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风清大概能猜到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后邵以东跟钟百思会做出什么判断，按照正常思维，他们肯定会去找自己的档案，想查清楚自己过去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

档案里能记录的东西都是可以给人看的，白风清毫不担心，重点是之后他们会做出的行为。

这个学期已经临近期末，白风清的课下个学期才会开，现在就是看着有哪里需要她代课的，偶尔去顶一下空缺，剩下的时间比较自由，就算要带学生，也得等明年正式开课跟学生们认识后。

在学校没有什么工作，白风清排完课单就可以离开，不过她没走，而是在办公室看书，顺便备课，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提前做好所有准备，这样万一出什么意外，她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解决。

老师们陆陆续续都去上课了，计算机专业的课程本来就多，大一到大四每个学期十四五门课完全是正常的，想提前毕业基本一周就要排二十门课以上。

这种压力下，不仅学生很辛苦，老师们也上得痛苦，尤其到收每周作业的时候，那些发上来的代码千奇百怪，抄都抄不对，就这样还要硬着头皮给平时分，因为人家确实上课了也写作业了。

白风清简单复习过一遍自己要上的课本内容，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她的档案有一部分是空白的。

后面想要试她对陆明深是否别有目的，从这四年入手显然比别的方向更容易。

不过，对方大概要失望了，这四年，不是她的软肋，反而是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执念。

邵以东跟钟百思后面几天一直没动静，白风清也不着急，该传出来的话，迟早会出现，就算是谣言，也需要发酵时间，而且总要编得合理一些才好传播。

又一个周末，白风清带夏满回家，忽然在楼下听见了周围邻居的嘀嘀咕咕，仔细一听，说是她不检点，未婚先孕，自己带着个女儿，男人不要她了才跑到云城来。

那些话不太好听，白风清没有放在心上，直接带夏满回了家。

“他们又在说这种话了妈妈，需要我骂回去吗？”到家后夏满绷着小脸问。

白风清锁上门，随后蹲下来摸摸夏满的脸：“这次不需要了，宝贝要记住，你没有爸爸，不能让人知道你爸爸是谁，又在哪里，哪怕是警察叔叔来问，要说自己没有爸爸。”

夏满认真点头：“我记得的，妈妈放心吧。”

平静的生活在第二周被打破，谣言终于是传到了学校里，系主任找了白风清谈话，说身为大学老师，如果行为不太好的话，对学校影响不好。

话里话外都是让白风清想办法解决一下这谣言，结婚证、对象的存在，只要有一样都可以让未婚先孕的谣言不攻自破。

不巧，白风清刚好都没有。

系主任其实很欣赏白风清的能力，本身就是985大学的计算机学生，虽然是西北贫困省的985，可三年就提前毕业的学生，必然是人才，更别说后面白风清又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计算机研究生，能力肯定不差。

谣言会杀人的，尤其白风清是女性，如果今天这个谣言放在男人身上，大家会说男人真好啊，很爱孩子。

偏偏白风清是个女人，别人只会笑她不检点跟不自爱，没有结婚就生了个父不详的女儿。

白风清跟系主任说自己会解决这个问题的，让他放心。

等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白风清沉默地回到办公室里，同办公室的老师过来安慰她。

“白老师，别把那些话放心上，我们都是新时代的人了，不结婚多正常。”

“对啊对啊，我姐姐也不结婚的，还想去国外找精子库做个试管婴儿自己生呢，省得还要跟婆家拉扯。”

“现在婚姻对家庭妇女的家务劳动价值完全不承认，根本没必要结婚嘛，没有对象但有孩子，人生喜事不过如此。”

……

不管男老师女老师，都尽量安慰白风清，他们知道在大学里，谣言对一个女性来说有多可怕，如果持续严重下去，或许白风清的工作就要丢了。

白风清对老师们一一表示感谢，随后提前离开学校，时间差不多了，她要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谣言能传得这么清晰，只可能是总在搞八卦的邵以东。

他们确实顺着白风清的想法将谣言流传出来，甚至效果不错，很多人都开始怀疑夏满的出生，有这个谣言，其实让白风清安心很多。

可以传播，不代表他们可以还传到云城大学去，一旦自己被辞退，那辛苦跑来云城的准备就白费了。

白风清就知道他们动手从来没想过可能会毁了别人一辈子。

就跟八年前一样，他们开的玩笑、对她的一次次贬低，没有一次把她当作一个完整的人看过。

对邵以东说她恨他们所有人，不是假话，这是句真到不能再真的话。

这么多人里，其实反而是陆明深还像个正常人一点，就是行为奇奇怪怪。

说他爱温书宁吧，偏偏找了一个又一个替身；说他不爱吧，他又可以为了温书宁做任何事，谁都越不过温书宁去。

不管对方什么样，白风清并不想了解他，反正他就是个相对来说比较靠谱的合作者，比邵以东、钟百思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更靠谱。

