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杀了他
半轮月亮冰冷。
她的昏沉的停顿
打破了夜的
深奥的和谐。
泊拉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赫丽站在她后面思索着要不要去拿扇子来引风，防护罩在白天的增温效果明显夜间也是持续发力，而且这里无风无雨，天气比外面要高出几度，更突出夏季的炎热。
蝉在外面猛烈的嘶鸣，宣告着气温高潮的迭起，等待二人期间她疲惫的就快要入睡，今夜最后一道钟声回荡在结界之内。
一声又一声，搅乱空气的钟鸣声传入泊拉的耳朵里，在那之中还掺杂着细微的脚步声，她连忙起身在希尔夫人和汤姆抵达餐桌之前整理好自己的仪态。
星光亮起，月亮穿透着结界突破防守，恣意飞扬在希尔的领地上，从下马车开始谈话到现在的二人终于结束简短、充满间隙、沉默又相互试探的难言对话。
在家养小精灵准备的丰盛晚饭冷却之前，终于抵达今夜的盛大。
“奶奶，您来了。”
泊拉起身表示尊敬，迎接二人的到来。希尔夫人点点头，随后落座在主位上，汤姆和泊拉分别坐在希尔夫人的左右手边呈现出相对面的状态。
宅邸静谧无声，偌大的餐桌上他们三人占据一小部分，但排场确是极其奢华铺张。燃烧着烘托气氛的蜡烛在流泪便被仆人换下去重新点上，泊拉借着四处而来的烛火、月光、星光观察起二人的表情。
但他们淡漠，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全然没有之前的矛盾相向，只剩下沉寂。
这一场还没有开幕早就已经只剩落幕，整场晚宴三人基本没有交谈，虽然很想知道汤姆同希尔夫人之间的话题，但是她知道现在明显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空旷、寂寥、无声餐厅里的声响仅仅剩下金属刀叉相碰撞之间，沉静寡言的吃完整场晚饭，除了肚子带来的饱腹感，现在内心精神发觉匮乏无力。
用餐接近尾声，这一场原本是泊拉准备的会谈只发挥出它的名义上作用。
希尔夫人起身准备离开，她有些累，世界的发展全然不是能由她窥探的结果。
“泊拉，好好招呼客人。”
留下一句话在餐厅里打转，她带着管家先生转身离开，留下满地的月光流淌在地板上。
指针滴答绕圈，泊拉觉得希尔夫人估计已经回到房间里了，她看了一眼周围在围聚在餐厅里的仆人，有些谨慎的发问：“汤姆，你们聊了什么？”
她环顾的动作自然落入汤姆眼中，而刚刚在书房里的画面在眼前闪现。
“这个给你，等到时间了就拜托你交给泊拉。”
希尔夫人拿出一个银色类似于戒指般的圆环状物品交到他手上，整体是哑光雾面的质地，看上去像是哪家买不起珠宝的只能用素面白银充当戒指的东西。只有在内壁上刻着希尔家的姓氏，在隐秘角落里昭告它的不凡。
“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接受？”
他的眼神变得拘谨，没有谁一上来就给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刻有家族印记的东西，而且对方是一位老谋深算的人，他在思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在其中。
“以后会知道的。我保证这笔交易你并不吃亏。”
希尔夫人暂时没有想解释的想法，相反的她急于让汤姆答应她的请求。
而汤姆显然对这种做法表示不满意，他看着那枚姑且算是戒指的东西蹙眉，似乎在打量它的存在的作用。
“什么时候给她。”
还是松口汤姆表示他愿意接受这个委托，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希尔夫人的语气满是感慨与无奈，汤姆不理解在谈到时间上，突如其来的转变收敛起锋芒，换上一副老年人都喜欢的模样在感叹着世界的无常变化。
“我老了，很快……”
泊拉真挚的眼神让汤姆的思绪又扯回现在，月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汤姆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倒影。
“我不告诉你。”
他笑了笑，特意如此回答。希尔夫人希望他在转折事情发生之前一定要保密，他算不上善良却对于遵守诺言十分看重。
“这个是秘密。”
顽劣的上扬嘴角，泊拉一副无可奈何面容表情诉说，故意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方面上捉弄泊拉让汤姆找到几分乐趣。
