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6 章
日子进入五月,卓昱依旧没等来任命,早上去营中走一趟,回家陪陪王婉儿和阿衡。下午有时出门应酬,有时在家教卓彻念书练剑。他倒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惬意,大不了哪里又需要人,像父亲那样随时听候待命。
这天下午,王婉儿带着卓衡在主屋前的院子里玩,月生小跑着过来,“大奶奶,有远客到访!”
“是肖三爷……和袁家二姑娘。”
跨院里边正在教儿子练剑的卓昱闻声走出来,跟着王婉儿一道出来迎客。
侧门外,肖三郎和袁雅蓉在树下等候。
王婉儿看到袁雅蓉时,第一眼还没认出,不知是这春日的阳光照得人面色红润,还是那身杏色对襟长裙衬得她容颜娇美。
总之,比起以前的袁雅蓉,她气色好了许多,瞧着也胖了点儿,没之前那么瘦……
当看到袁雅蓉微微隆起的小腹,王婉儿乍一惊,两个眼珠子铮亮。
身旁卓昱也是一副意外又惊喜的神情,倒是让马车前的两个人显得有些腼腆害臊。
场面禁止一瞬,王婉儿夫妇俩迎上前,忙招呼着把人往家里引。
正月刚回京的时候,画楼确实拿出两封信,都是去年八九月收到的。
袁家落难后,袁雅蓉被押入临安府大牢,虽然有虎子的帮衬打点,毕竟是逆臣的亲侄女,仍然每日三五遍审讯拷打。直到是袁雅芙在御前求情,她才遍体鳞伤从牢中释放出来。
后来听闻袁钧和袁家二老都逃了,担心袁雅蓉再受牢狱之苦,肖三郎向袁雅蓉提出结亲。心想嫁入肖家,那就是肖家的人了,哪怕再受牵连,罪责好过之前在袁家做姑娘。
为这件事,肖三郎还跟母亲起了争执。袁雅蓉也知道肖三郎心善,不忍看她再进牢受折磨,她自己尚且命不保夕,即便是被释放,但她不可出临安城,走到哪儿都有衙役看着,怎能再牵连无辜之人。
经历半月的软磨硬泡,肖三郎说服了母亲和袁雅蓉,但是二人约定等风头过去就合离。
王婉儿在西北也一直惦记着袁雅蓉,只是那边连连出事,完全顾不上来。回到京城看了信,不管袁雅蓉和肖三郎有情或无意,总归袁雅蓉保住一条命,她也放心了。
才寄出的问候没几日,没想到这俩人出现在眼前。
王婉儿瞧着袁雅蓉这肚子,估摸也有四五个月了。
两人的行装和住处安顿好后,又去扶光苑给卓夫人请安。
回到曦和苑,王婉儿把袁雅蓉拉过到偏厅说体己话。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俏皮的打趣道:“不是说结亲是做给官府朝廷看的吗?怎么你这肚子……”
袁雅蓉腼腆回道:“他人真的很好,待人体贴入微。”
王婉儿:“我三哥呢,脾气最是温和,不过婶婶常常说他性子太过软弱。还有,你以前可是侯府嫡女,三哥身有医术,虽然饿不着你,可这日子肯定不如你在侯府做姑娘。”
袁雅蓉一声轻笑:“什么侯府嫡女?如今人人听到城靖侯府都避之不及,若是没有三哥,我估计都死在牢里了。别说他是临安家喻户晓的名医,哪怕粗茶淡饭,男耕女织的日子,我也愿意跟他。”
听到这番话,王婉儿也算放心多了,忽而又看到她面带微笑沉下来。
袁雅蓉若有所思,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能从牢里出来,多亏了大姐姐,可惜她已被发落看守皇陵,也不知今生是否还能再相见。年前我给母亲寄了一封信,可是一直没收到回音。本来是想等过了上元节,来京城看看,这不是身子有了。三哥说头三个月里最怕动了胎气,这不今日才来。”
袁雅芙原本是被纳兰元敬禁足冷宫的,后来自请去了皇陵,袁家大房的人无罪释放。
以前城靖侯府的家产一并被没收,袁家大爷和妻子李氏出狱后,得旧友关照搬到了近京郊外的村子里。
当初心灰意冷离家南下,一别数年再回到这个长大地方,袁雅蓉思绪万千。
她在情急之下与人私定终身,这件事还没告知父母。不管怎样,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得到爹娘的认可。
此时院外的凉亭里卓昱和肖三郎坐着喝茶,谈起要见岳父岳母,肖三郎心有一丝忐忑。
原本马车到京郊,是要直接上岳父家中去的,袁雅蓉瞧出他的紧张,就先入城到婉儿这边落脚。
他不知道岳父岳母是否能接纳自己,若不是袁家落难,他只不过是一个郎中,怎又配得上侯府千金?
