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鬼 5
恐惧的惊叫声传到耳畔，一只正在食用尸体的秃鹫扑闪着翅膀凌空飞起，巨大漆黑的影子，在暗色的天空留下一道诡谲的痕迹。
宋爵和白蕊站在三层的教师办公楼前面面相觑。
“那是玩家在惨叫吗？”白蕊不确定问。
宋爵神色沉重地回答：“应该是。”
他们和其他玩家分离的时间还不太长，因此大家离得不算远，别人的叫声也能被风带到耳边，也正是如此，听到同样坐车来到这里的其他人的声音，他立刻升起了兔死狐悲的恐惧感。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没傻到去看看那些陌生人到底遭遇了什么。
白蕊不再说话。她神色凝重地重新去看面板。刚才面板上多出了几行新的文字，虽然看起来不算太正经，但这些提示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亡魂给出的三行提示，我觉得肯定藏着不少线索。”她读道，“学校里能找到尸体的人，没有无辜的人，它自己除外。”
宋爵想到了刚才他们看到的那具尸体：“所以之前的那个门卫室里的门卫，肯定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他脑中灵光一闪，“按这个说法，如果我们能确定这个学校里死亡的人的身份，应该能大致推出发生在这里的恶性事件到底是什么。”
白蕊说：“但学校太大了，尸体有多少，具体分布在哪里谁也不好说，而且...如果其他人的尸体不像刚才那个门卫那样出现在他固定的地点，我们也没办法确认身份。”
她说得对，这点宋爵也想过，听她这么一说，又觉得泄气。
“不如我们先进去吧，按我们原来的思路找一找，同时思考一下新出现的线索。”白蕊轻声说，“而且既然出现了新的提示，那我猜未来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线索。”
*
高二三班。
主角团队的两位领头人在因为新提示反复斟酌时，庄镜正盘腿坐在黢黑教室的讲台旁边。她抬起头就能看到挂在天花板电风扇上的女人的尸体，幸亏门已经被关上，所以她不再打着转撞讲台了。
不得不说，男性作者的男凝味儿即使藏的很好，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淌出来。比如这位女教师的形象——盘发、眼镜、白衬衫、制服裙、教鞭、丝袜加高跟鞋，加上二十多岁的年纪和淡妆下的美貌，但他们不清楚亦或不在意，对于教师这种需要久站的职业，这个程度的鞋跟有多难捱。
庄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忍住了吐槽作者的意图。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原著的情节，这位女教师的别说生前戏份不多，就连死后都没几个镜头，估计是作者被骂写的妹子太少之后，绞尽脑汁加进来的美丽女鬼。
【“发生了什么事？”
“哒哒”的高跟鞋声一路逶迤而来，高二三班的英语老师谢蓉转过拐角走了过来。她穿着过膝短裙，白衬衫，戴着眼镜，有种知性的风韵美，高跟鞋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瞬间三四个年轻男孩都收敛了动作。
“原来是你们啊。”她说，含笑的眼神轻飘飘略过庄镜，随后抬起手，用教案轻轻在其中一个男孩头上一拍。
——“早点回家。”】
还有一段写的是死后被玩家们发现尸体后的场景。
【“我上学的时候没这么漂亮的女老师。”陆仁说。
“别在这儿说这些，抓紧时间。”宋爵不赞同地回答，抬起手把打火机抛给他，“快点动手吧。”】
陆仁是这部小说里一个不怎么讨喜，口花花不少，但活到了最后的男性角色，没犯过大错，没做过背叛的事，也没什么高光点，纯粹是为了烘托主角形象和推进事件发展而存在。
庄镜在讲台上换了个姿势。在掌握了能够让身体隐形和显形的能力后，她终于能够和玩家靠得更近，近距离观察他们的行动了，譬如现在，四个二十多岁三十岁的成年男性，正颤颤巍巍地联手将挂在电风扇上的女教师谢蓉的尸体往下放，不时传来恐惧的深呼吸和带着颤音的催促。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不仅没成功，啤酒肚都吓哭了。
其实倒也不奇怪，普通人朝九晚五的一生，别说人类的尸体，连大型动物的估计都见不到几次，更别提还是在这种阴森环境下恐怖片里一样的死亡场景。
又过了好一会儿，谢蓉被从绳子上解下来放在了沾满尘土的地面。
她虽然被挂在电风扇上，但并不是上吊而死，被挂上去的时候已经死了，避免了一些悬梁导致的不雅的生理现象，比如大小便失禁。胸口有一块很明显的血迹，恰好是心脏位置，其余部分倒是比较干净。虽然如此，几位玩家还是从教室后边的盥洗室找了块大点的抹布，把她的脸遮住了。
庄镜由衷感谢他们因为恐惧，又拿了块抹布把她胸口的血也遮住了。
“我先去趟洗手间，你们谁要一起？”小平头突然说。
在无限流世界里，一部分人好像自动进化掉了生理现象，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上厕所，显然这个副本他们还是需要的，小平头刚才就差点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到尿裤子，精神紧张的时候感觉不到尿意，现在一放松下来，又开始觉得人有三急。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啤酒肚说：“那我和你一起。”
在这个世界最忌讳单独行动，不是大佬或者主角团队，就别一个人到处乱跑，他说完后，翟南和瘦高个也立刻回应着“那我也一起”，谁也不想和尸体多待一会儿。
庄镜还是第一次看四个男人手拉手一起去上厕所，还挺新奇的，忍不住扒着教室门，探着头看他们挽着彼此的胳膊一同消失在走廊一侧。
系统说：【你别看那些了，你先回头看看。】
庄镜一愣，回头看去，发现刚才离开的女教师谢蓉的鬼魂又回来了，站在她身后的窗户边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庄镜：“......”
