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1
没想到上次牢里一别,如今已过去三天,何捷飞没有带来任何消息,柳闻亦未回过将军府,燕柳意更不知是死是活。
容丽娘与李君生已经离开了易安城,柳月罗根本没有其他渠道得知内幕消息,亦没有办法打点上下,毕竟天牢戒备森严。燕柳意虽说远离朝廷在外做生意,但是斩断不了他与高商之间的关系,如今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解救他。
宫里忽然传来消息,皇甫政遭遇刺杀,而柳闻为救皇甫政身中毒箭,经太医院等人联合诊治后,确认此毒为鸩毒,毒性极强,无药可解,不久柳闻便毒发身亡。
听闻刺客中有一人在看到柳闻毒发身亡后竟仰天大笑,并未逃离,其余同党也如数被抓。
皇甫政为了稳住军心,只得暂时封锁了柳闻的死讯。经过审讯,此番刺杀的谋划者竟是一女子。
此女子原名为余九溪,其父亲余忠乃前御史大夫,被柳闻奉命绞杀。而漏网之鱼余九溪则化名花魅影,在旖旎楼潜藏多年,苦心孤诣地等待时机。
如今终于为父报仇,她的心愿已了,所以在审问结束后,便在狱中服毒身亡了。
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皇甫宁自然伤心欲绝,还因此卧病在床一段时间。因柳闻是孤儿,皇甫政特地命人日夜加急为柳闻建了一座将军墓,使其入土为安。
而后皇甫政带领文武百官前来祭拜,足以显示柳闻的功绩与地位。皇甫政痛失爱将,竟在柳闻墓前痛哭落泪,悲伤至极!
感慨短时间内再也找不出柳闻这般智勇双全的将帅之才,没有柳闻的震慑,大金元朝危矣!
但是没过多久,柳闻在皇宫中毒而亡的消息还是传出了宫外。皇甫政即使雷霆震怒,如今木已成舟也无可奈何。
而苦苦等待的柳月罗闻此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她始终不敢相信。
她急切地奔向将军府,却因急火攻心而昏倒在将军府门口,最后还是何捷飞发现才将她带回将军府。
夜晚,烛火燃起。谷清坐在床边照顾着昏迷的柳月罗,她明白这对柳月罗的打击有多大。她看着柳闻长大,了解柳闻心中的苦楚,看着他功成名就,以为上天终于怜悯他,让他后半生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她一时间亦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柳月罗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谷清那张满是担忧的脸庞。
“月罗,你醒了。”谷清将柳月罗扶起,半靠在床上,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谷师傅,你告诉我,柳闻他真的死了吗?”柳月罗刚醒便激动地抓着谷清的手,迫切地想要答案,可是她怕那个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月罗,柳闻他......”谷清哽咽着说不出口,泪水瞬间浸满了眼眶,泣不成声。
柳月罗看到此情此景,便已了然,瞬间湿了眼眶,她强忍心中的悲痛,哭着问道:“他在哪里?我没有亲眼看到,我不相信!”
“月罗,其实有时候不一定要亲眼所见,时间会告诉你,同理,时间也会让你忘记任何事物,何必再添伤痛呢?”
“可是谷师傅,你让我今后怎么办?当做无事发生吗?若是这样糊里糊涂地活着,我宁愿明明白白地死去,起码此生无憾了。”柳月罗痛哭着从床上爬到地上,向着谷师傅便跪下,“我求求你了!谷师傅!”
她不想在大家的口中就判了柳闻的死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不在这,皇上为他建了一座将军墓,为他举办了葬礼,他葬在那里。”谷清终于妥协,她知道无法说服柳月罗,其实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当年自己不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谷清扶起柳月罗,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整理好衣服,低声道:“没有皇上的准许,不得随意祭拜,你要爱惜自己,不要让他看到你这般模样,令他无法安心离去,错过轮回转世的机会。”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红得那么深沉,红得这般悲凉,似在泣血一般。
柳月罗一袭白衣立于一座高楼之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通红似血。
还好,这里空无一人,没有人可以阻挡她。她纵身一跃,耳边皆是呼呼的风声,她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阿闻,你等我!
就在柳月罗一跃而下的瞬间,谷清与何捷飞及时赶到,何捷飞踏马一跃,将柳月罗稳稳接住,而后借力安全落地。
柳月罗没有感受到预想落地般的疼痛,好似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双脚踏实的踩在地面上,没有了失重感。
是阿闻吗?她睁开双眼,看见的竟是何捷飞!
