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
将手机递给宋杳,周霁年看着她弯弯的藏不住好心情的眉眼,将玻璃杯中变凉的水慢慢喝完。
捧着手机,认真看着手机屏幕里因听见她声音而活蹦乱跳的小狗富士,宋杳一颗心软塌塌的,对着小狗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一时间几乎都将身边杵着的周霁年遗忘。
还是等到他手机消息提示栏中突然蹦出几条未读消息时,她泛滥的“母爱”才被打断,慢半拍地不好意思地将手机递还给周霁年。
见他还握着空荡荡玻璃杯,宋杳接过水杯,“我再给你倒杯水!”,然后小跑去厨房,像是一场无厘头的下意识逃窜。
听见他在打电话,宋杳在厨房中磨磨蹭蹭地回避。
一杯水倒来倒去,磨磨蹭蹭还是倒进了她那印着小鹿的玻璃杯。
算了,喝都喝了,宋杳想。
好像他的声音还有点哑?
于是宋杳又往玻璃杯的温水中搅入几勺蜂蜜。
等他结束电话,她才捧着水走出,默不作声地塞到他手里,然后又在小板凳上坐下。
“回去又要马上工作吗?”宋杳轻声问。
“嗯,明天上午要进组拍一个微电影,”他小口喝着水,尝出一点甜意,“中间还要穿插几个综艺录制为刚上线的电视剧宣传。”
“这么忙!”她下意识蹙起眉,“那你的感冒怎么办?有时间去看医生吗?”
“只是感冒,应该睡一觉就好了。”周霁年低声回答,只是声音依旧发涩。
“要不要我泡一杯感冒冲剂给你喝?你工作那么忙,还需要倒时差,应该还经常临时出差什么的,硬熬过去肯定不行的。”宋杳说着就要起身。
只是刚站起身来,就被周霁年攥住手。
他的手好烫,熨得她一颗心忽然咕噜噜沸腾。
周霁年朝她摇摇头,“不用了,我喝点水就好了,空腹也喝不了药,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吧。”
宋杳又在小板凳上坐下,随手扎得马尾已经松松垮垮的,还带着点潮的发尾晃呀晃地扫过脖颈,有点痒,只是她现在早已无心顾暇,全部心神都系在他虚虚还住她手腕的那骨节分明的手上。
“在英国还适应吗?”
“还好吧。每天都在读很多书,翻译很多文字,写很多不知所云的东西;好像一忙起来,就被迫适应了。”
“你呢,最近事业怎么样?是有新剧要上映吧?”
“刚拍完一部电影,电视剧上周上线,手里还有两个片子,零星的综艺画报和时装周,还是挺累的。”他扯了扯唇角,难得泄露出一点疲倦情绪
她在英国摸爬滚打才堪堪走近陌生的学术世界,可他却在这短短一年中实现了从当红小生到闪亮大明星的合格蜕变。
宋杳总是在手机上的各种软件中看见他的名字或面容,总是会觉着有点陌生。
好像,在不知不觉的某个时间点,“小苹”与“周霁年”开始割裂,她被他抛在了那个盈满玉兰花香的灰扑扑的玉兰小区中。
好像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安安静静坐下交流起这些属于“大人”的事情,宋杳有点走神。
说起来,真是不合格的青梅竹马。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宋杳感觉自己被他握着的手腕也被他的体温感染而发烫,可她却莫名不敢抽回手,就任由他轻轻攥着。
而周霁年好像也没有察觉到他们俩仍交握的手,只慢吞吞地喝着那一杯蜂蜜水。
他们的聊天就像肥皂水面上漂浮的透明泡泡,在暖和的阳光下折射出灿烂的光彩;可惜今天下雨。
而这场见面也不过是空荡荡的谜面,被雨砸碎,一戳就破。
玻璃杯中的蜂蜜水被饮完,房间又回归沉默,他的手机适时响起。
周霁年好像恍然才发觉他还握着宋杳的手腕,急忙撒手,眼神愧疚,拿出手机接通电话。
她悄悄松了口气,双手交握,十指纠缠,两只手的温度不同。
“嗯,你到楼下等我。”
他对着电话那头只说了一句就挂断,放下杯子起身,低下眸又看了宋杳一眼,双眼皮褶皱耷拉下来,他目光让她联想到前几日她仰头朝天收获的那小小的一捧初雪。
宋杳忽然不敢直视他,于是就盯着他那一枚鼻尖痣。
