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
李柔嘉一边喝茶,一边听了一耳朵。
“这崔媪和莫二怎么还没来,阿年你在这儿看着行礼,阿娘过去看看。”沈青容担忧地说。
李柔嘉乖巧地点点头。
这里是闹市,李柔嘉又素来乖巧,采买的集市离这儿又只隔条巷子,沈青容没多想,嘱咐了李柔嘉几句便离开了。
“哎呀,可怜啊,这陈山性子一向和善,小时候在庙里寄养,山上的老师傅谁不夸他一句,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你说什么?他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大婶回头,看见是个小姑娘在着急忙慌地问,心中纳闷,“他叫陈山啊,怎么了,小姑娘,你也认识他不成?”
“哪个三,是一二三的三吗?”李柔嘉抖着声音问。
“不是,是青山的山。”锦州土话重,这“三”和“山”发音一样,大婶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李柔嘉只觉得头脑一昏,似乎浑身的力气都要耗尽了。
“陈家,陈家在哪?”她揪住眼前人的衣袖问道。
大婶被她这模样给吓住了,“陈家就在三口巷子最边上那家,往南走,转个街就是了。”
李柔嘉撒腿就往她指的方向跑去,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她还没有来得及改变他的命运,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陈山,你不准死,你还没有听我说一句我心悦你,我要嫁你为妻,我们还没有行礼,你怎么能死呢?
前世的恐惧似乎重新席上心头,她好像又一次在那个又黑又冷的雨巷中,跌跌撞撞,撑着一条腿,不断朝陈山走去。
她那么努力地往前,可最后只触碰到他满身的血,和那一支玄色的箭头。
泪水爬满了脸庞,李柔嘉不断奔跑着,不一样了,她现在双腿健全,她不是只能躲在他身后的废物了,她也可以保护他的啊。
陈山,你等等我,这辈子换我来保护你。
“啪,”李柔嘉跑得太急,被巷子口突然出来的马车撞倒在地。
“小娘子,你没事吧?”赶马车的小厮赶紧下车将她扶起。
李柔嘉甩开他的手,撑起身子,看都未看一眼,继续往巷子里走。
马车窗帘被撩了起来,露出一张如玉雕的脸。
“公子,那小娘子只是被咱们马车蹭了一下,想来应该不碍事。”
淳于晦看着那道羸弱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她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像是奔丧一样,嘴里还念叨着陈山,估计是他哪个亲戚吧。”
尸体是半月亲手处理的,现场也料理干净了,一个小姑娘,即便她是陈山的亲戚,也不怕她看出些什么来。
“陈山并没有妹妹。”淳于晦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
“什么?”半月没听清。
“没什么,”淳于晦放下马车帘子,闭目养神道,“走吧,回清河郡去,老夫人的寿辰快到了。”
陈家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官府的、看热闹的、街坊邻里的,说什么的都有。
李柔嘉看着门口的白布时,腿便软了一道,但还是强撑着想要挤进去。
“让一让,你们让一让。”
见没人听她的话,她拔下簪子发了狠,连着刺痛了好几个人。
“哎哟喂,谁扎我后腰子啊。”
李柔嘉趁机蹿了进去。
地上躺着一具尸首,蒙着白布,看不清样貌。
李柔嘉颤颤巍巍走过去,跪倒在地,抬着手,却不敢撩开。
“小娘子,莫非你认识陈秀才?”身后有人问。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哎哟,可别掀开看了,吓人的很。”有人好心提醒。
“我不怕,他怎么样都不会吓到我的。”李柔嘉喃喃说了一句,伸手将白布掀开。
地上躺着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样貌还算清秀,不过一张惨白的死人脸,也清秀不到哪里去。
“哎哟,吓死个人,怎么冷不丁就揭开了。”
李柔嘉却扯起笑容,喜极而泣,“太好了,不是他,不是他。”
“什么是不是他的,这小娘子莫不是个疯子吧!”周围人议论道。
李柔嘉却浑不在意,不是陈山就好,他定然还好好活着,还在等着遇见她呢。
“阿年!”沈青容从人群中挤过来,一把拉起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吓死阿娘不成。”
一边说着,沈青容一边将她拉出人群。
她不过就离开了片刻,阿年便跑不在了,幸好一路有人瞧着她往这里来,若是弄丢了阿年,可让她怎么活啊!
李柔嘉大梦初醒,连忙向沈青容卖乖,“对不起阿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瞧着那边有热闹,我以后绝对不这么干了!”