“不说就不说。”
低头用叉子愤恨的叉着那些点心，今天晚上他们两个人都令她觉得奇怪，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被这种氛围忽视，被排除在外，可汤姆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即使泊拉在梦中无数次的幻想着看见今天，但现实相驳依旧有着不小的偏差。
汤姆和希尔夫人在餐桌上没有意料之中的客套对话，两个人冷寂的嚼着那些食物，明明是可口美味佳肴泊拉却看出来他们像是味同嚼蜡一般机械的反复重复。
“要不还是稍微透露点。”
今晚她吃的有些多，长时间的空腹状态后是报复性的进食。全然忘记希尔夫人离开之前，让她好好招待作为客人的汤姆的那句话。
潜意识里也许认为希尔的宅邸可以再次带来温暖，汤姆早就用餐完毕坐着安静的等待泊拉，他的姿态，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气质像是他才是这个宅邸的主人一样。
“可以。”
是松开的语气，汤姆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看向窗外，月光皎皎明媚，泊拉很快释意汤姆的动作。
“那我们去外面走走？”
泊拉从椅子上站起，她也想出去走在前面引导着二人向外，树影无风只有轻微的动摇，而夜晚是这片区域最静谧的时光。村里人家的灯，一盏接着一盏转暗，借着反光，山峦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群山、森林、月光和星星，相互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朦胧的不真切的画面，主题却是坐落于山脚之下的希尔老宅的灯花，在幽静隔绝世俗的地方点燃了一把烟火。
像是颓废的世家消极最后容身之地，或者又是新生的力量在逐渐萌发成长。油画里泊拉最喜欢的元素都在这里集结，而她却好久都没有拿起过画笔描绘记录，现在她的心弦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着。
散步在庄园之外，绕着主路慢慢前进，赫丽有心阻拦那些想跟随二人的仆人们，也许她的泊拉小姐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所以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泊拉愈发感到好奇的追问汤姆，想要得到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
最遗憾的莫过于老宅因为防护罩的存在而没有风，风无型飘渺难定，却是风景之中最重要的构成，既灵动又不可琢磨。
“没说什么，我们随意聊天然后谈论起冈特。”
不假思索的编排，他没有说谎，也不算是坦诚。
会话的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等待的胶着之中，真正有用的消息少的可怜。
“冈特？”泊拉先是惊讶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想家人了？”
从孤儿院开始遇见，从未看见有任何的亲戚来探望过他，他好像真的就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寂寥与落寞都如此的完美体现出来。
“家人？呵……”
鄙薄的不言而喻，汤姆对于这个词汇厌恶至极，他早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若非冈特在他眼里是代表着渴望的名誉与权利，早就不需要去找寻和冈特有关的任何事。
置于那个一开始还被抱以希望的父亲，在得知是位麻瓜之后就抹除了仅存的价值。
“如果让我找到我父亲，我一定会……”
“杀。了。他。”
在明亮的月下，和一片即将盛开的花田之中，汤姆俊美的脸庞咬牙切齿般吐出冰冷带着恨意的语句，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杀意宣泄的如此彻底。
那一瞬间，令泊拉突然觉得冰冷而又陌生。
当带着失望的种子，和一种几乎是期待它们开花结果的渴望，祈求世界每走一步就破灭一些希望，那就已是乐得印证邪恶了。