“我先走了。”他对她说,然后伸手轻轻理了理她凌乱的刘海,像是一个抚摸,但更像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就像是在触碰细雨中一朵颤巍巍的茉莉花。
“嗯。路上小心。”宋杳克制着自己扭开头避开他的冲动,站起身送他。
再次踮起脚拿下高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她转身递给他,却发现他认真地看着她那面贴得乱七八糟的书桌墙。
周霁年穿上外套,而宋杳突然转身走进厨房,不知从哪翻出几包她漂洋过海带过来的感冒冲剂,又从冰箱里拿出她晚上刚买的面包,一同塞进他手里,认真叮嘱:“晚上落地后给我发个消息吧,然后赶紧吃点东西,再喝个药,不要拖成重感冒。”
周霁年应了声,拿上被屋内暖气烘得半干的雨伞,扯开一个浅浅的笑,“我回去如果有空,会多发一些富士的照片和视频给你的。”
宋杳眼睛像灯泡一样,而富士是开关,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欢快点头。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太累,”他补充,“有事要找我。”
她敷衍点头。
“好了,关门吧。”他说。
其实应该再讲些什么的,只是她毫无头绪,待反应过来时已经依言关上门,门外的水汽与冷空气偷溜进屋。
周霁年还没离开多久,小公寓房门又被敲响。
她放下洗了一半的碗,两手湿漉漉地去开门。
门口是大汗淋漓的两手挂满东西的陈潮,脚边甚至还放着几大箱。
手忙脚乱地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宋杳一头雾水。
陈潮用着不知哪掏出来的手帕擦着汗,“周霁年让我给你的。一些外卖还有你爸妈和他妈妈嘱托的特产;还有一套衣服,是这次来拍杂志品牌送的,女款;代言的品牌化妆品还有首饰什么的也都还没有拆开,书好像是你之前提过的买不到的那几本。你点一点”
发愣,宋杳连声道谢,而陈潮随便应了句“别谢我”后就急匆匆又转身下楼,只留下浓郁香水味。
拉开车门坐入,陈潮透过后视镜瞥了眼握着几包感冒冲剂阖着眼休息的周霁年,嘴上一点都不留情地拆穿道:“东西都给你送到门口了。”
“我看你还挺适合接一些痴情男配戏码的。”
“明明拍摄在爱丁堡拍摄,却要绕一大圈从伦敦登机。”
“刚退烧,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就巴巴地跑过来淋雨。”
“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按掉,快误机了才舍得下来,却连东西都不敢亲手送出。”
司机小汪偷偷竖起耳朵偷听八卦,却迟迟等不到当事人的回应,只有陈潮沉重的呼噜噜喘气声在车内回响,失望踩下油门提速冲去机场。
宋杳拎着两大袋东西,手上的水把袋子都打湿,等听见楼下车发动的声音后才如梦初醒地关门转身走进屋子。
将两大袋东西放下,又将门口的箱子挪进来,她还是选择先将泡在水中的碗洗完。
擦干手,宋杳走出厨房,蹲下身开始整理起东西。
首先是张虹让周霁年人肉托运过来的特产,有亲自腌的腊肉,有她爱吃的蜜饯,有淮市才有的小吃,还有国内的几本刊登她稿件的文学杂志。
然后是周霁年不知从哪里打包的中餐,半成品包子和饺子,还有一些腌制好的排骨和牛肉,最后还有她在朋友圈发了一次的说特别馋的拍黄瓜和海带丝。
还装着一套衣服,和他同款的外套还有高领毛衣,比他的小几码,但是她穿却应该刚刚好;底下垫着一条围巾,从样式就认得出牌子的羊绒围巾。另一箱满满当当的都是首饰与化妆品,还有几本她在朋友圈和最近几篇文章中寥寥几句在边角提及的书。
抿着嘴,将这些东西一一收纳好,宋杳擦擦手,倚在桌上,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Song:东西我拿到啦,谢谢你啦!
