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城邪仙5
那女子面容姣好,眉眼间与那殿中观音有着八分相似,再加上路人的言语,不难猜出这位阵仗极大的女子,就是飞花城首富常老爷新娶的妻子,苏夫人。
几人对视一眼,得来全不费工夫,也不需他们自己去找,苏夫人就送上门了。
一行人非常有耐心地等在落根树下,几个人盘算了一下,打算悄悄地查探苏夫人和常家是否有异常,不必与他们正面接触。
原以为苏夫人也是跟其余香客一样,来这清元庵里敬香请愿的,没成想苏夫人进去却待了许久。
期间赵明旭也悄悄溜进去,打算看看苏夫人在里面干什么。但也只是看见苏夫人和一位年老的师太坐在后院中的一棵落根树下促膝长谈,似乎是在讲论佛经。
等苏夫人出来时已经是临近晌午,几个人等得百无聊赖。
程颢和钟与谣就地画了个棋盘,两人以石子、树叶为棋子,对弈起来。乔夏凉跟赵明旭懒得动脑,搜肠刮肚地交换两人所知的八卦。
没人管江凛的死活,准确来说,是江凛单方面屏蔽了几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他们的死活了。
苏夫人出来时,程颢跟钟与谣正杀得难舍难分,被迫中断对弈让程颢十分痛苦,直接在脑中记下了棋子的布置,要求钟与谣回客栈后跟他把残局下完。
那位赵明旭在后院中见到的师太亲自将苏夫人送出来,两人举止言谈间十分熟稔,不像是寻常的僧尼与香客,反倒像是一对忘年之交。
苏夫人与师太两人在门口告别,又带着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准备下山。
几个人佯装路人,准备在苏夫人下山时悄悄跟在身后,却没成想夫人经过几人身边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几位在此久等多时,可是有话要对我说?”苏夫人笑吟吟的,歪头看着几人。
几个人刚刚准备抬脚跟上,却被苏夫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打懵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程颢反应快,立刻拱手道:“久闻城中苏夫人大善之名,今日有缘得见,出于好奇才多看了几眼,无意冒犯,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苏夫人柔柔一笑,说道:“我也觉得与几位有缘,不知几位是否有空,借一步说话?”
苏夫人屏退了侍女仆役,与几人绕行至清元庵一侧无人经过的草地旁,几个人跟在夫人身后,互相交换着眼色,直到苏夫人停下脚步,程颢才开口。
“不知夫人有何事?”
苏夫人轻轻一笑:“我想知道,几位小仙长是否是为了我常家二郎而来?”
程颢挑了挑眉:“仙长?夫人怎知我们几人自仙山来?”
苏夫人长叹一口气:“实不相瞒,我家二郎痴迷修仙一道,曾几次三番想要拜入仙山,但无奈天资愚钝,皆被拒绝,自此后便有些疯魔,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前些日子听说他接连修书送往仙山,请仙长下山除妖。我见几位公子小姐气度不凡,腰佩长剑,不似凡人,又格外留心我的动作,才有此猜想。”
“哦,”赵明旭恍然大悟,“这是常之明吧,果然就是这个常家的人。”
乔夏凉抬手给他一胳膊肘,赵明旭立刻噤声。
但苏夫人已经听到,她偏头对着赵明旭一笑:“常之明,正是二郎的名字。”
“不错,”程颢思考了片刻道,“我们是接到了常二公子的书信才专门前来。”
而后,他话锋一转,抬眸盯着苏夫人的眼睛:“夫人既然知道常二公子传信与我们,请我们下山除妖,那是否知道他所说的妖是谁呢?”
苏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只微微笑着,从容不迫地与程颢对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但却并没有回答程颢的问题。
“人、妖、修者并存于世,不知道小仙长是如何看待这三者的呢?”
程颢言简意赅道:“凡人耕作求生,妖为祸人间,修者除魔卫道。”
苏夫人摇头,鬓发间的金丝牡丹步摇轻轻摇晃。
程颢开门见山问:“夫人想说什么?”
苏夫人抬手将鬓边垂下的发丝绾到耳后,笑道:“凡人凭灵脉可为修者,野兽开智后可为妖,说起来,修者与妖合该是一类。所谓妖大多为祸世间,不过是不同种族之间不同的生存方式,人有好坏之分,修者有正邪两道,妖亦有善恶之分,三者应当是于世间共存的。”
程颢不置可否,身后几人也神色各异。
“我只问仙长一句,若我为妖混迹凡间,只为生存而不曾害人,那仙长要如何处置我呢?”
这番似剖白的话倒是让程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按理来说,身为修者,合该除尽世间妖邪,但他又觉得苏夫人这话在理,一只妖若是不害人,那也没理由非要杀它。
苏夫人端详着几人的神色,半晌,似叹息道:“罢了,是我一时有感而发,几句妄语罢了,诸位小仙长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转身想要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侧头说道。
“容我再提醒几位小仙长,二郎原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却痴迷修仙以致疯魔,他的话并不可信。近些日子听说他拜了位云游四方的师父,如今已入仙门,学了几道仙法,我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办法能让凡人修仙。小仙长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好好去查清楚,二郎又是做了什么才得以入仙门。”
说完,便不再停留,婷婷袅袅地回到侍女簇拥下,浩浩荡荡下山去了。
见人远去,赵明旭啧啧道:“这苏夫人好厉害,感觉跟钟师妹一样。”
乔夏凉点头赞同,两人皆是一副笑面,底下藏着让人瞧不出来的百转心思。
不知是褒是贬,钟与谣挑了挑眉,问程颢:“程师兄,我们是收到了常之明的信才会来飞花城的吗?”
