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跟屁虫
抖动画面中看不清容貌的女孩,雷风厉行地挥巴掌向一个明显已经被吓懵了的寸头男人。
数不清她挥了多少下,但能确定的是每一巴掌发出的声音都清脆动人,十分好听。
视频结尾,那包裹得十分严实的女孩夹杂在几个人中间,下了站台,迅速离去,公交车上徒留被打懵逼的男子。
拍视频发抖音的人还特意加上了#女王地带和#公交判官等等标签。
本来在陪妹妹水幼儿园作业,结果刷到附近推送的栾一拧紧了眉头,随后他点开了短视频评论区。
路人拍摄的不知名女侠殴打变态的视频先在抖音上小火一把,后被搬运到全平台引发了部分讨论。
评论当然有人说:“平时拧不开瓶盖的小仙女的真正实力”,和回:“这就是国服版本T0的威力,我奉劝在座的各位不要逆版本而行[狗头]”。
但这都不是人们讨论它的原因,视频广为传播是因为留言中有女孩说被扇的这个人她认识,是619路经常骚扰人的变态。
她做了她一直很想做的事情。
留言讲述了一个很常见的经历。被伤害的故事总是充满老生常谈与陈词滥调——从前有人经历过,现在有人在遭遇,未来也会发生的事情。
还有留言的留言。
有人回自己当天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像噩梦一样纠缠的记忆;也有人回自己的记忆力非常地差,就是因为自己下意识想要忘记伤害。
生活里、被大众阉割的阴影是她们共同的伤口。
这条伤口下,也有人闻到血腥味而来:“抱抱你,幸好生活里我遇到的都是好人,男朋友宠我,爸妈爱我,天天争着开车接送我[抱一抱]。”
“哥哥这个笔坏了,没有颜色。”
栾幼甯拉扯着看手机入神的哥哥,让他帮帮自己。
他拿过栾幼甯手上的亮黄油漆笔与光滑石头,向下多次按压笔头,直到里面的颜料溢满笔尖。
接着,栾一把笔和石头递归给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柔声道:“已经行了哦。”
她便开开心心地在石头的表面上画起自己的幼儿园作业来,全然不管自己身边那一脸冷峻的哥哥。
栾一在面无表情地揪住没有心的留言们——一条一条地按举报键。
根据摩擦生热原理,他的手指应该即将冒烟。
而短视频的主角正在吹着冬日商场的暖气,听着打开了猫多拉魔盒的刘丽沁讲公公猫的事。
“男宝冬天喜欢团在我弯起的罗圈腿里睡觉。”
还被其强迫观赏猫照片。
她从不知道这个头发长直长相清秀的姐姐竟然有个爱拍猫丑照的爱好,而且全是猫摆出中年大叔时刻的抓拍照!
原来除了熊猫很像中年大叔,猫也会很像啊……季淳得到一个无用小知识点。
她们旁边,江翼带着不想参与这边臭男生聊天的周苏杨和那个像过气相声明星的男生进行社交。
他用心地支起一只耳朵捕捉季淳那边的讲小话。
可江翼的声音越来越大——
周苏杨只得懒洋洋地立起另一只耳朵听他们的无聊对话。
“原来你也不是晖照人啊,怪不得。”那个明星也是来自北边雪地的人。
那个男生望着商场里随处可见的圣诞装饰,漫不经意讲道自己家里人信基督教。
“你也?”
“不。”他笑了笑,神色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
周苏杨敏锐觉察这人有怪,但又如何,他不感兴趣。
季淳则捧着脸偷扫这边一眼,对着刘丽沁叽里咕噜。
刘丽沁说只是关系很近的朋友。
不过,她面色赧颜悄声道:“他说过,等到30岁要是他未婚我未嫁,我们就结婚。”
两个女孩在交头接耳间拐进了小礼品店,周苏杨立刻抛弃臭男生跟上,待刘丽沁回头问那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喜不喜欢水豚的时候,插入其中。
“我的礼物呢?”他出击。
今天的棒球棍竟然没用上,周苏杨有些遗憾。
还没回礼的女孩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皮肤变得滚热。她将手半遮着红脸颊,对周苏杨开口:“我还没有……”
季淳还没有想好如何给周苏杨回礼。
等价,已经很努力的季淳钱包捉襟见肘;不等价,是不是不太好呢?想来想去,她似乎只能送一些“无价”的东西。
比如自己编织手套?围巾?