要解决谣言也简单，有个对象就好了。

白风清回到家先睡了一觉，傍晚时分醒来去洗澡，顺便吃点东西，再精心打扮一番，八点准时给幼儿园打电话。

跟夏满聊过天后白风清拎上包去门口打车去往云城最大的会所——欢渡。

曾经白风清能进出这个会所，还是陆明深带她来的，那时候她凭借与温书宁绝对相似的脸很受陆明深宠爱，他要出来聚会，就带上了她。

坐在出租车里，白风清回想起那个时候，好像才跟陆明深在一起一个月吧。

送到陆明深床上第二天，她就坐在书房里安排好了往后半年的计划，过去十几年都熬过来了，半年而已，她等得起。

她要像温书宁，又不能太像，六分刚好，脸占十分，其他不像，中和一下，控制在六分就差不多了。

果然，这份恰到好处的相似与分别，还有为人的天真愚蠢以及学术上的聪慧，陆明深对她很满意，满意到才一个月就想带她出去炫耀。

对，就是炫耀，炫耀他得了一个最像的替代品。

白风清不能理解陆明深这个脑回路，抱着一个赝品有什么好炫耀的？

当时白风清的人设是骄纵不懂事，天真到有点蠢，就这么大咧咧问了陆明深。

“陆先生，你笑得这么高兴做什么？我再像，也不是正品啊，值得你……这么炫耀？”

陆明深抿了口威士忌，笑说：“我只是想，把没跟书宁做过的事情，都尽量做一遍，虽然你性格跟她差很多，但看着你的脸，我总觉得，她还在我身边。”

白风清纠结了好多天才反应过来，她跟其他那些替身，就像演员，演一场场可能发生在陆明深与温书宁之间的戏。

相似的脸做着陆明深希望发生的事情，日后他想起来，陪他做这些事的不是替身，而是温书宁。

最爱的人死后，留下的那个精神多少会有些失常，陆明深疯得不太能认清回忆跟现实，一天天地骗自己，或许哪天就真疯了吧。

那天晚上在欢渡听完陆明深的回答，白风清微微收敛了笑容，眼底是一丝怜悯，不过很快就遮掩过去，重新笑嘻嘻地给陆明深倒酒，像个二傻子。

欢渡会所是陆明深那个圈子最爱凑一块的地方，他们自己挖通了顶楼当大包厢玩，除了陆明深，基本家世差不多的都在这了。

其中跟陆明深玩得最好的就五个，邵以东、顾颜颜、钟百思、方冬信和喻易之。

六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小时候都吵过谁将来娶顾颜颜的事，然而到了六七岁顾颜颜把他们都揍过一遍后，一致决定娶谁都不能娶顾颜颜。

被介绍给这五人那天，顾颜颜直接冷笑一声，起身走了，那表情，大概要不是陆明深在旁边，她能把红酒泼白风清脸上。

剩下的四个男人表情各异地打量着白风清，似乎想不明白，陆明深怎么就把她带出来了。

钟百思看起来性格好，其实一肚子坏水，他装作不知道的模样说：“白小姐跟书宁长得好像啊，你是一直长这样吗？”

言下之意，怀疑白风清整容。

白风清并不在乎容貌，根本不会崩自己的人设，相当认真地说：“我从小就长这样，不信我可以给你看小时候的毕业照！漂亮不死你！”

一场暗搓搓的嘲笑因为白风清表现得太蠢而结束，旁边的陆明深忍俊不禁地摸摸白风清的头发，没说什么，大概看傻子挺有趣吧。

邵以东当时听完就立马去找了白风清的资料，发现还真没动过脸，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白风清跟温书宁有个远房表亲的关系。

他说出来的时候连陆明深都惊了：“东子，别开玩笑。”

“我从不拿我收集的信息开玩笑，书宁母亲那边一直存着族谱的，往上算三代，确实刚好能跟白夫人对上。”邵以东认真地说完还把平板递过来展示上面的族谱照片。

忽然跟正品成了远房表亲，白风清有些怔愣，不过很快就撇撇嘴当作嫌弃的模样。

不管什么亲缘，在这个时候的白风清看来，都跟她没关系，谁来都不好使。

陆明深的朋友里方冬信比较咋呼，开始跟邵以东讨论着族谱里的问题，还感慨白风清跟温书宁是真的像，遗传学上说孩子继承母亲更多基因是对的。

五人里还有一个喻易之，他比较沉默寡言，要用个形容的话，白风清觉得他像电视剧里的那种民国老古板，不仅做人板正，说话也一板一眼的。

那天晚上只有他问了白风清一句：“白小姐，你为什么要跟明深在一起呢？”

白风清没有做好有人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准备，一瞬间愣住了，看着喻易之认真的眼神，她哑声了，没有立马回答。

这份安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陆明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在想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至于邵以东、钟百思跟方冬信，都有些看戏的味道。

当情人的，最难回答这样的问题，却也最好回答，爱钱就说为了爱情，爱人就假装爱钱。

反过来说才能在金主身边待得更久，彼此心照不宣。

白风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下：“唯独这个问题，我可以说真话，因为我想要的东西太难得，因为只有陆先生有能力给。”

没有说什么东西，没有说需要什么样的能力，所有人都默认，白风清需要的是白家、是权力、是金钱，没有人想过，她只是为了一次，毫无负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