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场
寒双冥被狱差带回了牢里,然而监使大人定罪的话语却还在敲打着寒双冥的内心:“罪人寒双冥,罪恶滔天,心思歹毒,因一己之私害空祭山一百零三人无辜惨死,今七曜州监尉所特此对她判处极刑,三日后行刑。”
这所谓的“极刑”指的便是只要被打上了杀人犯的名号被送往处刑台的人,在得到少监使的监视下,任何人都可用箭射向那个对自己无论有仇无仇的犯人。
要知道不止莲凤堂的人认为她是凶手,外面的人也早已认定她就是那个害死自己家人的杀人犯,对寒双冥也是虎视眈眈,这样的刑罚定然是一个可正大光明要了寒双冥性命的桥梁,到最后寒双冥便会被万箭穿心而死。
可上百号人皆是因为结界一事丧命黄泉的,若不处死寒双冥,根本安抚不了死者的一众亲人。
银殇自那日走后,便也没再出现过,寒双冥不知他为何突然离开,也不知他还会不会来救她,经历过被无数人欺骗,无数次的欺骗后,对于寒双冥来说,值得她以命去信任、交付的人至少得是她无比信任且甘愿交付的人,而银殇即便有阴阳塔那日对她的救命之恩,可寒双冥对他还是不敢赌,她不敢拿命去赌。
她不敢用命去赌银殇对自己的真心是真的,但不希望他涉嫌也是真的,所以对于她逃出去的计划里,只能静观其变,随机应对,走一步算一步,想好应对之策才是最好的办法。
命令是少监使奇怨所下,监使大人似乎也是无法相信这一事实,给少监使留了话便走了,就连今日的处刑也不曾出席。
处刑台边围满了人,寒双冥抬眼看了四周,昨日审判的人中,只有少监使同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站在刑台正前方,还有好些年轻男子,手里都握着弓箭,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百姓,嫌少能看到着素衣的平民百姓,当然……还有夫少和……赤影,是赤影!
寒双冥低沉的眸光闪了闪,微微摊开了眼眶,她的手脚都被拷上了铁链,难以行动,仔细瞧那的确是赤影,可她还是不敢相信,赤影的手里也握着弓箭,难道……他也想杀了自己,可之前他不是还对自己……
或者说他是受了夫少的令,不得不站在寒双冥对立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陡然瞧见平日的朋友会突然某一天想要杀了自己,寒双冥心里还是免不了伤感的。
上处刑台时,寒双冥还是害怕了,她心道,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一生是这么的短暂,还没有好好的去接受新感情,没有好好的照顾弟弟,没有体验过年老的感觉,若是生命真终止于此了,这真是……人生中最糟糕的事了。
他们把寒双冥绑在了一根柱子上,手也捆在了木杆上。
在处刑台上看了半天,见到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和最恨自己的人,却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她那不省心的弟弟和银殇,还有卜妪,都不在,自己都快死了,他们却不来看看她,见她最后一面,寒双冥心里的落差升至了极点,好似被一桶冰水自头灌下,浸透整个身体,让胸膛凉意不减。
半个时辰过去了,只见少监使喊了句:“开始吧!”
一支箭飞速的往寒双冥射来,万箭齐发紧随其后,如同滔天巨浪般的惊诧瞬间涌上了寒双冥心头,直冲天灵盖,她的心跳也像到了极点。
她的手里还隐藏着一根簪子,这是她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支镯子,镯子有灵,搜身的时候幻化为了狱差帽子上的铁丝,在他们捆绑寒双冥的时候便又回到了她手里,她是想在此来一场殊死搏斗了,靠自己,若是真有奇迹杀出一条血路了,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就此死在了行刑台,那也不至于长眠后后悔……
在箭飞速射向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无法自控的屏息,好像稍微喘口气,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灌满自己,她害怕死亡,却又不得不奋力去抵抗死亡的来临。她捏了个诀,企图用簪子抵挡飞来的箭。
一秒,两秒,三秒,察觉没了动静,寒双冥才敢缓缓撑起眼皮,探视着外界的一切,可就在抬眼的那一瞬,寒双冥以为是她的簪子挡下的万箭,有那么一瞬她甚至都以为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才不会感觉到箭射向自己的那般痛感,又许是老天念在她是无心之过,免去了她的皮肉之苦,但这些都只不过是寒双冥的遐想。