“不要这样，汤姆。”
那句不可思议的话语响起之时，泊拉意识到自己似乎找了个愚蠢的话语，她对于亲情的期待来自于西珥芙的温柔。
这些年优渥的生活正如同汤姆所说的那样，她被逐渐麻痹在推杯换盏明灯里，遗忘在旋转的裙摆中，却离汤姆的世界越来越远。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双亲，他不知道什么是亲情，不经意间那双眼睛里对于谈论起这些话题满是厌恶，冰冷，泊拉却非要在刀尖上踩踏。
“那样你会被抓到魔法部的，说不定还被关去阿兹卡班，我觉得可以……”
现在，努力的转移这个问题所带来后遗症，不应该在汤姆面前三番五次的讨论这些，她在为她的错误付出代价。
“可以什么？”
汤姆等待着泊拉的后半句，很难得，他这次没有听到那些正义凛然的批判性言论，那样只会让他愈发的反感。
“可以……”
被汤姆突然逼近的动作感到压力陡升，泊拉在心里思索起有什么复仇的手段。
“可以用魔咒让他瘫痪或者是变成白痴，痛苦的活着远比干脆利落的死去更加的折磨人。而且必须用魔法部查不出痕迹的那种方式，让人以为这是自然发生的现象。”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道路上，她说的很小声却到后面愈发的严峻起来，似乎真的在内心里思考这种做法的可能性。
“很好。”
汤姆刚刚那句话带着置气的意味，但他没想到泊拉的想法比他更加的谨小慎微，也许那些模样都是泊拉巧言令色，真实的她也是个偏执的疯子。
“我就是说说，反正我们也找不到。”
害怕汤姆当真，连忙打乱自己的思绪，刚刚有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想去杀人，那种渴望像是埋藏在血脉里的嗜好一般，在恶毒的语句吐露的时候一起浮现，无法被压制住。
汤姆盯着泊拉的眼睛满是探究，他想知道刚刚的建议里到底有几分真心，开口反驳着，
“谁说我找不到了？”
“你一定找得到。”
恭维吹捧的话随口就来，其实泊拉被那种眼神看的发寒，但是她深知汤姆的情绪转变，在失态还没有更糟糕之前要赶快摆正。
“可以告诉我在哪里吗？”
对于地名知道的不是太多，地图上那些相似又复杂的名字弯弯绕，她就算知道也绝对找不到地方。除了霍格沃茨之外就只有希尔老宅和伦敦的一小块地方，她的记忆再变迁更迭，但学校却永远占据一块地方。
用这种句式的结果带来的就是汤姆故意的拒绝，他变化唇形只给泊拉带来三个字。
“不可以。”
偷偷打量汤姆，泊拉的感觉他差不多脱离那种奇怪的氛围之中，他说要去杀了他父亲的时候，那一瞬间泊拉的思绪停滞反驳的话语在下一秒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汤姆的熟悉的面孔在她眼前突然变得陌生，她不知道眼前人到底是谁，在击溃嘴唇的最后一道防线之前，大脑下令改正错误，用更柔和的方式提醒。
好在，现在一切恢复正常，她更愿意看见汤姆淡然、顽劣的样子而不是刚刚那样让她坠入无边的冰冷中。
“不要小气，反正你去哪里都会带上我的，我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满的抗议汤姆，泊拉轻松的应对起来，这不是汤姆亲口承认的答案，但他没有反驳，泊拉算是默许下来。
也许哪一天汤姆真的会去找冈特家的地址，更多的可能是他不会带上自己。
汤姆走在前面，朝着更远处的方向走去，他的声音响起，
“好，下次一起去。”
总是要等价交换，就当是与泊拉带他来希尔的老宅做抵消，汤姆答应着这并不存在的誓言。
晚风温柔携眷，但老宅这里不会存在这种东西。蝉鸣骤起闷热又烦闷的天气里，泊拉觉得心情却不错。
跟在汤姆身后一步一步的走着，好像是多少年前的场面再次发生，或是千百次来的习惯性动作，那么协调，本应是如此一样。
走到尽头再返回，二人之间的聊天语句很少，更多的间隙是留给蝉鸣的独奏。
因为真正的死亡不是腐烂，而是对一切光耀的厌恶，对一切萌芽的拒斥，对一切在幻想的温暖下绽放的东西所怀的反感。
于是，才会人人都病了，才会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撒哈拉，好去咆哮不休，或是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好在它的狂暴哀鸣之上，加入更为狂暴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