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他佝偻着脊背把海龟像放到那块石头上,力道很轻、很轻。”
戚之铃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预告之眼】的画面,男人放下的海龟像……
遇到原住民,无可避免就会看到海龟像,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他们已经触犯了海龟、月亮、海浪、睡觉的禁忌了,绝对不能在污染没消除前再看到海龟像。
必须得在找到原住民前,最晚也要在见到海龟像前,找到消除污染的方法。否则轻则中度污染,重则直接迷失。
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路了。阴冷,潮湿的水汽毒蛇一般顺着毛孔钻进身体里,厚重的树冠塌下来遮住光线。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太暗了?”戚之铃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眼翳,感知不到什么光线。
聂好搓着胳膊:“没有吧。”
她一直很忌惮这条路,胃里作呕的感觉还没有退下去,只想赶紧走到尽头。
戚之铃耳膜突突地跳着,她心里很清楚,在这短短一段路里根本不可能找到消除诅咒的方法。
但诅咒难度不可能这么高,走错一步棋就满盘皆输,肯定能够有补救的方法。
况且她已经及时意识到诅咒的陷阱,尽快结束了桌游部分,那么为什么进入诅咒还会受到这么重的污染?
戚之铃很快意识到了,至少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他们压根不可能见到海龟像,也就无法被污染,诅咒强度自然就平衡了。
第二种,诅咒时间很短,短到即使他们见到海龟像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那种后果也是可以被人为挽回的。
毕竟污染的效果只存在与诅咒,只要在自主意识丧失前及时通关,污染就会被清除。
“快到了,我看到亮光了!哈哈哈!终于要出去了!”姜向晨狂喜到语调变形,快步跑到最前面。
“等等,还是先别过去。”卓开朗拉住他,“万一是陷阱,还是让戚之铃看看再决定吧。”
戚之铃正在擦拭黑框眼镜,闻声抬头,眼神无意识透过玻璃镜片,落到一处被粘湿泥土包裹的亮晶晶上。
在她一片灰蒙蒙的视线中格外显眼……镜子?
戚之铃心中一凛,寒意顺着脚尖攀上来,伸手进兜里用手术刀轻轻划破指尖。
排除污染干扰后,泥土里确实是一面破碎的镜子。
她想起规则先生的回答。
“镜子是不是对‘我’有利?”
“——是,又或者不是。”
镜子始终是个未知的存在。
聂好也看到了:“那是什么?镜子?”
她刚要伸手去捡——
戚之铃:“别碰它!”
同时一块纯黑幕布和她的话音同时落地,精准地盖到散落的镜子碎片上,遮住了诱人的晶光。
前面有人!
戚之铃反应迅速,手术刀瞬间脱手而出!像子弹一样擦着对面的衣服布料而过,深深插到旁边的泥土里。
“是我,黄奎军。”他弯下腰拔出手术刀,走过来还给戚之铃,“反应、手速和力道都不错。”
“黄大哥……?”戚之铃舔了舔唇瓣。
黄奎军阴影中的脸逐渐明朗:“别碰那些镜子,它们……算了,先跟我去安全的地方再说。”
戚之铃眼睛微微眯着,手指依旧紧紧抵着手术刀:这个诅咒给了两个身份阵营,合作还是对抗暂且未知。
他们跟着黄奎军,七拐八拐绕出羊肠小道,拨开成片的蕨草,来到一面完全闭合的礁石面前。
这里四面都不透光,唯一的光源是从石头和蕨草缝隙里挤进来的。
戚之铃率先伸出手:“按照价值交换信息。一人一条,价值不对等拒绝,同意吗?”
黄奎军摇摇头:“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顿了顿,他扫视一圈,眼神一凛,“高依然呢?”
没人回答。
他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千言万语在嘴里滚过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不怪你们。”黄奎军眼神逐渐滚烫,“这该死的诅咒,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平复下心情,沉痛开口:“许安乐死了。”
这句话如同深水炸弹扔进平静无波的湖里,瞬间炸起惊涛骇浪。
戚之铃原本畅通的思绪骤然间像被堵了个棉花,有些不可置信:“许安乐死了?”
“对。”黄奎军紧要后槽牙,“被当地村民害死的,她本来不会死的!”
巨大的信息炸弹砸的戚之铃措手不及:先是历经四次诅咒的许安乐的死讯,现在又得知她是被当地村民害死的!
原住民这个阵营,在她心里悄然挪了位置。
她哑声开口:“仔细说说。”
聂好和卓开朗也是全神贯注地等待黄奎军讲述,只有姜向晨一脸不耐烦。
“我进入诅咒的时候正在睡觉,突然听到几声急促尖锐的狗叫声……”
他爬起来,轻轻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嘎吱”
灰白的月光如水倾泻进屋子里。
狗叫声戛然而止!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大脑,他脚底冰凉,发不出一点声音,很莫名其妙的心慌。
黄奎军不敢再关上窗户,从屋里简陋地陈设和身下扎人的草席,他初步判断自己应该是在村民家里。
“我以为你们都在村子里。传言黑狗辟邪,但是这里的狗很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等了一会,狗叫声没再出现。我偷偷溜出去,挨家挨户从窗户里看能不能找到你们。”
“但是都没有。我开始想会不会有第二种可能性,你们和我的身份并不一样,我打算找村里的人打听一下。”
“小孩子最好套话了,幸运的是我刚转头,就在大树底下看到了两个小孩蹲着玩游戏。”
他走过去,也蹲下来,问:“你们在玩什么?”
