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原本以为画楼她们这一去,少说要半日,天黑才回来。王婉儿趴在床上小睡了下,又到扶光苑去,陪婆母说了说话。正在看子峻的功课时,凳子还没坐热,就见画楼来叫人了。
她没想到这么快,画楼告知,常掌柜也跟着回来了,说有话跟大奶奶讲。
画楼:“之前看米行的账目,上面写得乱无条理,有些想不通夫人为何要他来打理米行的生意。我带着人跟到米行,也无需我们插手,直接叫伙计搬出两个箱子,里面这些年米行的账目都有。我看了下,除了字迹的差别,上面账目也明确清晰。”
曦和苑偏厅内,除了常家老夫妇俩,一旁还站着位男子,一身质朴的伙计打扮,那是他们的大儿子。
王婉儿刚进屋子,一家三口扑通一声跪下,常喜面朝地求饶道:“大奶奶!常喜糊涂啊,辜负了将军和夫人的信任,饱受私囊,请打奶奶责罚!”
在她还没进门前,家中就婆母一个女人家。婆母出身书香世家,年少经历家道中落,也曾为朝廷钦犯。虽然饱读诗书,才气纵横,但在管家驭下之术上有欠缺。
世家大族里,哪家没有什么田产铺子?只是婆母太信任手底下的人。
常妈妈也急得哭嚎,王婉儿吩咐叫人扶起来。
“我也不是一来就要查你们的错,两位也都知道,夫人身子一向不好,无暇管铺子上的事务。如今夫人信我,要是这点事都理不好,那我还不如回王府继续做姑娘去!”
常喜脸色铁青,躬身拱手:“常喜愧对将军和夫人,这便领着妻儿前去请罪。”
“慢着,你们一家且回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待我看过这些账,再来请常掌柜。”
一家三口一愣相看一眼,沉默许久后退下。
看到抬进来的两个大箱子,王婉儿欲哭无泪,坐在椅子上许久说不上话来,心想这又得多少日不出门才能看完。
明日袁雅蓉就要参加世子妃复选了,侯夫人和李娘子盯得紧,这两天她都没能溜出来练琴。昨日还让阿宝过来取琴,说人可以不出来,练琴不能停下。
王婉儿一夜熟睡,直至日上三竿也没醒。画楼将她叫醒,还说有一堆的账本要看呢。
她裹在被褥里,可能是昨晚看账看太久,眼睛都没法睁开,嘟囔着:“看账看账,我梦里都见着那些账本追着我跑,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脑袋沉沉的,根本不想起来。
画楼好说歹说,劝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把她从被窝里拉起来。
吃过早饭王婉儿又坐到桌前,其实这两个箱子的账,相比之前的那几本假账,看起来轻松得多。也不怪婆母不喜欢看账,那假账的字迹这么潦草,谁看谁心烦。王婉儿还是粗略看了下,看完感觉自己都不认字了。
箱子里的账本和假账不是一个人字迹,听说是他那大儿子做的。
不知是否是公爹婆母信错了人,不过她记得卓家立府不久,公爹和婆母遭到王铮一干人的弹劾入狱。原本就是冷清门户,就算释放出狱,门庭更无人来往。就连不少雇佣的家仆也悉数请辞,就剩常家夫妇两人还愿意跟着。
在查看米行的账目之前,王婉儿对这两位一向的印象是很好的,若不是他们,婆母或许更操劳。从小到大,她也是十分尊敬两位的。
云屏从外头回来,刚去米行看了看。
“大奶奶,您怎么不把这俩家伙都到夫人跟前去,该打打该罚罚,您就这么放他们回去了,不怕哪天跑了吗?”
王婉儿脸不改色:“那你去看过了,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没什么,常掌柜还向往常一样在店里忙活,常妈妈我方才回来时见过。说夫人今早起来头疼,之前的药罐子摔破了,正要去大厨房领个新的药罐子回去给夫人煎药。”
她倒是不怕这家人跑了,常喜年轻时老家闹饥荒流落到京城,后来卖身为奴讨一口饭吃。刚到京给一个老富商做伙计,主人家看他这人机灵,留用栽培了两年。后来那富商百年归西,家中子孙败光家财,还欠朝廷一笔账,抄家时他和常妈妈也被充公,而后就到了卓府。
当初卓府落难时都不曾离开,昨日又想直接到夫人跟前请罪,应是跑不了。
这也是跟着卓府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她既不想善做决断,婆母头疼病又犯了,这事还是要不要让她操心为好。心想还是理完这些账,看看这老家伙到底吃了多少,再做打算。
王婉儿还要看账,但心里还惦记着袁雅蓉的复选。
今日四位参加复选就要到凌霄别院见世子,那院子气派庞大,是陛下赏给孤夜酩在京城的住所。
她叫云屏去别院那边等着,消息一出来赶紧回来禀报。
到正午用饭时,云屏回来:“世子妃人选,已经定了江家九姑娘。”
这结果是出乎意料,午睡时王婉儿在床榻上冥想,难道是孤夜酩不喜欢袁雅蓉的琴声?