“我这样算趁人之危吗?”
肖三郎愁苦发问,卓昱忙说道:“这怎能是趁人之危?袁钧是逆贼,人人对袁家都避之不及,是你救她于危难。二老知道你这般仗义,也会放心把姑娘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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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袁钧造事起,袁家是墙倒众人推,一连牵扯进来二三十案件。
城东银锣巷张家,祖上曾做过从三品参政,只是后世侄孙科考不济,瞧着先祖人脉在衙门里混个主簿的差事。张家后院女主人齐氏,跟李娘子隔着几代亲,也曾受过袁家恩惠,丈夫和儿子的差事都是靠袁家的关系才办成的。
张家是念旧恩的人,袁家倒了后,明面上不敢再跟袁家有任何牵扯。等袁大爷和李氏放出来,不忍心看他们流落街头,她出手相助把人带出城。
齐氏帮袁大爷和李氏在郊外租了两间屋子,儿子跟刑部的人打听到袁雅蓉在临安已经成了亲,也是她给袁雅蓉写的信。
……
这天早饭后,王婉儿陪着肖三郎夫妇俩一起出城。
马车走到中街路口,前面的路被挡住,吵吵嚷嚷的,还围了一群人。
月生前去探探情况,不一会儿回来说道:“大奶奶,前面东锦伯爵府的马车挡住了过不去。那刘家五爷像是吃醉了酒,在路边耍酒疯,几个小厮拉都拉不住。”
王婉儿还没说话,袁雅蓉指着中街一侧的巷子说道:“咱们走这边去西城门,先出城再说。”
马车转了车头,缓缓驶动,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街上刘五爷的叫骂声。
王婉儿微微侧脸看了眼袁雅蓉,面无表情,似乎对此事毫不在意。
出了西城门,马车绕着城池到了南边水溪村。
进了村子,袁雅蓉下车一路走一路问,来到一个篱笆围绕的院子前。
院子里有几块地,种着菜苗,一股恶臭刺鼻的肥水气味冲进鼻腔,袁雅蓉和王婉儿一闻引来一阵恶心。
“一天天的不是这儿疼就那儿不利落,还以为自己是侯府的大爷呢?身子有多金贵?你想尿能不能喊我一声?外边盆里的衣服还没洗完,你这又弄湿了!”
没看到人,周围又没了人和宅子,正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再问问路,站在篱笆墙外就听到李氏吵嚷的声音。
这个久违的声音瞬间让袁雅蓉的双眼挤满泪水,她推开篱笆门缓缓走进去,环视着这个简陋不堪的院子。
泥土砌的两间房,顶上盖的是茅草,一个木门一半漏风,窗户上糊的纸到处是破洞。
门口放着一个盆衣物一个水桶,一旁地上也对了几件衣服。
李氏一边骂一边往外走出来,手里衣物往地上一扔,微微弯腰正准备坐下来洗衣服,余光注意到眼前站立的身影,抬眼顿时愣住。
目光交汇那一刻,四目泪眼汪汪,李氏眉眼微皱,坐下埋头洗衣,“这谁家的夫人奶奶?走错门了吧!”
这数年未见,更像是数十年,母亲苍老了许多。袁雅蓉忍着抽泣声,颤抖喊道:“娘……”
李氏用力地搓着盆里的衣物,头埋得很低,听到这声呼唤后眼泪不断往盆里滴,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快,也不理袁雅蓉。
看到母亲没有应,袁雅蓉走到她面前,“娘,我回来了,您真的不认女儿了吗?”
见到父母如今的生活,袁雅蓉万分自责,瞧母亲一直不肯说话抬头。
她提了提裙子,正准备跪下,膝盖一弯被李氏扶住,这时才看到泪流满面的母亲。
李氏瞧见她微挺的小腹,哭喊道:“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你心里何曾有这个家?有你爹娘?”
母女俩的哭声传入屋内,袁大爷趴着窗户往外瞧,看到这一幕激动露出笑颜。
袁雅蓉跟母亲认错,擦了擦泪看到窗边张望的父亲,忙跑进屋。
袁大爷双腿已经无法走动,如今只能卧在床上,看到父亲的腿和灰白凌乱的发丝,袁雅蓉再一次忍不住泪奔。
屋子里三人哭成一片,门外王婉儿默默擦泪,肖三郎看着也是红了眼。
袁大爷早年战场上腰和腿都受过伤,袁钧造反一事,他被关进刑部大牢,几乎每一件刑具都经受过。被无罪释放出来,腿已经废了,还是张家人用板车拉着他走的。
他伸出红肿结满痂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好好好,蓉儿不哭,回来就好。”
看样子女儿在临安没受那么多苦,袁大爷也松了口气,忽然望向门外那个长相白净斯文的男子。
“这位就是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