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
不过一会儿,路上便没了人影,空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莫二也屏住呼吸瞧着这一切,如今见人走了,自己逃过一劫,不由长出了口气。
几个人谨慎起见,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这才继续向前走。
一路上,李柔嘉都在思索方才那两队人分别是谁,饶是她上辈子见多识广,也没个头绪。
几人行了一日的山路,总算在天黑前进了锦州,翻过锦州,下一座城池就是漠城了。
找了处旅舍歇脚,大家受了这一日惊吓皆疲惫不堪,早早都睡下了。
李柔嘉却睡不着,她趴在旅舍的窗边,看着悬挂在树枝上的满月,心里头思绪万千。
她这样的人,上辈子坏事做尽,怎么看都是要下地狱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菩萨发善心,竟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种好事应该轮给陈山那样的烂好人才是。
糟了,她不会是用了陈山的运气,才能重活这一次的吧,那陈山怎么办?
李柔嘉仔细回想,陈山说过他打小就是个孤儿,一直跟着师傅四处流浪,后来在长安的庙里讨生活,得罪了权贵才被流放到叶城的。
唉,他这一生命途多舛,打小就可怜,重来一次估计也改变不了什么。
李柔嘉眼前忽然一亮,是了,陈山命苦,重来一次或许也不能扭转乾坤,可她不一样啊,她有机会走不一样的路,或许菩萨让她重活一次,就是为了让她改变她和陈山的命运。
她不能浪费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拯救自己,拯救陈山。
可现下她连陈山在哪都不知道……自己也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李柔嘉叹了口气,正要关窗睡觉,忽见街上一辆青布马车拐进了巷子里。
这马车不正是白日里商贩保护的那辆么,深更半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面疑点重重,可李柔嘉不是个好奇的人,上辈子的经历让她懂得明哲保生的道理,往往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早。
她关上窗子,躺倒在沈青容身边,安心睡下,只有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她才能走好下一步。
马车停在巷子里一处木门前,随行的小厮上前叩了叩院门,一个老仆赶紧开了门。
“可是公子来了?”老仆惊喜道。
小厮点点头,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小声些,公子最讨厌吵闹。
马车帘子被一双骨节清瘦的手掀开,一个漂亮得宛若谪仙的少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他神情淡漠,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眉眼间自带着一股慵懒和厌倦。
仿佛这世间的人和事就没有一样能进他心头让他满意的。
老仆赶紧将少年迎进屋里,低声道,“唐相国的公子已经到了,在偏厅等候多时。”
“嗯,”少年淡淡一声,表示知道了。
“唐公子还带了个人,说是要引荐给公子。”
少年顿住脚步,“带了谁?”他问道。
“哦,是一位面生的公子,老奴不曾见过,听唐公子唤他陈兄。”
陈兄?
少年的嘴角挂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泠泠月色下,这抹笑让他这张菩萨般的脸仿佛一下堕入了无间。
他眼里的冷意就像寒泉冰刀,能将人的肉一片一片剜下来。
那老仆纵是照料他多年,也不由吓了个冷颤。
可也只是一瞬,少年的神情又恢复如常,他推开门径直入了偏厅。
那老仆和小厮便在门前守着。
唐居合刚将茶碗举起来,就听见门外的动静,赶忙又将茶碗放下,“淳于兄,你可算来了!”
他站起身,脸上带着笑意,上前拱手行礼。
“唐公子不必客气。”淳于晦淡淡说道,眼神却落在另一人身上。
这人粗衣粗布,头绑青巾,虽是平民打扮,却举止有度,看着并不惹人厌烦。
见状,唐居合赶紧介绍道,“淳于兄,这位乃是陈山陈兄弟,家住锦州城,一直醉心于圣贤学问,前些日子我和陈兄在茶馆碰见,可谓一见如故。陈兄学识过人,家中长姐更是在九川王府上效力,这才想着将他引荐给淳于兄。”
前些日子,淳于晦来信给他,说是想要搭上九川王府的关系,唐居合这才绞尽脑汁,搭上陈山这么条线,他家庭简单,长姐又是九川王府的宠姬,再好拿捏不过。
淳于晦看着陈山,似笑非笑,“一直醉心圣贤学问?那怎会和唐公子在茶馆碰上。”
这话就问得有些尴尬了,陈山面上略有些挂不住,他是听过淳于晦名头的,还想着今日自己是走了狗屎运,能结交上这样一位世家公子,没想到来者不善,这第一句话就下了他的面子。
唐居合也有些尴尬,这淳于晦甭管心里想什么,面上一般不会给人难堪的,今天也不知在怎么了。
“嗨,这学累了到茶馆走走不也很正常,何况茶馆天南地北什么样的人都有,陈兄过去也是想多结交朋友,这不就碰到我了吗。”
淳于晦却没顺着梯子下,他坐在主位上,抬起茶杯喝了口茶。
“唐公子说的对,茶馆天南地北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是得擦亮了眼睛才能看得清楚,面前的是人是鬼。”
陈山面色愠怒,“看来淳于公子今夜是不欢迎客人,那陈某便告辞了。”
“欸,陈兄,别急啊。”唐居合赶忙劝道。
“等等,”淳于晦也叫住了他。
“陈公子何必动怒,我说的可是自己。”
陈山皱眉看向他,“淳于公子此话何意?”
