云姐,你表哥薛庸着我来寻你们,你表嫂孙雪英呢?”
薛巧云吓住了,呆了半晌,喃喃道:“我表嫂一个月前投井死了。”
彘奴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猛听见远远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了,彘奴道一句:“得罪了。”便把薛巧云背了起来,夺路而逃。
有惊无险,回来与薛庸说结果。
薛巧云知道她表哥嫂伉俪情深,怕薛庸去殉情,劝道:“我嫂子的大仇还没报,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
薛庸捂着眼睛哭道:“你们放心,我有儿子要养,平之是他娘的心头肉,我得把他拉扯大,教育他成才成器,不然我死了没脸见他娘。”
江芷若心下甚为薛庸难过,道:“薛掌柜,你的仇,我会帮你报的,我原来也是预备要对付孙虎的,不然也不会请你来画杨山地图,只是这件事还需要些时间谋划。”
薛庸听了又要给江芷若跪下,彘奴忙搀住他,薛庸伤心过度,一头栽下,昏死了过去。
彘奴忙给薛庸掐人中,江芷若唤宝镜去找赵致忠叫大夫,一通忙活,确认薛庸只是暂时昏迷,并无大碍,大家这才放了心。
江芷若拉了拉薛巧云的衣袖,道:“巧云姐姐,你随我来,我们去我屋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