柳月罗一脸失望,是呀,怎么会是她的阿闻呢?
待柳月罗立住身形,何捷飞立即收回双手,不敢逾矩半分。
谷清疾步而来,眼里全是担忧与气恼,责骂道:“你怎么如此糊涂,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们如何自处?柳闻又如何安心?难道自己便不能活下去了吗?没有柳闻你的人生毫无意义了吗?”
谷清一连串的发问竟让柳月罗哑口无言。
何捷飞亦是劝慰道:“柳姑娘,若是将军还在,他定不想看到你这般模样,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是呀!她在现代如此艰难都从未想过解脱,就连身陷险境亦是想方设法逃脱,怎么如今反而脆弱不堪了呢?
柳月罗刹那间清醒过来,轻声回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不会如此了。你们放心,为了柳闻,为了你们,为了以后,我会好好活着的。”
柳月罗虽是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但一时间还是没能恢复过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也不知她是如何回到院中,她还是无法接受柳闻已经离开的事实。
不知过去了多少天,柳月罗只知道她每天都浑浑噩噩地坐在院门外的石阶上等着,她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是期待柳闻会突然出现,告诉她,他没死;还是期待燕柳意会同往常一般来找她,跟她说会话呢?
她静静地望着天空,今天天气似乎很好呢,天空像水洗过一样澄净。柔和的阳光透过院边的树枝,斑驳地撒在树根下,院墙上,还有柳月罗那苍白的脸上,睫毛的影子拉长,在光的照耀下微微颤动。
她还记得,两年前那天,就在这里。她在树上,柳闻在树下,她跳下来,与柳闻撞个满怀。
他的模样,他的眼睛,他结实的臂膀,她都清晰地记得;还有她肩上的的伤痕,那都是与他之间留下的印记。
点点滴滴,如今却是一场奢望的梦了。柳月罗轻轻闭上双眼,似乎这样她便能回到那场不真实却异常温暖的梦中。
若是柳闻还在,如今的处境定不会如此艰难。想到这,柳月罗不禁眼眶微红,心脏一阵阵的抽痛,不知何时竟落了这心痛的毛病,她只能捂着胸口,调整呼吸状态,稳定情绪,才能好受一些。
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柳月罗无亲无故,无人爱她护她。认识的好友也仅此几个,失去了柳闻,已经要了她半条命。如今燕柳意也危在旦夕,她实在是怕了!她没有办法逆天改命,也没有办法解救燕柳意,若是再失去燕柳意,她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月罗靠在门边睡着了。偶尔有几个人经过,虽然感到奇怪,但是没有人敢上前询问,谁都怕惹事上身。
远处一身穿墨色劲服,头戴半张银色面具的男子正躲在暗处观望着,眼中似乎隐忍着难以掩饰的心疼。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女子的衣服妆容都没有了往常那般精致,衣袖裙摆脏乱,狼狈不堪;又因长期休息不好,营养不良,又深受打击。如今的柳月罗犹如槁木死灰,毫无生气。
“将军,我们该启程了。”一个身穿青色便服的女子适时提醒道,她青丝高束,眉宇间含有几分英气。
“走吧。”男子沉默许久,终是上马离开。
青衣女子亦是翻身上马,追随而去。离去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坐在石阶上的柳月罗,竟有一丝不舍。
柳姑娘,你要保重身体,当日不辞而别,来日定会相见。
就这样,柳月罗从天亮坐到天黑,一天到晚都没有进食过任何水和食物。柳月罗明白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很快就会垮掉,她扶着门边无力地站起来,瞬间像个颤巍巍的老人,一步一步地走回房间。
睡梦中,好像她回到了最初的云处山,她听到了莫馔玉温润的声音,他似乎在责怪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柳月罗很想哭,但是,他却唤她溪儿,刚想问溪儿是谁,莫馔玉便消失不见了。
模模糊糊中,有个白色的人影在床边坐着,柳月罗极力睁开双眼,在烛光的照耀下,她渐渐看清了来人。
此人正是莫馔玉!一时间,柳月罗不知该是欣喜还是难过。
“莫大哥……”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柳月罗心中的悲伤与委屈一涌而出,扑到莫馔玉的怀里不禁大哭一场。
情绪得到了宣泄,柳月罗没有了之前的混沌,鼻尖环绕着莫馔玉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反而有些清醒了,她抬起头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你看你,怎如此狼狈?”莫馔玉抬手轻轻将其眼泪抹去,轻声安慰道,“万物相生相克,凡事都有解决的方法,怎能这般糊涂,为难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无权无势,亦无法与天斗,除了为难自己,我没有任何办法。”柳月罗一脸悲凉地看着莫馔玉。
“是,为了柳闻吗?”莫馔玉望着眼前的女子,好似在询问,却又满含肯定,他知道这样问无疑是在柳月罗的伤口上撒盐,但是他心里还是满含期待和不甘。
柳闻已死,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放手,哪怕不能白头到老,亦是一段不可辜负的美好时光。
听到这个名字,一股悲痛涌上心头,柳月罗心痛得无法开口,眼眶通红,却已无泪可流。
看着眼前的女子如此模样,莫馔玉说不出的心疼和愧疚,还有一丝嫉妒。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拒绝她,没有离开她,她便不会遇到柳闻,如今亦不会这般痛苦;如果死的是他,她心里会不会也这般在意?
