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丁惠和小蛮回来时，看到家里的李云鸷都不由吃了一惊，丁惠虽是第一次见他，但一见他就知道他是晏儿的父亲，不光他有着‘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容貌，且晏儿神似他的模样，也足以能猜出他的身份来。

小蛮看到他总耐心地陪晏儿玩耍，耐心地跟他说话而更感惊讶，想不到平日孤傲高冷的郎君在自己孩子面前会是这样一副慈父模样。

吃晚饭时晏儿就坐在他爹和娘中间，望着那齐齐的一家三口，丁惠隐隐感觉她那表弟可能希望要落空了。

夜里，李窈窈进晏儿的房间准备将他床上的被褥换一下，李云鸷正在教晏儿习字，见她进来，目光自然地朝她看过去。

李窈窈避开他的注视，并说道：

“我换一下被褥。”

说完便走去箱柜前拿了干净的被褥换上，另外还加了一床大的被子给李云鸷，他人那么高大，晏儿平日的被子根本盖不住他，只能让他们父子俩各盖一床。

她把被子理好后转过身来，蓦地与他再次看向她的目光对上。

她强装自然地道：

“床有些小，你将就一下。”

“娘亲，我会多让一些地方给爹爹睡的。”

晏儿抬起脑袋来看着她道。

李窈窈朝他温柔笑道：

“别太晚了，记得早睡早起。”

平日她都是要等他上床睡着后方熄灯离开，但今晚李云鸷在这里，她便不陪他了。

晏儿点点头，“我会和爹爹早点睡。”

“好。”她再看一眼一直未出声的李云鸷，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不曾间断，明明是很自然地看她，却总让她觉得不自在，感觉他的眼睛里似有一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出了晏儿房间后躺在自己床上时怎么也睡不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不断涌进脑海，一会儿是李云鸷带着晏儿玩的画面，一会儿又忧心日后晏儿难以面对李云鸷的离开，还有之前与李云鸷之间的种种纠缠也一股脑涌了进来。

越想脑子就越清醒，实在睡不着，干脆披衣起了床，坐到窗台前推开窗户，外头一轮皎皎明月正挂于当空，她倚坐在窗前望着浩瀚的苍穹，心绪才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晏儿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听着那边十分安静，想着他们该是睡觉了，便也轻关上窗再次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早上晏儿在李云鸷要走时，一脸期盼地看着他问：

“爹爹，你能带我去放纸鸢吗？”

李窈窈连忙说道：

“晏儿，你爹爹事务繁忙，没有时间陪你去，待你干爹忙完这一阵，他会带你和哥哥一起去的。”

她不会放纸鸢，也不好意思带他们去了，只能劳烦裴渊了。

“当然可以。”她话刚说完李云鸷就不顾她意见答应下来。

接着又跟晏儿说道，“但要等几天，可好？”

晏儿看一眼他娘，然后点点头。

李云鸷斜睨了眼窈窈后一句话不说便走了，她只能在心里无奈叹气。

接下来的六七天里，李云鸷依然是下午抽时间过来陪晏儿，开始那两天晏儿还试着求她想让李云鸷继续在家里住，但她态度坚决，晏儿也只好放弃了，只每日下午眼巴巴地盼着他爹来，到天黑时又依依不舍地送他走，看得李窈窈内心煎熬不已。

晏儿越是这样依恋他，她心里越是难受。

她本想着这几日有李云鸷在，便不提早回来了，可终就还是不放心，还是一如既往地提前一个时辰回家，每次回来总能看到李云鸷已经在家里了，她完全想象不到他那样一个人，竟然会趴在地上让晏儿骑大马，会抱他坐在自己肩膀上带着他满院子跑，他还亲手给他做了一张适合他的弓弦教他射箭，带他外出骑马。

渐渐地，她会情不自禁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玩，有时看他们玩得太过开心会不自觉地笑出来，可到晚上夜深人静时又会满怀惆怅。

她时常在想，李云鸷为何会对孩子这么好呢？

是因为他自幼缺乏父爱，所以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也像他一样吗？

思及此，突然就悲从心来。

她自己还不是一样。

她和他，都是在缺失父爱的环境下长大，可如今她却让晏儿也步了他们两人的后尘，心里对晏儿的愧疚愈发不可收拾。

她想着日后李云鸷走了，若裴渊还心系于她，她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给晏儿一个完整的家。

又过来两日，李云鸷突然一大早过来了，说是要带晏儿去放纸鸢，随同而来的还有雷平和姜荣。

两人恭敬地唤她‘夫人’，她尴尬提醒，“别再这么唤我了。”

雷平和姜荣相互看一眼后并未多说，只退到一边去了。

姜荣看到小蛮正站在一边看着他，见他看向她时又把目光收了回去，他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便悄悄朝小蛮走了过去。

晏儿听说要带他去放纸鸢高兴坏了，当即便跑去房里拿纸鸢去了。

李窈窈不由看向李云鸷，“沉船之事处理好了吗？”

李云鸷只简单‘嗯’了一声。

她沉吟了一下，又问他，“那……你是不是要回京了？”