庄镜：“吓死我了，我以为是男配又来了呢。”
她抬起手，在一动不动的谢蓉眼前晃了晃，对方的眼风跟着她转了两下。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庄镜问。
对方一声不吭，只是盯着她。
“她怎么不跟我鞠躬啊系统？”
系统猜测：【他们当鬼了还是保留着一些生前的特征吧，门卫冲学生鞠躬姑且算正常的，你看哪个老师会冲学生鞠躬？】
“那他们也是保留着固定的活动区域的吗？”庄镜问。
刚才那个门卫，死在了门卫室里，因为整个学校早就没有水电，因此主要负责将伸缩门人工拉上，谢蓉的尸体在教室里，刚才那几个男人放尸体的时候，庄镜也看见谢蓉从门口经过，走进教室，从前走到后绕了一圈再离开，仿佛是在兜圈子。
系统说：【动物都有自己的地盘，鬼这种生物当然也有。】
“那他们会因为争地盘打起来吗？”
系统：【......】
虽然庄镜的存在影响了谢蓉的行进路线，但她让开一条路后，对方就又踩着高跟鞋走进了教室，紧接着拉开门离开，一路沿着走廊往前，在前方拐角处的楼梯下楼，从下一层走廊经过，换了个楼梯上来，重新走回教室。
她的活动范围还挺大。
远处又传出了一阵惊恐的男音，因为恐惧叫出了尖八度女高音的程度，是刚才几个玩家离开的方向。
“这层楼有厕所吗？”
系统想吐槽“刚才你跟着走的时候明明经过厕所”，但考虑到庄镜这种路盲程度，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你沿着走廊往前，在楼梯口一侧就是男厕所。】
学校的厕所分布不太一样。这一层高二三班所在的楼层只有男厕所，女厕所需要上楼或者下楼，庄镜赶到男厕所门口，往里扫了一眼，恰好看见翟南连滚带爬从里面冲出来，眼镜歪斜着挂在鼻梁上，紧接着那个瘦高个也跟了出来，头也不回往外狂奔。
同事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到处跑。
庄镜往里迈了一步，一股诡谲的阴冷之气就猛然撞上庄镜的脸，狠狠砸在她的鼻子上。连一头砸在地上都毫发未伤的身体，第一次感觉到了细微的疼痛，像是小小的针，浅浅地扎在皮肤上，再往前走，痛意更甚。
一具男性尸体横卧在男生洗手间的洗手池旁边。
尸体从中断开两截，死亡原因和之前的门卫如出一辙。
庄镜：“呕——”
疼痛让我清醒，但晕血让我恶心。她揪着自己的头发挡住不自觉看向尸体的眼睛，往前方又看了几眼，入眼却是另一片血淋淋。
小平头真的只有头了，啤酒肚的肚子破开了。
系统在她脑袋里发出了一长串令鬼战栗的杂音，像是在提示她接下来将要遭受的痛苦——
轰然而来的记忆湍急得像是冲击石子的激流，从脚底霍然燃起的一把火，顷刻烧到了头顶，庄镜的大脑无法消化铺天盖地的精神痛苦，一瞬间像是炸裂般痛得发烫，灼烧得她的眼睛都跟着跳痛，五内如焚不过如此。而晕血带来的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雪上加霜。
——“...为什么她们都欺负你？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
——“...那老师也忍不住想要欺负欺负你了。”
——“...爹妈都不管的小贱人还想跑到哪里去？”
庄镜膝盖一软，伏跪在地，猛力呼吸，但吸不进空气，也呼不出二氧化碳，倒是那些记忆的胡乱冲撞暂歇，给了她稍稍放松的机会。
【我，我他二大爷的不是来做鬼的吗？谁家鬼混得跟我这么惨动不动精神受创这么严重？】
系统讪讪地说：【那个，鬼的怨气一般都很大否则也不会没法投胎了，你忍一下。】
一双穿着深棕色皮鞋的脚落在庄镜向下的视线里，再往上是西装裤，塞在皮带里的皱巴巴的衬衫，再往上，一张三十多岁的，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脸，他的一只手举在嘴边，手指夹着根香烟，顶部一点红光一亮一灭的，冒出丝丝缕缕淡色的烟雾。
月光穿透了他的身躯，证实了他的身份。是那具躺在洗手池旁边的尸体的亡魂。
庄镜手背和脸颊刹那剧痛难以忍耐，她伸手去触碰疼痛的位置，触手一片玉石般冰凉坚硬的触感，女鬼的身体很难受伤，这疼痛同样来自于精神力的压制，而且熟悉极了，就好像她亲自体验过某种酷刑重现。
她再也忍不住，在对方似乎要弯腰查看她的瞬间，直起身抡圆了胳膊。
“啪——”
结结实实地给了面前男鬼一个巨大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