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李云鸷见她护子心切,只能由了她,把晏儿抱过来和让她过去陪晏儿,他自然选择前者,他让她躺着不用动,自己披了衣服走去隔壁房间把熟睡中的晏儿抱了过来。
李窈窈要让孩子睡中间,李云鸷却坚持把孩子放到最里侧,李窈窈拗不过他,于是后半夜便是她抱着儿子,李云鸷抱着她。因孩子在侧,他也没再对她做什么,只单纯地抱着她睡觉。
次日晏儿醒来时,睡眼惺忪地看到自己睡在他娘的房间不见了他爹,只有她娘坐在妆台前梳妆,在看到他醒后,便放下手中珠钗朝他走过去,“晏儿醒了?”
“娘亲,我怎么睡在你的房里了?”
他仰着小脸看着他娘问道。
李窈窈含笑答道,“昨晚上把你抱过来的呀。”
“为何要把我抱过来呀?我爹爹呢?”
李窈窈顿了顿,摸了下他的小脑袋道:
“因为娘亲有些害怕,所以想让晏儿陪娘亲睡。你爹爹……”
“爹爹昨晚上也在陪你娘睡。”
她正想着要怎么跟晏儿说才合适,李云鸷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爹爹。”晏儿喊一声朝他跑过去。
李云鸷把儿子抱起来走到李窈窈面前,趁这个机会跟晏儿郑重说道:
“这段时间你娘害怕,所以我们两个都要陪你娘。待过几日她不害怕了,你再回你自己房间睡。”
“那爹爹呢?”
“爹爹继续陪你娘。”
“好。”说着便看向他娘,“娘亲别害怕,我和爹爹都会陪你的。”
李窈窈禁不住笑开来,“好,娘亲不会害怕的。”
李云鸷将晏儿放下来让奶娘带他洗漱去了,他看一眼放在妆台上一支尚未来得及簪上的珠钗,拉过她让她坐在了妆台前,拾起珠钗对着镜子往她的发间簪了上去。
他从镜中端详她,正值花信之年的她竟比六年前更加美丽动人,尽管生育了一个孩子,可身段依然玲珑纤细,举手投足间尽显迷人风韵。
他捧着她脸在她颊上亲一口,说道:
“跟我回京吧。”
李窈窈稍一怔,有些犹豫。
“我……我身份低贱,你不怕被人耻笑?”
娘亲曾是楚馆之人是逃脱不了的事实,当年那些流言蜚语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字字诛心。
“身份低贱?开国第一功臣谢霈之后,天启年间深受百姓称颂的谢相公谢明庭的曾外孙女,何来的身份低贱?又有谁敢耻笑?”
“你说什么?”尽管他说的这一连串她有些听不懂,可莫名地感觉体内热血沸腾。
“你母亲原姓谢,名青岚,秀州人,你外祖父名讳谢无庸,乃天启年同平章事谢明庭长子,为开国一等功臣谢霈第五世孙,曾官至御史中丞。
你曾祖父谢明庭去逝后不久,明宗亦跟着驾崩,后宣宗继位,宣宗昏庸荒淫,近佞臣远忠臣,你母族谢家在政敌的一再迫害下,屡屡遭受打压,最后落得阖族抄家流放的罪名,即使这样,迫害谢家的人怕有遭一日谢家人东山再起,于流放的路上下黑手,谢家男丁先后相继死去,女眷大多亦被折磨欺辱至死,你母亲当年年仅七岁,在好心人帮助下侥幸保下一命,最后流落至广陵楚馆,由鸨母自幼培养,改名换姓成为一名歌伎。而参与迫害谢家人的主谋,便是周敬堂。”
听他说完这些,李窈窈已是泪流满面,“周敬堂”三个字在她脑子里不断晃动。
想不到周家竟与她有着这样的血海深仇,周敬堂迫害她母族,让曾经显赫上百年的谢家家破人亡,如今他的孙女周若瑜又来欺负她,竟把她娘亲说得那样不堪。
她娘亲之所以沦落到那种境地,还不是她周家害的。
“那周家人现在……”
周敬堂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他们可有遭到报应?
“周敬堂已因当年的恶行再加上这些年来的徇私枉法连同他儿子周继堂一起被崭首,周家阖族家眷均被充为官奴。你母族谢家,沉冤得雪了。”
李窈窈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说道:
“我也是当初让雷平去广陵和秀州一带寻找你的下落,无意间查到你母亲的身世,后来我根据那些蛛丝马迹一点点查探,才得知了几十年前这桩惊天大案。
当今官家已经为当年的谢家人平反,谢家已恢复往日荣耀。遗憾的是,谢家人现在唯一存世的,便是你母亲的一位从姊,之前流落至邻南,之后便在那里隐姓埋名地生活。事隔多年后,她携子回到了秀州,一日碰上雷平手中拿着你的画像相问,她看到画中人跟你外祖母极为相似,一问之下方知道你和你母亲的事情,从而也牵扯出了当年的往事。”
李窈窈一时愣住,她的画像与外祖母相似?这么说娘亲的模样是随了外祖母,而她的模样又随了娘亲,祖甥三代竟是同一个模样?!