淳于晦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陈山跟前,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我是好心提醒陈公子,可得看清站在你面前的,究竟是人是鬼。”
陈山还没明白过来,忽然左胸一疼,一把匕首直直插进了他的心脏。
“你……”他睁大了眼睛,宛如看着恶鬼一般,可怖可恨。
淳于晦扯动嘴角,不屑地望着他,就像望着一只蝼蚁。
他将手中的匕首转了转,让陈山痛彻心扉。
“我亲手杀的人可不多,你该庆幸我没有心情折磨你。”
“……为、为什么?”陈山临死前也想做个明白鬼,他一生宏图壮志,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怎么就要不明不白死在淳于晦的手上了呢?
淳于晦却没这个好心解答他的疑惑。
他将匕首拔出,鲜血溅了他一身,月白的袍子就像绣了最艳丽的红梅。
陈山倒在地上,睁着双目,唐居合已经吓得两股战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淳于晦将匕首扔在地上,从袖口掏出丝帕,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的血。
上辈子他算尽天下局势,却算漏了这么一个小人,被他用计毒杀,功败垂成。
既然老天让他重活一次,他自然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来人,收拾一下。”
门开了,他身边的小厮半月进来,跟主子一样,十分淡定地将尸首拖了出去。
唐居合还瘫坐在椅子上。
淳于晦回头瞧了他一眼,“给你长个教训,以后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这儿领。”
这话一出,至少唐居合知道自己小命保住了。
他抚着胸口,连连喘气,“淳于兄你这是做什么,我胆子小,禁不住这么吓的。”
淳于晦倒是难得真心一笑,后来权倾朝野的唐首辅原来少年时是个这么不禁吓的人么。
“不过说真的,你杀他做什么,一个寒门布衣罢了,何时得罪过你了?”
“他还没有得罪我,我只是掐指一算,日后会栽在这个小人手里,先下手为强罢了。”
只是算了个命?唐居合无法理解,只是心里对淳于晦这个疯子多生出了几分忌惮。
“好吧,反正你要杀也就杀了,那九川王府那里怎么办,他姐姐可是九川王的宠姬,你这关系还没打上,可别平白无故得罪了人。”
“无碍,我自然不会让人知道他是如何死的。”淳于晦坐回主位,“至于九川王那里,你不必担心,他活不了几日了,也不必浪费精力再去安插人手。”
这九川王正是壮年,怎么就活不了几日了?若是以往,唐居合定然要问个清楚,可方才经过了陈山这件事,他便不敢开口问了。
或许这淳于晦就是阎王转世,他说谁死谁恐怕就真离死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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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柔嘉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她好久没睡得这般安稳了,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翻身下来。
沈青容已经将行礼收好了,“阿年醒了?快把馄饨吃了,等崔媪和莫二去把干粮采买回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嗯,”李柔嘉点点头,乖乖地坐着将馄饨吃了。
吃完馄饨,沈青容带着她退了旅店,在门口的茶摊坐着等莫二和崔媪。
“欸,你们听说了吗,三口巷里的陈秀才死了!”旁边茶摊上坐着个汉子说道。
“死了?怎么会死了呢,他学问这般好,听说明年春天就要去长安赶考了,怎么就死了呢?”旁边的人急忙问道。
这锦州是个小城,这城南更逼仄,邻里邻外的,大家都很相熟,听见有人死了,都围着听个热闹。
“是啊,这陈秀才年纪轻轻,才不过十六岁,还没娶媳妇了,就死了?”
“这还有假,我今早从陈家过,亲眼看见的,说是昨夜有歹人进屋抢盗,一刀把他给捅死了。”
“哟,这可真是够倒霉的,对了,他不是有个姐姐是九川王的宠姬吗,这他姐姐不来报仇?”
“不知道呢,这里离九川王府还有些距离,发丧的估计还没到王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