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病房里的气氛凝固了一瞬。
理火神色担忧:“绵竹,你还好吗?”
他简单、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把气氛从上司下属变成了朋友间的谈话。
绵竹表情松动了,露出了平时一贯的神色,下意识就要站起来,但反应过来首领并未发话,于是迅速地瞥了虎目潮一眼。
虎目潮没有在笑了,只是看着理火,没和绵竹对视。
绵竹站了起来,抹了把脸:“我还好,只受了一点伤。”
“是有准备的突袭,把他们都聚在一起。”虎目潮垂眸解释。
可是理火关心的不是这些。不是是否受伤,不是是否危险。而是,杀戮,是否对她造成了影响,像对理火一样?
“这本来是我的工作。”理火说。
“你就安安心心……”
“虎目潮。”
虎目潮不说话了,他回视理火。
理火挑了一下眉毛,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肆意而耀眼的笑容。
“做你想做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我给你小子兜底。”
虎目潮愣了一下。
“砍瓜切菜,我还是绰绰有余的。”理火往后靠了靠,恶劣地笑,“至少打十个你不喘气吧。”
这是虎目潮更为熟悉的理火。强大、肆意、令人安心。他既是精锐前锋,又是最后的一道防线。
正是因为,这是他眼瞳所倒影出来的理火,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探寻理火和立桦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相处。
安心感包围了虎目潮。他抿唇,收起了身上孤注一掷般、丝丝缕缕的黑暗与棱角。
“好吧,我知道了。”虎目潮说。
他一直都知道的。理火是他的英雄。
两人走了之后,银发的病人坐都坐不住,他歪向床头柜,慢慢地一点点靠在上面,垂下了头。
从刚才起,他的胃就疼得出奇,虎目潮他们在时,有几个瞬间,眼前花得连人影都看不见,但他不动声色地忍下去了。
现在没有人了,他也只是把手稍稍扶在胃上,静默无声。
一阵加重的剧痛,他瞳孔一缩,身子往前一挺,差点摔下床,幸好他反应很快地抓住了床头柜的边角。
胃跳动着,把里面少得可怜的内容物往外挤,把里面鼓鼓囊囊的空气拧得四处乱撞,疼得理火冷汗岑岑。
心脏也一块凑热闹,理火抵着胸口,伏在床侧一顿喘息,急促而清浅。
他想吐。
但是垃圾桶在病房的另外一边,和他正好是对角线。他得下床走过去,才能拿到。他绝不愿意吐在地上,像个无助的病人,像个普通的、没有人帮助和照顾就没有办法的病人。
但他现在疼得动都动不了。
反胃。胃像抹布被死死地拧搅一样。
理火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呕了一下,未消化的食物带着酸味进入他的口腔,他在最后一刻闭上嘴巴,没有吐出来,他伸手挡住嘴。
从昨天开始,他只喝了一点粥。现在反胃出来的是几乎没有消化的粥,酸味刺激着他的喉咙和鼻腔。
他根本忍不住酸味激起的再次反胃。更强、更深的反胃。
好吧,或许他是——或者曾是武斗派天花板。或许他可以在虎目潮面前假装一切如旧,但面对他自己破破烂烂的胃,他只能屈服。
但他不想那么快屈服。他的胃在一下下紧缩着,喉头也一下下顶着,酸水和隔夜的粥在往上冒。他弓着背,浑身冷汗,捂着自己的嘴。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仿佛远在天涯的垃圾桶,一滴冷汗滑过他有些涣散的眼睛的旁边,从睫毛尖掉下去。
他低头,突然爆发出咳嗽。
“咳咳咳——唔——咳咳咳咳咳!”
呕吐物从他的鼻子、气管喷溅出来,从指缝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在地上积了小小一滩,掺着细细的血丝。
他顶着胃,看着地上的秽物,除了一边出冷汗一边喘息,什么都做不了。
他甚至还想吐。
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受不了绵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