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罪
一旁的夫执事有些不耐烦道:“大人,空祭山上百条人命,若是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又该怎么给那些亡魂和丧亲之人一个交代呢大人?”
夫沅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旁边的侍从打断了,那侍从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夫沅没再继续审下去了,而是通知了在场的人此轮审判结束,让各执事都暂时回去休息。
银殇立即把寒双冥扶了起来,然后轻声问道:“疼吗?”
寒双冥见银殇那紧张的神情,自她入堂后便一直是跪着的,审判了两个时辰,也跪了两个时辰,这腿定然是疼的,银殇这一问,不是出于好奇,而是明知顾问,这一问是希望寒双冥能告诉他“疼”,是这个字背后寒双冥对他的依赖感。
而寒双冥即便明白他的意思,却也还是微笑道:“不疼。”
寒双冥被狱差带走了。
第一次入牢房,第一次见到名震海外的牢房是什么样的,可寒双冥没有一点觉得新奇的地方,从前见到新奇的玩意儿和没有见过的环境她还会为之惊叹,现在见到没见过的“世界”,她却已经无心好奇了,只自顾自的观察牢房。
整个七曜洲,就包含了七族聚集之地,而监尉所便是七曜洲最主要的牢狱,几乎每年的囚犯有一半都要送往监尉所处理,可想而知监尉所有多大了,其余的都是关一关那些在本地闯了祸,本性难移但过错不大的人等。
而这里的牢房,中间有一根像圆圆的柱子一般立下来的石牢,共有三千层,每一层都有十个牢房,再到旁白的墙边,也是盖有牢房的,同样的三千层,但每一层却比里面的圆柱子多出了十个牢房,里面牢房看起来很多,但若在寂静之时,走一步便能踏出空旷和鞋底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来,然后惊起周围牢房里的人,惹得他们纷纷前来“探望”。
寒双冥是没被关过,也没有像他们一样被关过这么久的日子,自是无法体会他们的无聊之心,每日的乐趣恐怕只是盯着狱差观察他们是否比昨日少了一根胡子或有没有换人,再者便是牢里来新人后,十分客套的把脸捍在铁杆上以示自己的热情,然后再瞅瞅今日进来的是什么人?男的女的?漂亮还是俊俏?接着好奇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在牢里除了按牢里规矩每日该干的活以及闲下来和狱友谈话外,他们便也没有其他新鲜事可做了。
今日当寒双冥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到走过他们的牢房外再到进入中间那标着红线的牢房后,他们的热情由开始的激情四射到最后的鸦雀无声,不敢搭话。
寒双冥恐怕也猜到了,他们为何会这样?
牢里的管理制度,自从前便十分严厉,如今虽比不上从前,却也还是延续着从前的规矩的,那牢房显眼的标志便绝不会是随意而画,定是代表着什么?所以才会另他们望而生畏。
而寒双冥所在的为红线,虽不知是什么意思?但看他们的举动不难猜出,这一定是代表着牵涉甚广,涉及命案,易被赐死,所以那些人是怕牵连到自己才熄灭了热情的吧。
照监尉所的规矩,在案子还没结清前,嫌疑人都得在监尉所的人监管下生活,直到结案,此期间,除了涉及到的相关人物,任何人是不得探望的,那也就说明,寒双冥得一个人待在里面,直到结案了……
就是不知道寒石涅和银殇他们会不会担心自己,担心的话又怕自己难过,不担心的话,自己也会难过,怎么想,都是自己最惨。
“哎……”
寒双冥叹了口气,便乖乖坐在一旁了。
第二日未时已到,寒双冥也由狱差带至堂上,各官也如约而至,而银殇的面孔却是第一个映入寒双冥眼帘的,仿佛人海中我只看得到你一样。
同样,寒双冥和昨日一样面向夫沅跪着的。
刚跪下没多久,寒双冥就瞅见银殇先是上前走了两步,然后拱手道:“监使大人,莲风堂虽多年未像此开堂,但也不能忘了祖上留下的遗训,祖上曾言未定罪之前,百姓亦是子女,定当善待。”
寒双冥明了了银殇的意思,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如今还未定罪,寒双冥就不能算是罪犯,还请大人给赐座,此等恩情,我等定当铭记于心。”
夫沅竟也露出了笑颜,“还以为没多人能想起老祖宗了,你倒是意外,允了。”银殇见寒双冥赐了座,领着寒石涅等人坐到了左边的座上。
审判审到一半,银殇的眉头是越审越皱,越皱越紧,那一篡黑漆漆的眉毛,像是染了墨,皱的快看不清是根根细小毛发堆砌而成的了。
没想到即使就着昨日作证之人的口供,也没能证明寒双冥的清白,众人除了夫沅和萧执事,一致认为寒双冥便是破坏结界的犯人,他们像是科考得了答案的人,无论如何都没有丝毫犹豫改变的意思。
夫执事似是不耐烦了,昨日的奸笑倒化为了邪眼。“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害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事实,可不要因为她只是个小姑娘,而忘了外面那些死者亲眷还在等一个交代啊大人。”
“是啊,监使大人,鉴灵石也试了数次,难道还不够明显吗?这小姑娘也说了,她是去过绿水林的,时间也契合,并且还动过灵力,我们派去的人也查了,那日去了绿水林还动过灵力的除了这小姑娘,绝找不出第二人了,如果不是她,那我们是真找不出凶手了。”对面的林执事附和道。“少监使,吴执事,你二人倒是说句话啊。”