“你个坏丫头,你要吓死阿娘不成!”沈青容也是后怕得眼里含泪。
“你这衣服怎么这么脏,腿上怎么会有血?”沈青容蹲下身子连忙查看。
李柔嘉低头一看,这才想起方才似乎是被马车撞地上了。
“不碍事的阿娘,我刚才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你脸上的泪痕呢,也是摔疼了吗?”
李柔嘉抹了抹眼睛,“嗯,就是摔疼了,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对了,莫二哥和崔媪呢?”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回到茶摊,见你不在,又四处去寻你了。”沈青容佯装发怒似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二人刚走出巷子,便见一队军士打马从路上过。
沈青容连忙牵紧李柔嘉的手,避让到一旁,李柔嘉却睁大眼睛,想仔细看看有没有李良的身影,可惜却是徒劳。
也是,这锦州城的驻兵似乎都是九川王府的,她爹所在的前锋营自然不会在这儿。
沈青容和李柔嘉回到茶摊,几人又略修整了一番,忽然有队兵士却围住了几人。
“大人,就是这个小娘子,今天一大早就是她哭着脸扑到陈秀才的尸体上嚎哭,好多人都瞧见了。”
早上她问路的那个大婶说道。
这个被称作“大人”的是个二十七八岁上下的男子,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
他看了眼李柔嘉,挥挥手道,“带走。”
几个兵士便上前来抓住李柔嘉的胳膊。
“你们要干什么?不许抓我女儿!”沈青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开那几个兵士,张开手挡在李柔嘉跟前。
那为首的大人从马上一跃而下,执起马鞭走了过来,沈青容怕的要命,却还是挡在李柔嘉跟前。
他用马鞭轻轻挑起沈青容的下巴,嗤笑一声,“就凭你,怎么保护别人?”
沈青容抬眼恳求地望着他,“这位大人,我女儿还这么小,她若是不懂事犯了大人的忌讳,还请大人放过她吧,有什么罪责我愿替她承担。”
“阿娘,”李柔嘉抓住她的衣袖。
旁边一个兵士不快地说,“我们都尉大人奉命来调查陈夫人胞弟的死因,你们这几人形迹可疑的很,莫要耽误王府办事。”
“哎呦,什么陈夫人胞弟,老婆子我是一概不知啊。”崔媪哭喊道。
莫二抬头看了看沈青容,也是一头雾水。
沈青容猜想多半是和方才李柔嘉凑的那个热闹有关,她咬咬牙说道,“大人,我母女二人愿意配合王府调查,只是这二人同我母女并无半点关系,只是凑巧同行罢了,还望大人不要牵连无辜。”
“我,”莫二刚要说话,沈青容便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闭嘴。
那都尉大人瞧了一眼,对这几人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也就是走个形式,陈夫人的胞弟怎么死的,他根本不在意。
“行吧,那就带你们母女二人走。”
只要回了王府有个说辞就行。
沈青容带着李柔嘉跟着王府的人走了,剩下莫二和崔媪面面相觑。
九川王府在川江城,刚好和漠城还有锦州呈现三角之势,那个都尉对这母女二人还算客气,竟给他们寻了一辆马车。
副尉有些看不明白,休息时上前问道,“韩都尉,这母女二人手无缚鸡之力看着也不像是歹徒,倒是他们身边那半大小子还可疑些,若是为了给陈夫人一个交代,怎的不把那小子也抓上。”
韩秀仰头喝了口水,冷笑一声,“我为何要给个交代。”
副尉听他这么一说,就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韩秀拿着水囊,走到马车跟前,“给。”
沈青容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是何意思。
“喝水。”韩秀不耐烦地说。
沈青容这才连忙接过水囊,“谢谢大人。”
说着,她打开水囊,递到了李柔嘉嘴边。
“阿娘,你喝吧。”李柔嘉推辞。
“乖,阿年,快喝水。”
李柔嘉推辞不过,便喝了一口。
韩秀瞧着沈青容那唇都已经发白干裂了,还惦记着女儿呢。
这便是为人母的天性么?
一队人马行进速度却极慢,天都快黑了还没进川江城。
李柔嘉心中有些疑惑,这个韩都尉做事实在古怪,似乎在有意拖延,不知他在等什么?
上辈子嫁给司马闻之前,李柔嘉只是个闺阁女孩,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里满心满眼只有她的淳于表哥,哪里知道半点外面的事情,是以此刻天下格局即将大乱,她却记不起一点有用的信息。
这重活一次,于她而言,除了改变心性之外,实在无其他大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