“那我那位姨母现人在何处?”
“在秀州。除了你母族,还有你父亲一脉,我之前找到了你母亲所在楚馆的鸨母,据她所述,你母亲曾跟一位郭姓男子情投意合,经查证后,这位郭姓男子乃景佑年间江南路节度使郭怀次子郭璞,郭璞曾为你母亲赎了身,你母亲便随他离开了楚馆。
据鸨母说,你母亲洁身自爱,曾在楚馆只是卖艺不卖身,在与郭璞之前并未与任何男子有过亲密关系,由此可以断定,你便是郭璞之女。但不幸的是,在你母亲怀你期间,郭璞因上战场不幸命殁于沙场,再没能回来。”
“那郭家呢?”这么说来,她便是郭家之后了。
李云鸷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
“郭怀已经离世,郭璞的嫡亲兄长现任越州知州,其他兄弟也都在地方任职。但郭家,不愿提你母亲当年与郭璞之间的事情,也不承认你是郭家血脉。”
听及此,李窈窈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眼中的泪。
想来郭家当年必然是嫌弃娘亲出身楚馆的身世,他们一定是觉得那是郭家的耻辱吧?!而作为她父亲的郭璞在她尚未出生便离世,当年都不愿承认她,现在更不会承认。
不承认便罢。她父亲都不在了,她也没必要去认这门亲。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腹上,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李云鸷将她从座上拉起来拥她在怀,“待回到京城后,我便陪你去秀州见你姨母。她听说你母亲早逝,很是伤怀,一直盼着我能早日找到你,想见见你。”
李窈窈点点头,哽咽应了声“好”,又接着说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李云鸷薄唇微扬,“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她将脸埋入他胸膛,头一次这样主动投入他怀抱,与他相拥在一起。
俩人从房中出去后,李云鸷在家里陪晏儿,李窈窈则和小蛮丁惠一起去衣香阁。因晏儿今日有李云鸷陪着,下午她便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回来,趁客人渐少后,在打烊关门前她将决定回京城的事告诉了丁惠,至于衣香阁,她打算留给丁惠,算是报答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百般照顾。
丁惠眼含热泪道:
“虽然舍不得你走,可看着晏儿有了自己的父亲,你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我也只有祝福了。至于衣香阁,我会帮娘子看好,每年所得利收,会一分不少地给娘子。”
“不必。”李窈窈含笑道,“这铺子以后就是你的了,这些年你付出的心血不比我少,你已完全能独当一面了,交给你我是放心的,你就不要再推迟了。”
“惠娘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们早已是一家人了,铺子在谁手上都是一样的。”小蛮也劝道。
“小蛮说得没错。虽然分开了,我们还是一家人。等回了京,我就跟你写信,日后若有机会,我还会来江州看你的,也随时欢迎你去京城看我。”
“既然你们这么说,我若再推迟,就显得不识好歹了,那我便收下这份厚礼了。这一生能遇见娘子,也是我的福份,日后我一定会去京城看娘子的。”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考虑到她和小蛮走后,丁惠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打算这几天再雇请两个人,带她们几天让她们熟悉后再回京。
人很快就雇到了,她和丁惠、小蛮三人带着两个新人手把手地教,接待顾客时,也让她们跟在身旁边看边学,经过六七日的言传身教,已经能勉强上手了,但审美能力及搭配技巧还得需要长时间累积与学习,一朝一夕很难一下掌握,只能靠丁惠平日慢慢传授及她们自己努力揣摩了。
衣香阁的事情处理好后,李窈窈又郑重去跟裴渊及丁氏道了别,裴家母子虽感不舍,可也强求不得,裴渊最后也没多的话,只在送她出门后黯然神伤。
这些日子晏儿父亲日日出现在她家里他是知道的,他已经料到有这一天了,因此这段时日他已是作好了她会离开的准备。
事情都交代妥后,于四月初五这日正式踏上了回京的路,另外还有三十余名暗卫一起护送随行。
待到达京城时,已是四月底,路上整整行了二十天。
刚及城门外,远远地看见城门口站了几个人正齐齐望着他们的车驾,像是在专门迎候他们。
“窈窈。”她尚未看清那些人的模样,就听到一声熟悉而久违的呼唤,接着那衣着华丽的女子便朝她跑了过来。
她瞬间泪目,喃喃唤了一声“玫玫”后,便让车夫停了车,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也朝苏玫跑过去。
随着彼此的距离越拉越近,话未出口却都哭了起来,久别的重逢让两个人禁不住紧紧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