程颢无奈地看她一眼:“行了,回客栈再说吧。”
方才苏夫人拉着几人说话,也算是惹眼,如今有不少人都悄悄看他们。
回到客栈时,正是晌午人多的时候,客栈里的伙计来来往往端茶送菜,连掌柜和今早碰见的小童都忙碌着。
小童端着一盘花生米从几人面前走过,他似乎都不记得几人了,只匆匆瞥了一眼,还以为是新来的客人,为着自己即将又增加的工作量,十分老成的叹了口气。
掌柜看见几人回来,忙里偷闲过来跟他们说话。
“几位客官这么快就回来了?”掌柜拿毛巾擦着满头的汗,笑道,“可看见那观音了?”
“果然是遮挡着脸呢,”乔夏凉摊了摊手,“看不清观音长什么样。”
掌柜乐呵呵的:“看得见看不见又能如何呢,只要能灵验就够了,听说那最灵验的是姻缘啊,几位客官可有诚心地拜一拜?”
乔夏凉立刻正色道:“姻缘这种事,看天定吧,我们出门游历在外的,左不过就是求一个平安顺遂罢了。”
掌柜笑着点头。这时小童举着一只小拳头跑过来,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掌柜伸手去接,小童才将手里攥着的东西放在掌柜手心里。
原来是一块碎银子。
想来是不知哪桌的客人见这小童可爱,随手打赏的。
小童也不说话,就叉着腰仰着头等掌柜夸奖。
掌柜果然顺着他的心意,聪慧呀伶俐呀地夸了几句,小童这才心满意足地钻进了后厨,不一会儿又端着一盘酱牛肉出来。
几个人看得乐呵,正好到饭点,顺道点好了饭菜,让一会儿做好了送到房间里,然后便回房了。
回房后,程颢才跟几人说,摘星阁确实收到了常之明送来的书信,不过当时收信的弟子一看是常之明送来的,还以为他又来骚扰,直接看都没看扔到箱底去了,后来是一个新来的小弟子整理收拾翻了出来。
常之明在信中称,他爹新娶的夫人,他的后母,是一只妖怪,要请摘星阁的仙人下山除妖。
不过等看到这信的内容时,已经过去许久了。
后来常之明也没再传信,也未曾听说哪里有妖祸世,也就没人把这信放在心上。
直到程颢要带着几个师弟师妹下山游历,才有相识的师兄提了一嘴。原本几人要去岳城,刚好顺路经过常之明所在的飞花城,于是师兄便让程颢去飞花城走一遭,确认一下是否真的有什么异常。
而几人经过飞花城时,正好听闻清元庵灵验无比。通常来说,这样灵验的庙宇一般都是被妖邪给占了的,因此几人觉得这清元庵有猫腻,正好来查探。
不过没成想,清元庵竟也跟常家关系密切。
如此巧合,再加上今天苏夫人那一番话,程颢突然觉得常之明那封信不见得全是胡言乱语,这苏夫人与常家必然是藏着些秘密的。
“噫!”乔夏凉嗤道,“我还当是你瞒了些什么呢,不过是王师兄让你顺道来飞花城查查常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程颢无奈:“我也不是有意要瞒,只是觉得跟咱们此行目的无甚关联,没必要说这些罢了。”
钟与谣端起茶杯,浅尝一口:“不过如今看来,这里还是藏着点什么事情的。”
“是啊,”赵明旭说道,“你们说,那个苏夫人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依我看,那苏夫人几乎就是在明着承认自己是妖了。”乔夏凉玩着一缕头发,“她是想说,妖亦分好坏,而她是个好妖,不会害人。不过也真是稀奇了,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手段,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
赵明旭道:“难说,不然她嫁给常老爷干什么,图钱?还是别的什么?还有清元庵,她要是什么都不图,弄这玩意儿干什么,费时费力,可不就是贪图香火。”
“话是这么说,但她若是真没害人,咱们也没必要非除了她。”
“常之明说苏夫人是妖,苏夫人说常之明是疯子,”程颢曲起手指敲着桌面,“听苏夫人最后那番话,似乎在暗示常之明走了些邪门歪道。”
“她说常之明一介凡人,突然就能使出法术了,”赵明旭挑眉,“许是真被常之明碰上狗屎运了?不是有传言说他一直重金求购灵丹妙药,之前不也有人硬生生用丹药砸出来一根灵脉吗?”
乔夏凉撇撇嘴:“不见得吧,以常之明的以往的做派,他若是真的有灵脉了,能不上大仙门拜师,反而去拜一个云游的散修?”
“嗯,有道理。”赵明旭摸着下巴点头。
几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连一贯喜欢默默听着的钟与谣都被勾起了兴致,积极互动,唯独江凛坐的远远的,目光涣散,盯着一处发呆。
这人跟之前的反差太大,赵明旭现在看他都觉得发毛,忍不住拿胳膊碰碰程颢,压低了声音道:“他真的没事吗?要不要给他找个医修看看啊,别给他憋出病来了。”
程颢叹气:“小医圣就在你面前坐着呢,他要有什么不对,钟师妹能瞧不出来?”
钟与谣一手摸着花盐顺毛,笑而不语。
“哎呀,折尾嘛,能有什么病,相思病啊,”乔夏凉摊手,“见怪不怪咯,哪个折尾能在往生现世后还当个正常人啊,他这都算轻的了。”
赵明旭了然,但难免惆怅。
平日里一起插科打诨的好兄弟,突然就成了这样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心里难免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