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周六的井闼山食堂是体育社团的天下，午休时间，打了饭，古森元也端着盘子准备去找找又不知道缩在哪个角落里的佐久早圣臣。
扫了一圈才发现了他的踪迹，隔壁桌还坐了他较为敬重的饭纲前辈。
古森想，这已经是佐久早能做出的最亲近人的举动了。
走近看，饭纲前辈居然又在学习。
他在佐久早对面放下餐盘，扭头看了看前辈桌上的笔记本，上面全都是方方正正的图形和字母构成的公式。
辨认了一下，古森成功认出其中的受力分析图。
“饭纲桑近期抓学习抓得很紧啊。”
好像从上周开始就常常看见前辈捧着书和笔记本学习了，但不是刚刚才过了期中考试吗，考砸了在划重点吗？
不对啊，他记得饭纲前辈的成绩很好来着？
饭纲原本正握笔发呆思考着，闻言条件反射地精神一震，立即回过神来冷静道：“没什么，就是划一些重点之类的。”
“诶......”古森，隔了一会儿后小声问佐久早：“有我们社团有二年级的前辈要补考吗？”
佐久早圣臣边擦筷子边皱眉：“我哪知道？”
古森回忆了一下：“应该不可能有吧？”
比赛时间近在咫尺，教练九成九会宰了他们的。
思索间，又有几个跟饭纲相熟的队友端着盘子坐过来。
“又看书啊饭纲......诶把书挪挪。”
见他们把盘子放下，饭纲顺势盖上笔盖合上笔记本，一股脑把他们塞进书包里，同时嘴上还不忘解释一句：“就学习一下，划划重点之类的，毕竟期中考一过，期末考也就要到了。”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幸好这是在井闼山，也幸好他本身就是学习水平高出身边人不少的好学生，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说服力还算可以。
余光瞥见古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饭纲松了口气。
吃过饭，屋外响起几声闷雷。
走出食堂，天暗沉沉的，队长抬手看了看表：“下午老规矩，两点半钟到排球馆集合，现在就先各自去休息一下吧。”
对于常常为学校夺得荣誉的王牌社团，校方给予他们的福利待遇方面向来豪华，包括经理在内，凡是排球部的成员在学校内都有免费的单人宿舍供他们休息。
饭纲的宿舍在五楼，左右都有队友。互相交代了两句谁先醒要记得喊一下其他人之后，他拧开宿舍门。
已经在活动室的浴室里冲过凉了，进来后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躺上床。
睡觉前，他偏头看了一眼在拉窗帘时被他刻意留出一条缝隙的窗户，外面的云似是要压下来一样。
还是不要下雨吧。
她讨厌下雨。
/
真讨厌，居然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砸上鼻尖，小池瑞希匆匆躲进屋檐。
“下雨了！”
她高喊一声，很快便有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下来，把露天放在庭院的纸箱先扛进屋子。
“不是吧，”被叫来帮忙的表哥闻言从二楼探出头，将手伸出窗外接了几滴雨：“这雨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啊。”
袜子上被溅出星星点点的水痕，小池瑞希不舒服地动了动脚，提议：“要不，先休息一下？”
“没事，你们休息吧，”其中一个工人摇摇头：“剩下的也不多了，趁现在雨还不大，我们快点把活干完。”
只是这句话才刚说出口没多久，外头的风便开始越刮越大。
梅雨季还没到，这场雨却是来势汹汹，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工作人员只得先暂停了手上的工作，冒着雨到车上关闭车后厢门。
表哥从楼上下来，“这房子布局还不错欸，你房间还挺大的。”
小池瑞希在分矿泉水，闻言也给他丢了一瓶，边道：“可不嘛，而且也是除了主卧之外采光最好的房间了——接着！”
她突如其来的抬高音量把表哥吓得一抖，条件反射地摆出了篮球防守姿势，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地往前伸出手。
下一秒成功用脸截住了那瓶水。
小池瑞希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傻乎乎的。”
表哥苦哈哈地揉着额头：“你的恶作剧，果然还是放在小裕身上才比较好玩。”
小池瑞希的这位表哥是她妈妈那边的亲戚，虽然属于八竿子都很难打着得那种，但因为小时候一起玩过两年的缘故，关系倒还算可以。
他口中的小裕是他弟弟。
“说到小裕，”小池瑞希回忆了一下：“他是不是黑得有点夸张啊，我前段时间大晚上跟他视频，差点没看清他人在哪。”
果然海边的太阳就是可怕，她自己之前都已经够黑了，结果打开视频却发现表弟几乎换了个人种。
她替表哥庆幸：“幸好你来东京了。”
表哥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天天在太阳底下打球，不黑才怪，你别不信，他以后肯定老得快。”
看着表哥那张老成的脸，小池瑞希：“......你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他的？”
上次他在旁边看表弟打球，别人还以为表弟请了个私人教练。
表哥找了个已经被重新叠上的空纸箱坐下。
“话说你跟他视频干什么？”
你们的关系已经好成这样了吗？
“就他上次问我东京的首饰店有没有好看的银制品，我就打视频电话过去让他自己看着挑了。”
小池瑞希指了指自己左耳上的三颗银制耳钉：“喏，这也是他挑的。”
表哥一脸震惊：“不是，你居然愿意去给他当跑腿？！”
“当然了，”小池瑞希一脸开朗：“作为交换，我多收了2000円的辛苦费。”
表哥：......