不仅耗时耗力,她也不会,而且众所周知,这类手工艺品是礼物中一定会被积灰的存在。
季淳好为难之际,一旁找存在感的周苏杨却在得寸进尺惹她,“杨杨我啊,好想要淳淳的礼物哇。”
于是,季淳冷静思索要不就给他一枪吧,很无价也很难得。
她举起周边的水豚玩偶,使它的方脸黑鼻头对准周苏杨的太阳穴——嗙嗙嗙地给了三枪。
周苏杨揉揉乱毛脑袋,“开玩笑啦,我一点也不着急。”
“我还在想,没想好。”季淳对他诚实道。
不知不觉中,一行人的排列顺序改变,最后落了单的江翼思量着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最前面并行的年轻男女的对话已经不知所云,“你直接问呗,问进度很正常的。”
季淳想也不想地肯定回应他:“我不要。”
她刚和周苏杨说到授权书封面的事。
季淳不知道距离最开始有没有到十天,反正已经很久了……反正她是不会去作出主动询问的行为。如果有进展消息,对方一定会来找她,故而,不行就是不会了。
虽然季淳在生活里一向得到的为否定评价,可她仍旧难以承受否定。习惯能让她迅速接受现实,但也更加恐惧否定的到来。她想躲在自我里,却没有到达不在乎外界的地步。
谁能做到不在乎世界呢?在乎,就会带来心怯。
“我一直非常害怕。”
她表现很平静地告诉周苏杨。
周苏杨摸头不着想说这有什么好害怕的,问下进度而已,但看着她认真的脸,莫名地没说出口。
他随手揉搓起刚才季淳用于攻击自己的水豚玩偶来。
“苏杨杨,”江翼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揽住肩膀,“饿死了,待会吃什么,饭点人很多我们先去排个号。”
周苏杨:“……”
他气绝,没看见自己现在和喜欢女孩之间的氛围很好嘛,室友好没有眼力见哦!
这时,江翼得到了在场的另一个人的积极提议。
“想吃韩国烤肥肠。”她高高举起了手。
……
夜半三更,季淳突然接到说接她去唱歌的电话。
讯号对面的熟悉女声中夹杂着一个伤心欲绝的情歌男声。
“啊……”
她犹豫着如何回绝之际,刘丽沁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拜托她一定要来。
她已经无法忍受,请来陪伴她。
可怜的啜泣从听筒阵阵传来。
季淳推开厚重与轻巧奇妙兼备的包厢大门,探进个脑袋查勘情况。
“你怎么把他也带上了呀?”惝恍迷离的灯光下,刘丽沁看向这边,没有眼泪。
如梦如醉的神色使她如若融化在了五彩斑斓的光斑里。头顶的光线旋转,沉淀在包厢角落的黑暗都仿佛产生了剧烈的波动,漪澜不止,直至将地上的人与事都纳入已怀。
“跟屁虫。”季淳解释。
她发觉现场着魔于伤心情歌中的男生并不是白天一起解决公交车变态的那个。
“喂,你是怎么回事啊?”季淳身后,打着哈切的周苏杨也探进一颗脑袋。
他的下巴搭在季淳头顶上,于门缝处形成了有趣的人头堆堆乐。
突如其来的压力使季淳感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你好重!”她很不合时宜地抱怨他道。
对面,刘丽沁望着打情骂俏的男女,慢一拍似地掀起嘴唇哂笑,“哦,他是发现白天那个男的出轨自己最好男性朋友而提出分手的原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