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沼泽
上天,为什么睁眼就是最不想见的人?
哦~钱烂烂睁眼那一瞬感到头疼,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暖暖的大披风从她身上滑落,有点冷。
老十四坐她隔壁,见披风滑下,伸手要去捡。当他拿起披风抖了抖上边的沙子时,钱烂烂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眸色晦暗——在想什么呢?
“钱烂。”他说,“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感觉你对我敌意很大。”
话毕,他手上的披风已经在钱烂烂身前盖下,重新挡住了严寒的气息。
屋子里柴火在炉子里烧的噼里啪啦响,钱烂烂的目光转移到烧的火红的碳。身上的披风她没拒绝,毕竟,她挨过冷了,能抓到一点温暖是一点。
只是,不知道过了今晚她又会身在何处。
发现钱烂烂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老十四伸出拳头撞向她的肩头,“钱烂!”
“啊哦!”她回神,呆头叫起。
“什么?”
“我问你呢!”老十四瞪她,说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敌意?”
“实在搞不懂四哥一来,你就变了!”老十四巴渣了口热茶,眼睛盯着钱烂烂。
“?”
钱烂烂更是看不懂,这家伙竟然还可以坐的如此端庄方正,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她的嫉恶。
“我不喜欢你的恶癖。”
“恶癖?”老十四诧异地开口,抬眼看去,钱烂烂正避开眼望向紧闭的窗口。
“我怎么你了?”老十四没好气问,手上的茶一口干掉,拍桌面砸的底下的茶渍飞溅。
转回头,钱烂烂嘟着鼓鼓的面颊,淤紫色的伤口在侧脸,应该是旧伤被冻伤的。
“你说呀!”老十四声音高叫,手无聊地磨砂空空的茶杯边缘。
“你……”钱烂烂说,舌尖抵住了齿底,顿语。
那边,叩门声砰砰砰响起,是送菜的小厮叫开门。
老十四看去,说道:“进。
桌上,钱烂烂抬眼看去,小厮手上端的都是她梦里想的耶。不管怎么说,肚子都饿了,心里都有些小激动。
“不用看!”老十四说,目光瞪向钱烂烂投来的目光,嘴上笑的格外有深意,“不是给你点的!”
哈,果然,梦想和现实不是一回事的。
她该示以什么表情呢?就目前来看,她坐在这里都是个多余的。
真贱,讨厌人家又接受人家的披风,钱烂烂想了想就想抽手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她手刚轻碰到脸上的伤口,嘶嘶的呼了几口气就罢手了。
老十四伸手掰了一只鸟,肉一片一片撕碎,钱烂烂干看着,眼看着老十四就要将手上的肉塞进嘴里,可反手,他就把肉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奇怪,不是请她吃饭吗?钱烂烂看着眼前的一碗、一筷子、一茶杯,脸都憋绿了。
她心骂道:搞什么这家伙!
老十四笑笑,就在几秒前,钱烂烂没忍住,下意识地动了动放在桌子边缘的手,好像是要去拿筷子的意思。
乍一听老十四的笑声,钱烂烂就顿住了不安分的爪子。那厮早就说了,才不是给她点的。
做人不能这么没节操,明明都要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了,还伸手吃人家的东西。
钱烂烂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不是气愤她方才伸手去拿筷子的动作,而是……
她低下头,那件表面油亮发光的披风正好好地瘫在她视线下方,早就没操守!
可实在是被现实所迫呀……她心中呜呜。
老十四已经啃光一个鸟背的肉了,手上拎着一个空壳的骨架子,眼睛看着钱烂烂碗里的那块肉。
似乎……他后悔把那块肉丢出去了。
没错,下一秒,钱烂烂就看着他堂而皇之地将那块肉夹走,肉在他嘴前,他突然敲了敲桌子,钱烂烂的注意力被他拿捏住。
钱烂烂看过去,只见,老十四伸出长长的舌头在那块焦黄的肉面上徘徊了几秒,然后,一口卷入口中。
“吧唧吧唧……”老十四嚼肉发出声,故意的,他之前吃东西可没有这种粗鲁的声音。
钱烂烂气愤地拍桌子!
然后,披风就从她身上坠落。
走吧,走吧,钱烂烂觉得没什么正当的理由待在这个热气腾腾的屋子,她心里已经铁打的要和这个家伙划清界限了。
老十四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追究起被小厮打断的事,“喂,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钱烂烂一把拉开门,“你自己想。”抛下这句话,她走了。
走了?
老十四楞在原地,看着那条门缝,想……想什么呀?
上次她就是说了类似这种的废话,这次又故技重施。
“砰”的一声,那个空空的鸟架子骨被老十四攥起的碗砸扁,“哼!”
他拾起披风,也朝门走去。
“钱烂!”他叫到,此时,户外的风很冷很冷,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哇呼——真冷!”
“钱烂!”
“钱烂!”