可真相却不是这样,她一睁开眼,先是一个黑袍挡住了她的视线,再是一个结界,那结界挡住了所有射向寒双冥的箭,簪子也飞回了手上。
而这个结界正是来自黑袍……
黑袍右手抬起向下压去后,箭都往回射去,他蹲下去的时候,寒双冥才将前面的人看清,那些人立即用法挡住,然后打散了箭,落在地上。
黑袍起身转向了寒双冥,挥剑砍断了束缚着寒双冥的铁链,然后顺势接住了没有拉力牵着的寒双冥。
寒双冥抬头看了一眼黑袍,只见他的头和鼻子以下都被黑布包裹住,除了那一双懒散中装满了紧张的眼睛,可那单眼皮以及那双眼睛透露出的熟悉目光实在无法令寒双冥感到陌生,寒双冥也顺势叫了一声“石涅”。
黑袍立刻转头看向寒双冥,神情中先是一惊随后又立即挪开了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台上来人了,都是监尉所的狱差,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还有着便服的人,都一齐朝着寒双冥挥着刀过来,黑袍把寒双冥推到一边,自己独自上前挡住了那一群人。
寒双冥虽从柱子上脱身了,但她手踝脚踝上的铁铐却还在,致使寒双冥难以行动。
恐是少监使怕寒双冥逃脱,又派了两个狱差一前一后困住她,那两个狱差虽是女子,可也没有因为同是女子而手下留情,她们将寒双冥重重压在地上,仅凭寒双冥一人之力又怎能反抗,她的两个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
黑袍立即冲了过来,往里挥向外的一剑砍到了右边的狱差剑上,但她毕竟是女狱差,力量自是敌不过一个男子的,而旁边那位见势也朝黑袍刺来,但黑袍反手一剑,她的剑自高空坠地,黑袍捏了结界,把她们都隔开了,护住了寒双冥。
“姐,你拿着这个,我拖延时间,只要过了申时他们便不会行刑了。”百年前各族祭司合力占卜,表示未时至申时是一天中最为“正气”的时候,预示着驱赶至邪至恶意,所以监尉所把行刑时间定位了此时,也是希望那些被处死之人能荡清怨气,回头是岸,来时做个心存善念之人。
“但还有明日,所以明日之前你必须逃出去,这个海螺是银殇拿给我的,可以迷惑人心,届时你用法术催动它便能减少逃出去的阻力。”
逃狱,他这是要让寒双冥逃狱。
“还有,你不是凶手,害死他们的也不是你,你出去的时候到空祭山下的那个凉亭边,银殇会在那里接应你的,他会告诉你缘由的。”
“我知道,小心!”从寒石涅背后射来的冷箭被寒双冥用簪子挡住了。
寒双冥看了四周被寒石涅打伤的人,还有众目睽睽之下,他救了她,救了一个“罪犯”。
这下,他们是不会立刻杀了她了,可寒石涅劫场之事早已被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又该怎么脱身,而如今少监使派来的人也应当早已在外候着了,即便她真的不是凶手,但寒石涅今日的所做所为也会致使他背上罪名,甚至是死罪的,难道他要和自己一起入狱吗?
“你疯啦……你这么做,逃得了吗?”
“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今天就会死在这儿了,能想到的办法我们都试过了,我们已经无计可施了,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入狱……”
接着寒石涅扔下了手中的长剑,双手伸平表示自己束手就擒,不再反抗,一旁还有力气的狱差也都停下了,狱差带着他们往刑台中央走去。
少监使带了一批人匆匆赶来,在他们还未驻足时,寒双冥听到一声“动手放箭,不要被他的表象所迷惑。”这声音极其熟悉,寒双冥飞快的在脑中思索着是谁,脑海中刚闪出那人的样貌,便被眼中万箭打散。
一箭接一箭,似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这种情况下,她们是走不出刑场的,寒双冥看着因抵挡不住而中箭的寒石涅,她没有能力保护,唯一能做的就是跪下乞求他们放过这个一心维护姐姐的傻瓜。
“不,大人,他已经知错了,求您让他们停手吧,不要再放了,别再放了,求您了……”
眼见没有用,她只能起身挡在寒石涅面前,希望用自己的身体替寒石涅挡下那“暗箭”。
寒石涅腹部中了箭,趁着眨眼间的功夫,寒石涅拔掉了射进腹部三寸有余的箭,咬牙强撑着为寒双冥挡箭,而寒双冥也以性命相护。
数十支箭朝寒双冥这边袭来,只寒石涅一人之力,终归为双拳难敌四手,寒双冥脖梗侧面留下了一道箭拂过的深痕,鲜血沿着边痕流出了不少。
寒石涅胸膛左侧又中了一箭,千钧一发之际寒双冥顾不了太多,整个人扑在了寒石涅身上,只见寒石涅眼中的血丝经此一箭更增了不少,寒双冥已经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哪怕从她耳边响起的箭与箭碰撞出的声响,她也挤不出多余的心思去好奇是怎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