听闻这次江九娘一舞冠压群芳,这么想的话也没那么意外了,更何况上辈子袁雅蓉本就不讨孤夜酩喜欢。
只是袁雅蓉这次是诚心想做这世子妃,也为此每日练琴,这算是她这些年最用心做的事了。没能选上世子妃,王婉儿为她可惜,但又为她庆幸。
午睡起来,王婉儿上厨房做了两样小点心叫云屏送去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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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靖侯府的下午死气沉沉,阿宝领着云屏走过偏僻的小道,路上时有路过的丫鬟,有人匆匆走过,有人白了一眼也不搭阿宝的招呼。
云屏来送点心,也是来帮王婉儿看望袁家姑娘,等没人的时候她悄悄问道:“阿宝,你们家姑娘还好吧?”
阿宝的一脸忧郁:“姑娘今日午膳都没吃,我们劝了许久,还是夫人过来劝她才勉强吃了几口。吃完就待在房里不出来,我跟她说话,她也不怎么搭理我。她本来落选就难受,中午回来还挨了侯夫人一通教训。”
“大夫人呢?”
“夫人倒是没有明说什么,但对姑娘脸色不太好,也一样闷着不说话,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吭声。”
就快到袁家大房的院落,隐隐约约听见骂声。
李氏今日原本是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都是女儿爱吃的菜蔬果品。
袁家姑娘会选为世子妃一事,在京城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这天她也出门会客,人都夸她姑娘养得好。她家姑娘养了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外面给她长脸。
在家欢欢喜喜等着女儿回来,江家九娘入选世子妃的消息传来,倏然晴天霹雳。
姑娘还没到屋里就被叫去婆母屋中,骂完姑娘又骂她不会教育孩子。还拿大姑娘比较,说大姑娘病里还在看诗书帮他打理账目,她的女儿成日不是跟市井的小丫头鬼混,就一个人闷在房里睡大觉。
这一顿骂,别说袁雅蓉气饱了,李氏回来也没胃口吃饭的。她心里也气,按说袁雅蓉生在这钟鸣鼎食之家,吃穿用度一应都是上等,从小没饿着没冻着,有什么要求想要的也是一应满足。
怎么就养得事事不如人?
从婆母院子里出来到回屋,路上母女俩一句话也没讲,一前一后。
李氏脚步急促,仿佛怨气和被骂的委屈都撒到了那双脚上。脸阴沉着低着,这时她连府上的下人都不想见,恨不得拉上袁雅蓉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别出来见人。
袁雅蓉没骂麻木了,低眉搭眼紧紧跟着母亲后面。
到了自家屋里,李氏气息越来越喘,回头正要骂人时,看到女儿鼓着的眼泪水,话又咽了回去。坐在椅子上闷闷生气,横眉怒眼就是不吭声。
袁雅蓉不敢作声,其实在祖母房里的时候,她就想哭了,只是她不敢,她越哭,祖母越嫌她。
母亲半晌说话,她也不敢动弹,还是虞妈妈劝她先自己回屋歇息去。
一个中午李氏都在厅中坐着,心里越想越憋屈。
传午饭时她也没胃口吃,让下人叫姑娘出来吃饭,袁雅蓉不出来,叫人送到屋里,也不肯吃。咽了几口气,亲自去请,和声细语好说歹说才肯说出来,还怕她依然不肯用饭,陪着一起吃了几口。
吃过后袁雅蓉又回到屋里,下人们赶紧收拾好,堂上所有人缄默不语,静得只听得见姑娘房里传出小声的抽泣声。
坐了许久,一声茶盏碎地的声音后,李氏终究是忍不住了。
“凭着家里在京城的地位,世袭的侯门贵府,还有你祖父、父亲和二叔,那都是朝廷二三品的大员。从小也没亏待过你,怎么连一个新任三品官的姑娘也比不过?读书你天天被罚,针织女红管家样样都不会。咱们也不是贫寒人家,一张嘴吃饭还出奇的挑,肉不吃,药不喝,谁家有你这般难教养的女子?这次复选,凭着城靖侯府的地位,明眼人都会选袁家,怎么到你这就落选了?难伺候就罢了,不去结交一些豪门贵女,就知道跟王娘子这些根子不正的人来往,你知道你祖母最厌烦这种人……叫你相看郎君不愿意,世子妃大选又没选上,你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