银殇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似是出了什么事?匆匆离开了正堂,走时还不忘看一眼寒双冥,寒双冥看他眸光伶俐深邃,就好像在同寒双冥交代什么一样。
审判中,一个提着大刀冲进正堂的父亲,一通乱摔,砍批了椅子,又朝着寒双冥砍去,幸得狱差及时赶到制止了他的行为,不然,寒双冥怕是要去黄泉路了。
这位拼死都要杀了寒双冥的人,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她看到了作为一个父亲失去女儿的悲痛,痛到他直不起腰来,止不住的不是他的泪滴,是他对亲人的思念,看着眼前的人因为亲人的离去,悲痛欲绝的模样,她的心里也委实不好受,可她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她是绝不可能承认的。
“罢了,监使大人,莫不如请出乾坤载吧,乾坤载一出,就真相大白了,谁是,谁不是也一目了然。”
少监使拱手跪地,朝夫沅分析了眼下局势的紧张,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寒双冥是凶手,可只要坐在莲凤堂上之人还有怀疑否定的,那就不能给她定罪,而这里说的人中就有监使大人夫沅和来自苍岚族的萧执事,而这乾坤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轻易拿出来的,此番都要用到乾坤载了,可见此案有多棘手了。
正堂上的夫沅,苦撑着一张脸,眉毛缩短,只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准了,你且先派人去取,我们稍作片刻就开始。”
“尊令,大人。”
椅子被砍坏了,寒双冥只得坐在地上等待了,不过她还是开心的,至少最后乾坤载都会替她证明清白的。
乾坤载是记录天下事的法器,只要往上面滴入某个人的血,它便会追踪到这个人的生平事迹,把他生前的经历如同画卷般展现出来,当然,它也可以根据指示,找到你想要的某个时间点的经历。
这也是能告诉大家寒双冥在出事的那日都干了些什么的,虽然它极有可能暴露她修习阴法之事,然后把她从一个火坑推入另一个火坑,但她也认了,只要可以证明她不是害死百姓的凶手,冒着必死的风险又如何……
少监使带着人赶了回来,身后狱差抱着的盒子里装的应当就是乾坤载了吧。
只听夫沅一声令下,少监使就顺势取了寒双冥的一滴血滴入乾坤载上,霎时间,乾坤载如同一副画卷,慢慢的向左右两边延伸开来,折射出来一些画面。
画面里,寒双冥走到绿水林靠近一条河的地方,双手合十,随即结印捏诀,迅速指向了结界的方向,而不远处正有一人目睹着她的行为,那人便是指证她去过绿水林的人,不过一刻,结界便破了,然而随之而来的巨大反噬力,将寒双冥冲至了河里,随后是银殇匆忙冲过去,把她抱回去的。
画面到这少监使便把乾坤载收回了盒子里,后面发生的也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而今寒双冥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出乎意料。
她不敢相信这竟会是乾坤载放出来的,这简直超出了她的预料,这里面的除了那个捏诀对准结界的举止她绝不可能做过外,除了她寻到孤魂的那段没有在画面里呈现过,其他的都是基本吻合的。
原本没有想过有人在操控这场案子,现在她不可能还傻傻的以为是一场误会,出于巧合了。
“不,监使大人,我并没有碰到过什么结界,这里面一定有出错的地方,大人,请您明鉴,大人。”
说着她目光极力搜索着那个说见过她在绿水林的人,想要问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可发现扫视了一圈,那人竟不在,寒双冥一下呆滞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堂上的众人,有人说:“乾坤载已告诉了我们,告诉了那些亡魂,谁是凶手。”
还有人说:“监使大人,这下你该看清了吧,这女子就是凶手,无可置疑,她说的不过她的辩解,谁不怕死,她为了活下来说的一面之词是不可信的,如今只有将她绳之以法,才可告慰死去之人的在天之灵啊,还请大人定罪吧。”
“还请大人定罪吧。”他们异口同声,各个掷地有声,审判时不见他们有这么和谐一致,如今为了一个冤案倒是齐心协力了,这太可笑了,可笑到令寒双冥感到心寒和可怕……
夫沅此时眉毛紧缩凝视着众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似是不信寒双冥是凶手的神情,又似他身为首要负责人,本就应本着清正廉洁,公正无私的态度审视每一个人,心里就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而他自己内心也相信寒双冥,却在此时被所谓的“真相”而弄的满面愁容,陷入了彻底的怀疑中……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说道:“来人……将罪犯寒双冥押入牢房……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