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妇
李柔嘉心力交瘁，真想发声大哭一场，她凑到城门前，不断唤着“阿娘”。
到底不是真的九岁孩子，李柔嘉立刻发觉自己在做无用功。
这城门一关，不知道要关到多久，她总不能一直在城外等沈青容，只怕还没等城门打开，她就饿死在这儿了。
反正漠城离这儿也不远了，她只要能顺利赶到漠城，找到李良，就能回来想办法救沈青容。
想到这里，李柔嘉不再犹豫，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朝着漠城的方向坚定走去。
阿娘，你等着，阿年会回来救你的。
凭着怀里沈青容塞的两个烧饼，和一腔的孤勇，李柔嘉走了一夜竟真让她走到了漠城。
看着城门上高悬的旗帜，李柔嘉只觉得满腔酸楚，不过好在上辈子她已经把能吃的苦都吃过了，再没有什么可以打倒她的。
“来，让俺看看路引。”城门口好几个兵甲正拦着人一个个的查看路引。
李柔嘉心里咯噔一下，路引在沈青容那里，她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她一个小姑娘，就说自己是乞丐好了，求求情，想个办法总得混进去。
她迈着自己结了血痂的双脚，强撑着走过去。
“欸，你的路引呢，”拦住她的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一身小麦色的肌肤，面庞虽然稚嫩，目光却颇有几分犀利。
李柔嘉一把抓住他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阿羽哥哥。”
说完这话，她便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倒在了莫羽的怀里。
漠城大营。
莫羽端着碗草药从军医的营帐往自个那儿走。
“欸，小羽毛，听说你今天去守城捡了个小媳妇儿回来？”一个微胖的尉郞拍了拍莫羽的肩膀，调笑道。
“滚一边去，”莫羽踢了他一脚，又担心汤药给洒了，连忙拿手扶着。
“哟，小羽毛给小媳妇熬药呢？”一个穿着戎装的爽朗女子从营帐里出来，看见莫羽也跟着取笑。
“姑姑！”莫羽跺了跺脚，黝黑的皮肤上也能看出红了两片。
“好了不取笑你了，那小姑娘怎么样了？”莫秋问道。
“军医看过了，说是连日奔波疲乏，身子虚弱，好好养养就行。”
“那就好，对了一会儿叫小胖来我帐子里拿些补气的草药，你太祖母塞给我的那堆燕窝正好派上用场。”
墨羽还正发愁怎么给那小丫头补身子，闻言一喜，“谢谢姑姑。”
“谢什么谢，给我侄媳妇补补身子，姑姑舍得哈哈哈。”
“姑姑！”墨羽不再理他，端着草药进了营帐。
“你又怎么惹到这小子了？”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自马上翻身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朗声问道。
莫秋眼前一亮，迎上去道，“李大哥，你回来了？九川城那边情况如何？”
“烧了把火，好在守城的张将军是个硬骨头，那些叛军兵力不足，攻了一日一夜都没拿下来，见我们过去便一溃而散了。”
“哼，”莫秋神色不屑，“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要我说就该让那些叛军和九川王府狗咬狗，我们何必求帮这个忙，费力不讨好。”
李良叹了口气，“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又不是去救王府，救的是城中百姓，况且是张将军亲笔写的求援信，大将军如何能置之不理。”
“父将就是太讲仁义了，当年漠城被困三天三夜，也没见九川王出兵相救，一个只知道奢靡享乐的酒囊饭袋，何必管他死活！”
“莫秋，”李良止住她的话头，“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我们毕竟都是北梁的兵，何必分什么你我。”
莫秋心中不忿，可也知道李良说的没错，只好闷闷不乐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见她这样，李良轻笑一声，“好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莫秋问。
见左右无人，李良低声说道，“那把火是从九川王府烧起来的，九川王已经被烧死了。”
“真的假的！”莫秋高兴地快要跳起来，“太好了！珠儿和姨母的仇总算得报了！”
珠儿是她表妹，当初被九川王看上，非要娶回家做小妾，可珠儿不从，生生被九川王凌虐至死，姨母也一头撞死在了九川王府的门口。
见她这般开心，李良也难得有了点笑颜。
自从得知黍州城破的消息后，他便一直眉头紧锁，忧心不已。