附赠一个她自己P的富士wink表情包。
周霁年回得很快,同样简单的一句。
周霁年:明天伦敦下雨,记得带伞。
宋杳将自动熄了屏的手机揣进口袋里,视线从屏幕上收回,然后就撞见镜子中有点狼狈的自己。
被雨打湿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掉在脑后,脸上素淡,嘴唇连一点颜色都没有,倒是眼眶下的黑眼圈醒目。
哎呀,忘了洗头了。
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但是片刻,宋杳又释怀。
她什么难堪模样周霁年没见过啊。
他如果在意的话,就不会喜欢自己了吧……
咬唇,宋杳止住这个话题,站直身,回忆着周霁年的眼神方向看向自己书桌的那面复杂缭乱的墙。
两张和陈桢桢的合影,一张高中毕业,一张大学毕业;一张十八岁时迟椿和连城在上海共同提笔的明信片,还有一张出国前和他们匆忙合照的拍立得;一家人在机场的离别合照……
还有一张她和周霁年的合影。
应该是初三时候拍的了吧。
她刚拿到又一笔正式的比赛奖金,兴冲冲去买了台胶片机,刚开始不会玩,就习惯性地拉着一同上学、一同补课、一同回家的周霁年乱拍一通。
而这张应该是在初三中考前,在玉兰小区大门前央求路口阿美水果店的阿姨帮忙拍的。
明明那天光线很好,可阿姨还是贴心打开了闪光灯,于是果不其然地过曝。
周霁年没有笑,表情冷冷的,好像还在生她的气就被忽然扯过来拍照;而她却恍然未知,扎着两条麻花辫,嘴唇上涂了点粉红色的曼秀雷敦润唇膏,自顾自笑得灿烂。
这是那卷胶卷的最后一张,可照片拍完后,宋杳却一直迟迟未去冲洗出来,一直忙于中考、择校和相关繁杂事情,最后还是等到高一寒假,抱着一堆拍完的胶卷求着周霁年去沪市拍戏时帮忙洗一下才真正成为实体。
这张照片并不完美,可宋杳却莫名很喜欢。
那时玉兰小区还没拆迁,两个家庭充满琐碎又温暖的幸福,而她和周霁年还是再普通不过的中学生。
每天还在为着书包里越来越多的作业而烦恼,周霁年会将廉价可乐酷的第一口冰淇淋让给她,而她也会自然地接过他的吸管喝下一大口冰可乐,然后往他嘴里塞一枚张虹千叮咛万嘱咐的每日维生素。
出国前,莫名其妙地,宋杳将贴在家中书桌前的这张照片撕下带走,又无厘头地在大洋彼岸的书桌前贴上。
所以,他刚才一直看着的就是这张照片吗?
宋杳搞不懂,好像越长大她就越读不懂周霁年。
脑袋乱糟糟的,像是刚被塞满的乱糟糟的冰箱一样。
于是宋杳选择求助,又拿起手机,找到与陈桢桢的聊天框。
Song:周霁年刚才来看我了。
明明此刻的京市已是深夜两三点,可正在红圈事务所当牛作马实习的陈桢桢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空余时间,隔着七小时时差马上秒回,回了一大堆问号和感叹号。
手机被刷屏,宋杳无奈。
陈桢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他表白后,你们第一次见面吧!
Song:嗯。
陈桢桢:啊啊啊这样的青梅竹马能不能送我一个啊!
陈桢桢:他肯定对你还没死心!
陈桢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拒绝周霁年啊!他可是周霁年诶!
宋杳看着陈桢桢那些对着屏幕就可以想象到语气的句子,咬着唇,半天敲不下一个字,不止脑袋,一颗心也开始凌乱。
就像是那张过曝的相片一样,只能瞧见一些人影,其他全都空白。
Song:可能就是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吧。
青春的假想敌,忽然变成了笔记本上少女心事的代名词。
怎么看怎么奇怪,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