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茴香豆5
与初见时不同，此时的霞没了笑容，她的手拖着脸颊小声抽噎着，原本白嫩的小脸上有细小的伤痕和泥土的擦痕。
“夜，你到底在哪啊……”霞小声呢喃着我的名字，听到她又一次叫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的身体僵住了。
原来她一直在寻找的是我。
那一晚的月光很亮，我听着她的呢喃，低头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我已经失去了易人的能力，没了强壮的手臂和宽阔的怀抱，已经失去了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了。
我缩在洞口外，听着她的抽泣声越来越小，我的心却一寸一寸地热了起来。
霞睡着后，我偷偷跑进洞里，我卧在她的身边，用舌头清理干净了她脸上的泪痕。
最后我努力抬起前爪扣住她的脖子，像人类一样用我尖尖的嘴巴亲了亲她的脸颊。
睡熟中的霞叫了我的名字，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叫我名字的人。
忘岁食肆，是每个逸人都知道的地方，这里可以实现你的愿望，甚至让你更快地变成真正的人类。
山洞外的那晚，我便下定决心，等霞平安下山，我就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忘岁食肆，我要变成真正的人类，永远跟霞在一起。
然而我却没有等到那一天。
霞根本没有回去的意思，我很想劝她回去，回到小木屋里乖乖等我变成人之后回来娶她。
可是我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语言，我也不敢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幸运永远不会一直眷顾同一个人。
自从霞踏上那处峭壁之后，除了第一晚她幸运地找到了一处洞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了。
那一晚又下雪了，她躲在一处凸出的岩石下过夜，后半夜的时候她冻得瑟瑟发抖。
我抖落掉皮毛上盖着的白雪到她身边帮她取暖，她才得以平安度过了那一晚。
第二天她继续出发，往上面的路变得越来越窄，石头也更加锋利了。
身为雪狐的我都已经逐渐感觉到了体力不支，更何况霞一个小姑娘。
雪天路滑，人类只有两只脚的身体很难保持平衡，好几次她都脚下打滑，还好霞有足够的野外生活经验，她用小刀削了一根木棍作为怪装
霞固执地朝上走着，好在有拐杖帮她平衡身体才不至于出现意外。
让我没想到的是，作为平衡身体的拐杖居然成了一切的导火索。
越往上温度越低，脚下的地面也从雪地变成了冰地。夜幕逐渐降临，附近还没有出现任何可以作为营地的地方。
今天的天气倒是格外的好，即将落山的太阳发出的光有些刺眼，霞擦了擦汗抬头看向太阳的时候，拐杖偏巧落在了一小块冰面上。
从拐杖接触冰面发出碰撞声开始，我便已经加快了跑向她的脚步。野兽的本能告诉我，那声音很不好。
我跳起来，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后腿蹬在她的身上，将她偏向悬崖的身体推向山体的一侧，耳边呼呼的风声和模糊的视线告诉我悬崖真的很高。
还好掉下来的不是她。
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霞撕心裂肺地叫着我的名字。
“夜——”
那一声很大，惊起了山腰的飞鸟。
那一声很小，我如此灵敏的听觉，却也只听到了一点点音节。
霞的声音成了我最后的记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身在一处十分虚无的地方，那里充满了绿色。
尽管我仍旧是狐狸的样子，但是我却看得十分清楚，入眼尽是绿色。
“能来到这里也是你的机缘。”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小狐狸，你想变成人吗？”我从松软的草地上爬起来，环顾一圈之后才看到那个长着五官的藤蔓墙正在跟我说话。
听到能变成人，我十分激动地点了点头。
变成人我就可以跟霞永远在一起了，我就又可以拥抱霞了。
“可是你已经死了啊。”苍老的声音又从我身旁的一颗树木身上发了出来。
我急得原地转圈，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不过我也是可以让你变成人的。”他似乎很喜欢看我着急的样子，语调总是缓缓的。
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头顶。
就连头顶的“天空”也是绿色的。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里肯定不是尘都了。
难道这里是逸界吗？我有些不解。
“这里并不是逸界。”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能听到我的心声。
“这里是除了逸界和尘界之外的第三种存在。”那个声音很有耐心地跟我解释道。
“这样的存在在两界之内有很多，每一个这样的空间都可以带你穿梭两界，不过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小狐狸，你愿意付出代价吗？”那副五官又跑到了我脚下的地面上，从他那张巨大的脸上我看到了狡黠的表情。
可我还是坚决地点了点头。
那个苍老的声音笑的很大声，伴随着他的声音一起消失的，还有我的意识。
“在那之后，我的记忆中都没有任何的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直到我走进这里的大门。”
男孩将最后一颗豆子放进嘴里，也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所以，忘岁食肆也是如那个苍老的声音一样，是第三空间的存在吗？”男孩盯着空空的盘子，似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在问一旁听故事的两个人。
“你心里有答案了，不是嘛？”卿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小孩。
能来到忘岁都是带着强烈的执念的，而这个孩子，隔了一整个人世，却依旧没有放下执念。
“所以忘岁的代价是什么？”男孩抬起头，一脸期待地望着卿谣。
卿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天生上翘的唇角让男孩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
“从我记事起，我就不停地做一个梦，梦里总有一个模糊的女孩的脸，她柔柔地唤我的名字，我听不清是什么，可我却知道那是我的名字。”
小男孩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喃喃低语。
“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