大眼睛“咯咯”笑着拍拍手:“大黑狗大黑狗!睡着喽睡着喽!”
“但他们根本不是在玩游戏。”
两个小孩围着一只死去的黑狗,黑狗脖颈处布满密密麻麻的倒V型齿痕。
黄奎军经历的诅咒多的是比这还血腥恐怖的场景,他只是震惊,看来黑狗被咬死在这里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戚之铃打断他:“黑狗辟邪,养黑狗的人家都是极信鬼神的,怎么可能放任黑狗被咬死。”
“对,这也是奇怪的点。”黄奎军压低声音,“你觉得……”
戚之铃和黄奎军不约而同开口:“要么是他们有了新的信仰,认为黑狗不能再保佑他们免受灾祸。”
“要么,就是他们遇到的东西强大到,单靠黑狗已经镇压不住了。”
黄奎军脸色难看几分,继续说道:“前段时间,村子里死掉了很多黑狗。据说,是被献祭给了……螣龟。”
“那些孩子,也不对劲……”
大榕树下。
大眼睛一脸神往:“螣龟的神像!桂婆婆从来不给我们看。”
她双手伸出来比划,天真无邪的表情看得黄奎军心底一寒。
“桂婆婆说,我长大了,就能见到真正的螣龟神像了。”大眼睛高傲地叉着腰,“而你,不行!”
对面的小男孩“哇”的一声哭出来。
“为什么他不行?”黄奎军追问。
大眼睛:“当然因为我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他是丑不拉叽的男孩子。”
“桂婆婆是海龟村的大祭司,是唯一能接触到海龟像的人。”黄奎军说。
不对,既然桂婆婆是唯一能够接触到海龟像的人,那【预告之眼】的男人就不应该有海龟像。
她唇齿生寒,冒起来无数猜疑被一点点按下去。
“我是在村子最东头的一间小破屋里找到许安乐的,她还在昏迷着。我跟着大眼睛,她是负责送饭的。”
那碗猪糠一般的粗米饭和乱七八糟的蕨菜被扔进小破屋里。
“我心里悬着的石头几乎瞬间就落下了。”
“我先假意离开。大眼睛本来就不想多待,趁她离开,我又偷偷溜回来。”
他刚站定,就听见破屋里面传来细微的喊声——
“……黄大哥。”
黄奎军碰到门板的手一顿,旋即门“吱嘎”一声开了,他鸡皮疙瘩瞬间爬满胳膊。
原本晕倒的许安乐眼睫轻颤,唇色白得像纸,轻轻喊:“……黄大哥。”
“你还好吗?”黄奎军稳稳扶住她,目光落到她旁边的人,露出疑惑,“这是谁?”
黄奎军顿了顿,继续讲述:
“那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很短很乱,全身被白裙子裹得严严实实。”
“很奇怪的点是,明明身处脏乱恶心的破屋,她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却很光洁,没有一丝污垢灰尘。”
“我记得她是光着脚的,露出来的指甲修的整整齐齐,圆润干净。”
戚之铃眼神微微一动……白裙子。
【预告之眼】里的某个画面呼吁而出——
“男人匍匐在一块白花花的石头前面,双手捧着一个海龟像。而那块石头是一个高度腐烂,穿着灰白破布的尸体!”
黄奎军咬牙:“那个房间里,也有一面镜子。”
他的目光从白裙女身上移到破屋角落,亮晶晶的物品瞬间扩大填充满整个视线。
一瞬间他头脑生涩如锈铁,缓缓向折射着月光的镜子摸过去。
指尖碰到的一瞬间——
黄奎军如梦初醒,但为时已晚。
大量黏黏糊糊,扭曲缠绕的海龟占满整个视线范围,同时出现的还有拍打在它们身上的白浪。
“这些东西,我也看到了,许安乐也看到了……”
他声音很涩:“我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为什么镜子里会是这些……而且许安乐也被我连累了。”
戚之铃打断他的悔恨:“……我知道了!”
“白裙女是汤面里的‘我’。”她斩钉截铁道,“白裙女的身份任务和海龟像脱不了干系,和那个桂婆婆也脱不了干系。”
戚之铃脑海中恐怖的猜测正飞速成型,她心底始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寒意。
汤面里说:
哼唱童谣的第一天,我从镜子里看到歪歪扭扭的海龟。
……
哼唱童谣的第四天,我变成了童谣。
……
哭泣小孩抱着海龟像乖乖睡,梦里不再有鬼怪追。
……
戚之铃基本可以推断出白裙女就是其中的“我”。
首先,
白裙女身边有镜子,并且能够看到海龟,条件一符合。
其次,
她身着白裙,并且被所谓“唯一能接触到海龟像”的桂婆婆看管,很大可能性就是【预告之眼】里的女尸。
而【预告之眼】里的女尸的死亡方式恰恰和汤面重合——在夜晚怀抱海龟像被海浪卷走。
条件二符合。
也就是说,白裙女是预告中的女尸;预告中的女尸是汤面里的“我”。
由此可得。
白裙女就是汤面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