还得是你。
这一歇就是半个多小时，最后趁着雨稍稍变小的空挡，三位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披上雨衣，加快步伐完成了工作。
雨势并没有随着他们的离开而停止，反倒又愈发变大了起来，打在外面不知道哪户人家的雨棚上噼啪作响。
因为屋子的布局与公寓的布局完全不一样，所以小池瑞希并没有要求搬家公司帮她全面复原原本的家具摆设。纸箱被他们整齐码放在她的房间里，等待主人自行收拾。
小池瑞希看了看屋外：“雨有点大，晚上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表哥却一反常态地紧盯着手机屏幕，一脸菜色：“我舍友跟我说他出门前没有收衣服，我貌似得赶回去收拾残局了。”
好惨，
小池瑞希双手合十：“祝福。”
幸好，这几天为了搬家，她都是在赤楚玲也家里洗的澡，自然也是把衣服都晾在那了。今天周六，按照好友的作息习惯，她应该是在家里用画画来陶冶情操，下雨了肯定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只是才将将想到这，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拿起来看了一眼，只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写着【赤楚玲也】几个大字。
小池瑞希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安慰了两句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她颤颤巍巍地接起电话。
对面是好友极其冷静的声音：【瑞希，我现在要跟你讲一件事，不算大，可也不小，不过这不重要，主要是你千万要冷静。】
小池瑞希：“不......”
那边一点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压住她的话头继续开口：【你肯定能接受的吧，袜子全被吹飞这种结局。】
小池瑞希：......
不，我不行的。
据赤楚玲也狡辩，两人的衣服会直面暴风雨长达一个小时是因为她睡着了，而一向不午睡的她为什么会突然午睡则是因为前天晚上通了宵，而经常熬夜但不通宵的她为什么突然通宵，是因为她在跟男朋友聊天。
后续是，由于意见不合，她成功把男朋友聊成了前男友。
小池瑞希：“你是怎么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完别人几个月才能经历完的事情的？”
无能为力的小池瑞希送走了无能为力的表哥，顺道给好友下了最后通牒：“你得为我的袜子们赔罪！过来帮我收拾屋子！”
另一头的赤楚毫无心理负担地推脱：【明天吧，我还得洗剩下那些被雨打湿的衣服呢。】
/
雨是在临近傍晚时分才停的。
草草解决晚饭后，赤楚玲也又打来电话。
两人没什么建设性的闲聊了几句后，赤楚玲也突然记起来补考的事：【说起来，你的数学补考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没联系，她也不知道结果，不过看小池瑞希完全没有沮丧的情绪，想来应该是过了吧？
小池瑞希开了免提后盘腿坐在地上，边开箱子边说：“肯定过啦，而且分数还挺高，嗯......多亏了你们。”
特别是饭纲同学借给她的那本笔记，真的是帮大忙了。
参照了她平日里的的交际圈，对面的赤楚玲也自动将‘你们’理解为同班几个关系不错的女生，于是她点点头：【那就好，这样接下来的补考压力也会小一点。】
她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补物理化学？我看看能不能翘几天部活，多腾点空闲时间出来。】
“下周吧，”她这话让小池瑞希记起，“话说，隔壁组的饭纲同学还跟我说，周一要给我他们社团为不及格成员划的重点呢。”
世界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听到从好友嘴里说出的不怎么熟悉的姓氏，赤楚玲也下意识停下笔：【隔壁组的饭纲同学？】
“1组的，排球部的饭纲掌，你不认识吗？”小心将纸箱里的物品拿出，小池瑞希随口夸赞道：“他人还挺不错的，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既会祝福她的小番茄，还能在补考上为她提供帮助，虽然有时候莫名会觉得他好像心很虚的样子，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呐。
而楼下的饭纲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又被发了张好人卡。
如往常一样，结束训练后他回到家里，洗手、吃饭、洗碗——然后被太郎缠上。
眼见这只傻狗叼着绳子乐颠颠地站在自己面前，饭纲解开围裙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
太郎兴奋地‘汪’了两声。
他蹲下身给太郎扣上遛狗绳。
除特殊情况外，他们的散步路线基本是不会改变的。
从家里出发，穿过小路来到人来车往的生活区，沿着边缘的人行道行走一段距离后拐进另一条道路，从那边重新绕回家，全程大概是一小时左右。
饭纲记得，在最后那段路里，有一栋常年无人居住的房子。他认识那栋房子的主人，是妈妈的朋友，一个一心工作雷厉风行的阿姨，后来她升职调任顺带移民欧洲，这栋房子就这么空了下来。
久而久之，饭纲都已经习惯了。因为太郎怕黑，所以每次经过这里时，他总会加快脚步，将满屋的寂静与黑暗甩至身后。
只是今天，还不等走近那栋房子跟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变化。
亮灯了。
即便拉上了窗帘，但二楼的房间确实是实打实地开了灯，亮眼的白炽灯将以往沉积在屋子里的黑暗一扫而空。
饭纲面露诧异，没再像往常一样加速通过。路过门口时，他特地看了一眼门牌。
[相叶]
门牌没变，难道若菜阿姨回国了吗？
他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思索间，没能及时注意到太郎的躁动。
太郎呜呜嗯嗯地出了声，一反常态地定在原地，高高仰起脑袋看着二楼的亮光处。饭纲一下子没拉动它，差点把自己绊了个踉跄。
感受着周边行人的隐晦打量，饭纲一下子有些尴尬。
用力扯了扯手中的绳索，他小声催促：“走啦太郎！”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们是变态的！
一下没拉动，两下没拉动，一人一狗在挂有[相叶]姓氏门牌的房子前僵持了起来。
同时，在愈发躁动下，太郎喉咙里挤出来的呜咽声也越来越高昂。
直到楼上传来‘啪嗒’一声，有点像两块厚重的布料互相拍打。
饭纲下意识抬起头，与一个棉花脑袋对上了眼。
身边的太郎终于憋不住兴奋，大声嚎叫起来。
而饭纲却愣在原地。
目光透过棉花脑袋撩起的缝隙，他看见了一件白色T恤，几缕棕色的头发——
还有他喜欢的女生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