晏儿是不是即将要面对这一天了？

见她面上一丝怅然，李云鸷原本淡然的神情突然就多了一丝笑意，“你是希望我回还是不希望我回？”

李窈窈：“……”

若为了晏儿，她自然希望他能多陪他一段时间，毕竟有他在的日子晏儿是真的开心，而他也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可不是她希望怎样就能怎样，他已有妻室，她怎么能将他霸占在这里呢？

见她不出声，李云鸷唇角的笑意加深，看来他这些天的努力没白费。

要俘获她，还得从他儿子身上入手。

这时晏儿已拿着纸鸢从房里跑到他爹面前，将纸鸢举起来给他看，“爹爹，你看这是干爹给我做的纸鸢，好看吗？”

“好看。”李云鸷俯着脸含笑看着他，“但爹爹能做一个更好看的。想要吗？”

“想。”晏儿兴奋地道。

“那我们现在就动手。”

“好好。”

李云鸷当即让雷平和姜荣出去买做纸鸢的材料去了。

待他俩回来，李云鸷便开始带着晏儿亲手做纸鸢，一边做一边手把手地教晏儿，还细心地告诉他哪个部位起什么作用，又为何要那么做。

晏儿学得十分认真，整只纸鸢也算是父子俩共同完成的。

他们做的是一只雄鹰，看起来既威武又雄壮，晏儿感觉特别有成就感。

李窈窈看到他们手中的鹰隼，一些不好的记忆跳入脑海，她不想再看了，正欲转身进房，晏儿却喊住她，“娘亲，你看爹爹做的纸鸢好看吗？”

她勉强笑一笑，“好看。”

接着晏儿便仰着小脸跟他爹说道：

“爹爹，你可以教娘亲放纸鸢吗？娘亲她不会放。”

李云鸷侧过脸瞥她一眼，“那你得问你娘愿不愿意让我教。”

“娘亲，你愿意让爹爹教你吗？”

“……还是不用麻烦他了。”

晏儿一脸迷惑地望着她，“娘亲，你讨厌爹爹吗？”

“没、没有。”

“那你为何不肯让爹爹教你放纸鸢？”

还不肯让爹爹在家里住。

面对晏儿的问题，她窘迫地看一眼李云鸷，却见那人一脸戏谑地瞧着她，她禁不住气恼，这人是否特别喜欢看她发糗的样子。

“晏儿……”她刚想解释，晏儿却开口道：

“我知道了，娘亲一定是喜欢干爹，想让干爹教你。没关系，那到时等干爹有空了再让干爹教你吧。但娘亲也不要讨厌爹爹好不好？”

李窈窈：“……”

“不是要去放纸鸢吗？”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还去不去？”

“要去要去。”晏儿转过头看向他爹，却见他爹脸上好似有些不高兴，一时有些胆怯地望着他，然后又跑过去拉住他娘的手，“娘亲，我们走吧。”

李窈窈犹豫了一下说道：

“晏儿，娘亲要去衣香阁，还是你跟爹爹去吧。娘亲改日再陪你一起去。”

“不嘛，我想让娘亲和爹爹一起去。还有哥哥也去。”

她踌躇着不出声，实在不想跟李云鸷一起出去。

晏儿见状便一个劲儿地磨她。

看着他一脸期盼的小脸，想到李云鸷不日就要离开了，到时晏儿还有失落的时候，便不忍心拒绝他了，便答应下来。

晏儿当即高兴地去叫上了小满，连同雷平和姜荣一起，一行人来到了野外的空旷地，姜荣带着两个孩子撒欢，没玩一会儿他便朝还傻站在李云鸷身边的雷平使了个眼色，雷平后知后觉地看了眼那对并肩站着的男女，然后也跟孩子们一起放纸鸢去了。

有姜荣和雷平带着，纸鸢很快就飞上了天，两个孩子望着在天空里展翅翱翔的雄鹰欢呼雀跃。

李窈窈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也禁不住跟着开心，这一次她也只需要像其他母亲一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笑，不用担心他们的纸鸢飞不上去。

倏忽间，头顶一片阴影掠过，感觉到男人的衣袖拂在她肩上，她抬眼一看，李云鸷正举着长臂接住一只正要落在她头上的纸鸢。

她有些不自在看他一眼，跟他道了声谢。

那人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很快有两个跟小满差不多大的孩子跑到了他们面前跟他们道了歉，李云鸷将纸鸢还给他们后便又一溜烟跑走了。

李窈窈心里突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一时又想到他要回京的事情，便又问道：

“你到底何时回京？”

“快了。”他笼统答道。

“日子定了吗？”

知道他具体离开的日子，她也好提前给晏儿作好心理安抚。

“你这么想让我离开江州？”

“不、不是。”

“那就是不希望我离开？”他低下脸来稍凑近了她，嘴角带笑。

李窈窈正准备躲开他的突然靠近，他却一下拉开了与她的距离，看一眼晏儿和小满他们，抬步朝他们走了过去，始终没告诉她到底什么时候会离开，只留给她一肚子的疑问与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