“等九川城的事情了结，我得回一趟黍州。”李良说道。
莫秋方才雀跃的心思瞬间又落了下来，“你回黍州做什么，那里现在已经是红巾军的老本营了，你去那里不是找死吗？我知道你担心嫂夫人和孩子，可是他们说不定已经逃出来了。”
“若是逃出来了，我更得去找，青容是个大家小姐，没吃过什么苦头，她带着孩子还不知如何颠沛流离。”
望着李良坚毅的侧脸，莫秋再多劝诫的话都说不出口，她知道这个男人一旦下了决心，就谁也说不回来了。
何况，他说的没错，那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暮色将暗，二人站在这初秋的夜风中，一时无话。
“姑姑，”莫羽从营帐里钻出来，见莫秋还在，赶紧过来，“姑姑你说的那些补药燕窝什么的，快给我一些，那丫头到现在都没醒呢。”
“什么丫头？”
离得近了，莫羽这才看见还有一人站在营帐后头。
“师傅，你回来啦。”莫羽见李良毫发无损地回来，很是高兴。
李良拍拍他的头，“刚进大营就听小胖说你捡了小媳妇回来，莫非还是真的？”
“师傅别听他们胡说，我才多大啊，讨什么媳妇。”
“欸，这讨媳妇可得从小抓起，好姑娘大一点都被人抢走了，哪轮得到你，看见那些乖巧可爱的，得先下手为强。”李良呵呵笑道。
大营里的生活枯燥无味，难得有莫羽这么个不禁逗的半大小子，军营里的人都喜欢拿他开玩笑。
“哈哈哈，”莫秋被莫羽这扭扭捏捏的模样逗乐起来，“行吧，我和你一道去看看这小媳妇儿，保管给你把她治好。”
莫秋拎着莫羽回了营帐，那床上躺着的小丫头虽然面色苍白，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胚子。
这下莫秋真有些惊讶了，还以为小羽毛不过是捡了个可怜的小乞丐回来，这看样子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你小子有福气啊，随便捡到个媳妇都这么漂亮。”
“真不是我捡的，这小丫头一见到我就往怀里倒，还抓着我的手不不放，最神奇的是，她竟然还叫我‘阿羽哥哥’，姑姑你说蹊跷不？”
“哦？”莫秋挑挑眉毛，还有这种事。
“这莫非是某个官员的女儿，你小时候是不是在长安见过人家？”
“姑姑，我八岁就来漠城了，之前的事哪里还记得住啊，就算真是这样，那这小丫头记性也太好了，这都能记得住我。”
莫秋微微一笑，也没往心里去，左右就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问题。
“好了，我已经给她把过脉，就是太累了，你让她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早就能醒来。”
翌日。
天不大亮，下了早操的莫羽就赶紧去伙房里端了一碗小米粥，可等撩开营帐一看，床上却没了那丫头的身影。
“喂，小丫头，”莫羽在军营里四处寻找。
忽然在大帐外看见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身影。
李柔嘉似乎听到了李良的声音，正要靠近细听，忽然被一只手捂住抱到一旁。
“你这小丫头可真是不要命了，那可是我祖父的营帐，小心他们打你军棍。”
李柔嘉倒是一点不害怕，许是上辈子当妖妃作威作福惯了，莫老将军见到她都得客客气气的。
不过她这辈子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了，还是得收敛些。
李柔嘉拍了拍莫羽的手，示意他放开。
莫羽这才发觉自己还捂着人家的嘴，连忙松开。
“你怎么乱跑出来了，这里是漠城大营，不能乱跑的。”
“我没有乱跑，”李柔嘉不满地说，“我来找我阿爹。”
“你阿爹？你阿爹是谁啊，他怎么会在军营里？”莫羽问道。
李柔嘉懒得理这个臭小子，她见大营散了伙，不少人从里面出来，连忙上前去，果然看见了李良的身影。
她正要扑上去，又见到一个女子和李良并排走在一起。
莫秋姨……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上辈子沈青容以为李良死了，二嫁给淳于令做妾，后来李良到淳于家接走李柔嘉，沈青容见到夫君羞愧不已，便一根白绫自尽而亡。
那以后，她便到了李家，没过两年，李良便娶了莫秋姨。
莫秋姨上辈子对她可谓是尽心尽力，后来她被司马闻看上，莫秋姨更是拼着不要命了也要保下她。
可惜她让莫秋姨失望了，她和李良在前线保家卫国时，她却和那个昏君饮酒享乐。
冷眼旁观着莫家的忠臣良将，一个个不是死在沙场就是死在朝堂，最后就连莫羽哥哥也因保护未央宫力战而亡。
这一世，她改变了沈青容的命运，可这就意味着莫秋姨和李良再也不可能了。
虽然心里有些愧疚，可毕竟沈青容才是她亲娘，况且她如今还在锦州城等她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