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独宠
淳于先生!
待几位曾经在清河郡求过学的青年上前叙过礼之后,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淳于初霁公子。
“大家不必客气,我和初霁就是来观摩一下女娘们的画作。”唐居合笑呵呵地说。
既然有淳于晦这位名满天下的先生在,众人自是把位置让给了他。
“我们初步已经看了一些,目前就这幅秋日宴、这副蝶戏菊、还有这副劲松图最为上乘。”
“劲松图?”唐居合笑了一声,“这不是你的拿手活吗?竟然有人班门弄斧。”
那位鹤先生开口道,“这幅劲松图确实和淳于先生手法颇为类似,方才老朽还以为这些女娘里有淳于先生的高徒在呢。”
“嘿,巧了不是,这里面还真有一位他的小徒弟在,咦,那这画是你教给你那小徒弟的?我就说你谦虚嘛,还说人家的画拿不出手。”
淳于晦微微皱了眉头,细细看着那画,一言未发。
这笔法同前世他三次生辰均收到的松树图如出一辙,可见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可他从没有教过谁画这样的图,至于李柔嘉,她于画技一窍不通,她又怎么会……
“初霁?”唐居合问道,“这画有什么问题么?”
淳于晦掩去异样,“无碍,确实同我的笔法有些相似。”
女娘们这边吃也吃了,天也聊了,过了一会儿,唐居合身边的大丫鬟过来揭晓了答案。
“这次的魁首是这幅:蝶戏菊图,序号十三,不知哪位女娘的高作?”
崔茵浅笑着起身微微欠了欠身子,身旁的几位女娘连忙鼓掌祝贺,对面的宜山县主嘴都气歪了。
“第二名,是这幅劲松图,淳于公子特意点评道,劲松挺拔,想来作画的女娘也如这棵松树一般高洁不屈,他愿用珍藏的一块玉佩同女娘换此画,序号十七,不知是哪位女娘?”
此言一出,在场的女娘无不惊讶。
“哪位淳于公子,可是淳于初霁?”徐娘子出声问道,她还以为这幅画是宜山县主所做,满脸喜气。
“没错,正是淳于初霁公子。”丫鬟回道。
这下就连崔茵也看向了宜山县主,以淳于初霁的才名,得他这般赞赏可比一个魁首稀罕多了。
再说了,崔茵的心里对淳于晦可是怀着少女爱慕之心,不由也艳羡起这位娇蛮的宜山县主来。
可惜,宜山县主的脸黑得跟块煤炭一样。
下方席位,沈梦娇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她看了眼李柔嘉案桌上贴的序号,连忙将她推站起来,激动道,“十七在这儿,是我家阿年的画作!”
李柔嘉被沈梦娇这么一推,差点扑倒在桌子上。
一只修长的手自半空将她扶起,“怎么还这么莽撞。”
这话里带着亲昵的笑意,李柔嘉抬起头,正是淳于晦。
见唐居合领着淳于晦走了过来,在场的女娘纷纷见礼。
淳于晦将丫鬟手里那幅劲松图卷起来拿在手里,自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随意扔给了李柔嘉。
“算你还有点本事,这幅图我要了。”
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转身扬长而去。
走出相国府之时,沈梦娇还觉得云里雾里。
“所以你和这位淳于公子早就认识,你之前住在淳于府,他还教过你学问?”
李柔嘉点点头,她还不知道怎么跟淳于晦解释,她竟然能临摹他的笔法这回事,如果他真的问起,就说自己这段时间天天用功,画技突飞猛进?
“天啦,这是什么才子佳人的戏折子,”沈梦娇握着她的手,比自己夺了魁首还激动,“就淳于公子这般人才,你还去找那个陈山做什么,赶紧牢牢抓住他,争取嫁入淳于府啊!”
“赶紧打住,淳于府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淳于公子又是什么样的人才,我这样的人家看得上吗?沈梦娇你一天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戏折,睁开眼看看现实吧。”
“你怎么啦?你不也是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吗,虽然脑子不大好用,但我看那淳于公子可不嫌弃你……哎哟!”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李柔嘉撩开帘子,只见巷子口停了另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车头挂了一个木牌,刻着“淳于”二字。
半月从那马车上走了过来,“嘉娘子,我家公子想见你一面。”
沈梦娇八卦地探出头来,“哟,那不是淳于府的马车吗?”