院子里,老十四又叫了几声,发现不见人影,于是朝小木门走去。
“嘎嘎窸窸……”那是来自草丛的声音,老十四朝那儿走去。
“钱烂!”他一边走,一边叫,回应他的不是蟋蟀就是青蛙,钱烂烂并不是它们二者之一。
于是,老十四越走越远了,直朝那密集的草丛踏进去,手上的小灯笼给他为数不多的光照亮前方的乌漆嘛黑。
真是无脑这种找法,他一直往前走,声音越喊越大,却得不到期盼的回应。
其实,早在老十四在小院里喊叫时,钱烂烂就听见了,但是,现在他已经和钱烂烂的方向渐行渐远。
不过,钱烂烂凭着她敏锐的听力,倒是听得见老十四那把粗糙的嗓子喊出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她此时还在客栈里。当然啦,不是住在里边的客房里,她确实没钱。
客栈的马厩倒是有她的一席之地……
酸吧?
从前,钱烂烂绝对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一日,此时正在心中破口大骂上帝、老天、还有祖宗……
这也还算好啦,有个避风所。马厩两侧的矗立的板子虽然不高,但也挡住了一部分的冷风。
二是,马这种生物,它是热的呀。额,也不是说钱烂烂抱着马睡觉啦,只能说马厩这里边除了她还有别的热源,这可真个好消息。
此外,她还有另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她逮到了一只暖宝宝。
她手上,一只毛茸茸的家伙,这些毛很好的锁住了大量的热量。钱烂烂把它抱在心脏前,二者互相取暖。
真是太棒了!
暖极了,老十四那间大披风也不过如此嘛,她咯咯咯地笑了。
只是,这个环境有点臭,马屁、马粪……害,笑完了钱烂烂又叹息。
外头的灯笼没灭,头顶的月亮也亮着,眼睛被光线充满,她就是不困。
也许,是方才睡过了,也许,是她太饿了,胃里面的肌肉一直在摩擦摩擦,咕噜咕噜的声音就证明钱烂烂的猜想没错。
可恶的老十四!
一块肉也不给她吃!
点了一桌子她梦见的肉,实在是恶劣至极。
如果月亮给她一个愿望,那么……“我希望老十四踩进水洼里,冻他一身霜,咯咯咯……”钱烂烂小声说,她双手合十,对着头顶那轮圆晃晃的白亮亮的月亮许愿。
大概是老天听见了她的心声,这和她心诚不诚无关。而老十四确实被这个邪恶的诅咒害惨了。
“嗷呜——”老十四尖叫,此时,他的脚已经陷入了淤泥中,冰冷的水渗入靴子内,寒意从脚底顺着血管直蹿他心底。
冰冷至极,他的下颌打了个寒战,“额~”
披风是及地的,一下子也吸了水,变得厚重。
真糟糕!
老十四把脚从淤泥里拉回来,朝后退一步,正打算往回走,不料却一脚踩在披风上。
接下来,诅咒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向寒冷、漆黑的淤泥里。
“啊——”后背冰冷彻骨,老十四不由得大喊了一声。
水正在慢慢地霸占他身上衣服的每一个空隙,充满每个空隙,并且,将寒冷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里直达他全身各处的毛细血管,最终他的五脏六腑都不禁一颤。
这样突如其来的寒冷老十四实在是浑身的毛孔都大为震惊,慌乱之下,手脚抓拿,要爬出去。
可,奈何,这是个吃人的沼泽。
越是挣扎,越是难以挣脱。
“呀,嗯……”他两手抓泥,后边两只腿也在使劲地蹬。脚下的泥被他踹出一个坑,但,后边的泥又填上来。
这不是简单地把那个缺陷的坑填上,而是带着老十四的脚一起填上。
淤泥冰冷、湿重。老十四被拉着往下边坠落,四肢却还是拼命地挣扎,把力气不断地输送给淤泥,然后淤泥转换为埋葬他的力量。
下边好像有一只抓他的黑手!
绝望啊!
老十四发现他怎么蹬都蹬不上去,反而体力消耗太大,他渐渐感到无力,尤其是他身上的热量还在不断地传输到冰冷的淤泥中。
太冷了,他的牙齿都扛不住,一直在咯咯咯地打颤。还有,他身上其他的部位,已经冻住了,他的意识很难去驱动它们。
再这样下去,恐怕……他没办法爬出来了,直接冻成冰块被拖下去。
真的好无力啊!
可是,他还是好努力地蹬腿,“啊啊啊,呀呀呀……”
漂亮!他成功地把自己陷下到近脖子的部位……呼吸开始困难了,淤泥压在肺上边。
怎么办?
钱烂没找着,反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真是废的!
不行呐,老十四继续挣扎,两只脚拼命地往后踹,他可不想放弃生命,因为那是在放弃他的宏图霸业。
直到开始力不从心,他才盯着草丛里边那抹亮光——他的灯笼,老十四大喊:“救命啊!”
“救命啊!”
“救命啊!”