终是妄想,她如今已经忘了自己,又谈何在意呢?
“莫大哥,你有没有办法解救燕柳意?”一阵些微沙哑的声音拉回了莫馔玉的思绪。
“燕柳意?”莫馔玉眉头微皱,“他的事我倒听说了些,只是如今受到牵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仅家产全数没收还要处于流刑,这是不可避免的。”
“流刑?会如何?”柳月罗问。
“南至岭南,北至宁古塔,两地乃蛮荒苦寒之地,环境恶劣,气候多变,难以生存。犯人一路需跋山涉水,基本九死一生。”莫馔玉将所有可能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那与死刑有何分别?不,死刑至少不会那么痛苦。”柳月罗苦笑。
“其实,想要救他也有法子。”莫馔玉缓缓开口。
“什么法子?”柳月罗眼里有了一丝生气。
“置之死地而后生。”莫馔玉说完便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柳月罗,继续说道:“我有一假死药,只需打点好上下关系,让燕柳意服下,待抛尸时将其偷偷运回,使其苏醒即可。”
“是个好方法。”柳月罗点头赞同。
“只是此药药效一过便回天乏术,任何行差踏错皆会功亏一篑,所以我们今晚便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莫馔玉点出其中利弊。
“嗯。”柳月罗点点头。
随着一声鸡鸣响彻天际,天将大亮。
一大早,柳月罗便到将军府找何捷飞说明来意,请求相助。
何捷飞明白柳月罗来意,便让柳月罗在将军府内等候,亲自前往霍府与霍留青商议,请其帮忙周旋,一同解救燕柳意。
望着何捷飞远去的身影,柳月罗一时间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上次柳月罗见何捷飞满头大汗,便好心好意送他条手绢擦擦汗,他愣是不要,不卑不亢地就着自己的袖子胡乱地把脸一擦,还说什么行军打战之人这不算什么,柳月罗让他惶恐了。柳月罗还数落他,这个样子以后是会注孤生的。这个木头居然还回了一句:柳姑娘说的是......
想到这,柳月罗唇边荡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自柳闻离开后,何捷飞便奉命看守将军府,直至新任将军入住为止。
柳月罗感慨岁月流逝,何捷飞不愧是跟随柳闻行军打仗多年,行事沉稳谨慎,如今也是他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了。
她抬头望着这熟悉的匾额,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令她思绪上涌,瞬间红了眼眶,悲痛不已。呆看了许久,她终是不敢向前行走一步,站累了,便坐在石阶上等着。
谷清拿着包袱及药箱正从将军府中出来,不经意间瞥见一旁的柳月罗。她穿着一件素色长裙,青丝半束,正静静地坐在石阶上似乎等着谁。
谷清眼里闪过惊喜,便上前轻声打了招呼:“月罗,你怎么来了?”
柳月罗听到声音,转过头去,发现竟是谷清,她还是如此超凡脱俗,清新淡雅。“谷师傅,近来可好?”
看到眼前的女子如此清瘦憔悴,谷清不禁有些心疼,“我很好,倒是你瘦了,人一生如白驹过隙,要爱惜自己,莫要在一些已经逝去的事物上纠结痛苦。”
“嗯,我会的。”柳月罗虽是浅浅笑着,但眼里的痛苦却是真切,她明白谷清的意思。
突然发现谷清带着包袱,不禁问道:“谷师傅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离开这里,回我的家去了,我任性多年,是时候尽孝了。”谷清淡然地笑着,“时候不早了,我该启程了。”
“嗯,谷师傅,一路顺风。”望着谷清远去的身影,柳月罗竟有一丝错觉,感觉她与某个带着药草香的男子很是相似。
不久,何捷飞便策马而归,交待一番后,两人分头展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