李柔嘉却有些心虚,一来是这画作的事,二来是那一百本兵书……
她当初可是活没干完就不告而别了,淳于晦不会秋后算账吧。
“半月,我这急着回我舅舅家呢,晚了可不大好。”
“没事没事,淳于公子可是你表哥,我爹不会说什么的。”沈梦娇赶紧说。
李柔嘉回头瞪了她一眼。
半月笑了笑,“我家公子说了,若是嘉娘子不愿意,晚些时候他就亲自去沈府登门拜访。”
李柔嘉不情不愿地上了淳于府的马车,沈梦娇存心给她和淳于晦留机会,催着沈府的小厮先走了。
“夫子。”李柔嘉乖巧地坐在一旁。
车厢里,淳于晦单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拿着书卷,见她上来,眼也没抬,冷哼一声说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夫子?”
李柔嘉缩了缩脖子,讨好道,“嘿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我可不敢忘。”
淳于晦将书卷扔到一旁,看着她不耐烦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李柔嘉连忙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淳于晦轻叹口气,将那幅劲松图打开,“这画是怎么回事?”
李柔嘉没想到刚刚才想好的说辞这就派上了用场,“自从和夫子一别,弟子便洗心革面,发奋用功,之前夫子不是嫌弃我画画丑吗,我就找了夫子的墨宝来日夜临摹,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我学得了……”
“李柔嘉,你当我是傻子吗?”淳于晦不耐地打断她的胡言乱语。
“我没骗您,这就是实话……”李柔嘉小声地说道。
她上辈子确实是对着淳于晦的画日夜苦练,这才能画出笔锋神似,却更有意境的松树,可惜她连着送了三年的生辰礼都石沉大海。
其实这事她早都忘了,若不是今天情势所迫,她才不会画这个呢。
桂花糕、簪花小楷、再加上今日的松树图,若是淳于晦再察觉不到李柔嘉的异样,那他这两辈子可就白活了。
马车安静了片刻,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到李柔嘉的身上,倒让淳于晦生出几分雾里看花的感觉。
“当初黍州沦陷,你和李夫人为何不来投奔更近的清河郡?”
李柔嘉心里一咯噔,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当初黍州沦陷……清河郡确实离得更近,可阿娘心里挂记着爹爹,况且我们之前也并未去拜访过淳于府,所以阿娘还是决定带我往西去漠城。”
“我阿爹阿娘感情深厚,这也是人之常情。”
感情深厚?
淳于晦低头转着手上的扳指,自打李柔嘉这一世出现在淳于府起,他就调查过她。这李良和沈氏当年虽是少年夫妻,却聚少离多,志趣不投,也就漠城相聚后有了些患难夫妻的情意,当初在黍州何来的感情深厚一说?
李柔嘉又说谎了,不过这个谎也足够让淳于晦想明白一些事。
他眸光微微一闪,转而又提起另外一件事。
“席上那个钟璃儿你觉得如何?”
“钟璃儿?”李柔嘉一愣,想了想说道,“钟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我觉得性子也好,若是夫子喜欢,也不失为一段佳话良缘。”
“呵,”淳于晦见她耍小聪明,嗤笑一声。
“她已经被陛下看上了,不日便要入宫,你可知,这背后也有我的推波助澜?”
李柔嘉浑身一哆嗦,上辈子入宫之后,她隐隐约约就有发觉钟璃儿这个贵妃似乎和淳于晦关系不一般,没想到她竟真是淳于晦的一颗棋子。
难怪淳于家对未央宫的情况了如指掌,细细一想,司马闻将钟璃儿送打入冷宫,虽然表面上是因为她的挑唆,可这背后未必没有他也发现了这其中蛛丝马迹的原因。
后来的天下乱局之中,淳于晦轻而易举当上了新齐的大司马,绝不可能只靠他光风霁月的品性和学富五车的才识,那些看不见的谋划和手段才是其中真正的关窍。
可他为何现在要告诉她?
她不过只是一个蠢笨懒散的表姑娘而已……
见李柔嘉那双杏眸似是惊慌失措般快速转动,淳于晦就莫名觉得有趣。
“夫子神机妙算、心系天下,阿年佩服得很,可惜我蠢笨不堪,不懂夫子的深意。”
阿年……
淳于晦将这两个字无声地在唇齿间滚了一圈。
他知道她小字阿年,可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
蓦然,他想起上辈子那三幅松山图落款的一个小小的红泥印,可不就是“年”字。
原来她对他的心意一直都有,只是他从来没发现罢了。
“夫子,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啊?”李柔嘉忍不住问道。
淳于晦心情大好,唇角也噙着笑意,故意逗弄她,“我觉得那钟璃儿美则美矣,却不若阿年这般灵动可爱,若是夫子我将你送入宫,想来椒房独宠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