……
千真万确,老十四的呼叫声,她猛然跳起来,怀里抱着的猫不经一颤,炸了毛,差点朝她脸上划去。
“喵~”
猫跳走了。
老十四是遇到危险了,她肯定,冷颤地握起拳头。
不过,这个坏家伙和她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都一拍两散了,是吧?
可是……
老十四好像也不太坏吧……他刚刚好像是去找她的。
这么说,还是她害的不成?
“嗯~”钱烂烂使劲地摇摇头,莫名其妙的愧疚涌上心头,真是有病!
可是,她已经拉开了马厩的门了,然后,朝出客栈院子的木门走去。
终究还是太善良了,钱烂烂感慨。脚步跟着耳朵的指导,她朝着老十四断断续续的呼唤发出的源头走去。
没有灯笼,路很黑,钱烂烂越走越深。跟着声音,她踏进了一片芦苇丛,冰冷的露水都快结霜了。
她一走过去,芦苇叶子纷纷朝她身上扑过来,衣服很快就湿哒哒的,寒冷更是严重的侵袭她。
说实话,她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老十四遇着什么麻烦了,不过,却希望快点到。
但愿人没事,她衷心祈愿。
走着走着,老十四的声音就变弱了,难道跑偏了?钱烂烂有些怀疑。
不过,她仔细一想也不对,声音的源头她已经确定了,就在不远处。
而且,她走的这条道明显就是被人走过的,芦苇有显而易见的折痕和向两边打开的迹象。
所以,不是她走错方向了,而是,老十四因为某种原因已经精疲力尽了,所以,声音才会听起来无力。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扒芦苇的手速也加快了,希望快点敢到吧!
不一会儿,她冻的硬硬的手便布满了血痕,这是芦苇叶划的,她疼的嘶嘶嘶地叫了几声,而后确实大为震惊地瞪大眼睛。
她看见了光!
是很小很小的一抹,就藏在芦苇丛的缝隙里,太微弱了,有点像萤火虫的光。
不过,这还是很惊喜的,说不定是老十四遗留下来的灯笼,她想。
此时,老十四的呼叫声突然停止了。先前,她以为是断续的时间加长了,可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心中有些不安,很焦虑。
“老十四!”她大叫,两手圈在嘴唇上像个大号角那样。
是钱烂烂的声音,老十四听见了,他很兴奋,可是他处境很不好。
“我……我在这儿……”他咕哝,泥巴水已经在他嘴巴上了,他要是再挣扎点,估计就得呛鼻子了。
危险!他额头冷汗涔涔。
“钱烂!”他叫一声喝一口污水,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喝过最脏的水了,又冷又冰又恶心……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他必须大声呼救,并且要成功引起钱烂烂的注意,“我在……这儿!”
听见了,听见了,钱烂烂冲起来,芦苇不停地冲她划来。
那抹灯光越来越亮了,最终,远远的,她看见了那个废弃的灯笼。
看来,目标就在灯笼附近。
“钱烂!”老十四又叫了一声,他已经听见嘈嘈杂杂的声音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钱烂烂了。
“听见了!”她喊着回应,拔腿朝那废弃的灯笼跑去。
近了近了,老十四听着声音心慢慢地安下来,他有救了!
借着那个灯笼的光,钱烂烂看见了水光,朝她反射而来的水光潋潋。
这是……
沼泽么?
芦苇丛的沼泽!
所以,上天听见了她的请求。哦,这真是太糟糕了对于老十四而言!
真想摔自个儿一巴掌!
她朝前走去,捡起灯笼。
微弱的光照在她脸上,老十四惊呼,“钱烂……快救我!”
钱烂并不急,她看了看老十四,他已经被水淹到鼻孔处了,呼吸很困难,一吸一吐,咕噜噜噜的,说话更是费劲以及含糊不清。
“闭嘴!”
“别讲了!”
钱烂烂突然大叫警告他,老十四愕然,任由脏水灌进口中,只觉得塞心。
下一秒,他就忍不住了,叫:“钱烂!”
钱烂烂走了,不,是跑了,她带着灯笼跑了。
光,在慢慢地消失,由一束变成芦苇丛缝隙里的一抹。
老十四感到惊恐,沼泽下边他就特害怕,害怕下边有一只手……
而钱烂烂又莫名其妙地抛弃他而去,内心的恐惧如底下的泥潭一样包裹着他。
“钱……烂!咕噜咕噜……”
“钱烂……”
“不要——走!”
钱烂烂听得心里一阵害怕,奔跑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算了,害!
她脚尖一转,又原路跑回去了。
这时候,老十四已经很为难了,咕噜咕噜是他呼吸的主要方式。
不过,钱烂烂突然回来,他还是很感动的,这说明,钱烂烂并不是放弃他的对不?
“老十四,你别挣扎了!”钱烂烂说,“你越是挣扎它就越是要将你往下拽。”她特别害怕老十四就因为喊了几句话彻底被泥水淹没。
“钱烂,你……你快拉我啊!”老十四受不了钱烂烂这些风凉话了,她说的这些他都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