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鬼 6
庄镜没省力，甚至因为疼痛导致的愤怒用尽了全力。
一颗头颅，从她手下斜飞出去。
庄镜：？？？？？？
我这么牛？！对，我的确有这么牛。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去看没了脑袋，只剩下躯干站在自己面前的男鬼，以及那颗骨碌碌滚远的头颅，一瞬间似乎那些负面的情绪，和灼烧般痛苦的回忆消失殆尽。但她的目光落在那根还捏在对方手里的烟的瞬间，手背又是猛地一阵灼痛。
“嘶——”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属于鬼魂的面皮有些紧绷，做这个表情稍显困难。
“啪嗒，啪嗒，啪嗒”。
被打飞了头颅的男鬼不会轻易被消灭，在短暂的失去脑袋的茫然后，像是摸不着头脑似的，原地滴溜溜打着转，无措地到处寻找自己的头。很快，它感应到了脑袋落在靠窗位置的地面上，于是迈着缓慢笨拙的步伐，往那个方向去了。
——半途被庄镜从身后揪住了衣领扯了回来。
“这烟...”
【这根烟给你印象不好的话就远离它，毕竟你是——】
系统话音刚落，就看见庄镜利索地将那根烟从对方的指缝里抽了出来。
这根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烟，和鬼魂本身一样，维持在这样的状态罢了。白色的烟雾在橘红色的烟头缭绕，并没有任何难闻的烟草味，庄镜的手碰上去，也感受不到热度。
“他二大爷的，最烦抽烟的人，尤其烦抽烟的男人。”手背和脸侧的疼痛还在持续，是回忆深处带来的痛苦，庄镜捏着那根烟骂骂咧咧。
【你知道这家伙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啊。”她盯着男鬼再次缓慢转身，走向自己头颅的背影，有点漫不经心地说，“都给我带来这么大的精神创伤了，这明摆着是个让“庄镜”有过心理阴影的家伙，再说回忆一下小说剧情，再跟记忆联系起来就差不多全都在脑子里复刻了。”
虽然她没脑子。
如果说只是对男生们欺负少女“庄镜”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的英语教师谢蓉承载不了庄镜多少怨气，也没给她带来多少伤害，因此死后也只是最低阶的普通亡魂，那么这位藏在男厕所的男鬼至少是个中高阶往上。
“高二三班的数学老师，兼副班主任孔权孔老师。”
*
宋爵和白蕊已经进入了教师办公楼。夜间的办公楼没有灯，两个人摸着黑用手机照着路一路搜寻，终于在二层找到了一间没有锁门的办公室推门而入。
并没有什么开门杀，或者可怕的画面出现，办公室里一片让人心慌的漆黑寂静，教室的办公桌整齐地排布着，在手机灯光的照射下，桌面上摆放着电脑，教学用品，纸张试卷作业本以及部分私人物品，最靠近他们的那张桌上还放了个小小的打火机。
宋爵率先走了过去，白蕊在他身后打着光谨慎地跟随。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桌子，桌面物品摆放凌乱，右手侧摞着一叠试卷，他随手翻看了一下，似乎是学生的作业，还没有批改，按照学号从1排列到56。桌子正前方倒是还放着一本，半摊开着，上边摆着一支红笔。
宋爵扫了一眼，是数学卷子，卷面字迹隽秀，但左上角隐约有深色的污渍，后几页还有些皱巴巴，好像是沾了水又被晒干后留下的痕迹。红色的“142”的分数旁边有一行教师批语。
“拿到试卷后放学来办公室”。
“现在老师这么严格吗？还是这学校有这么好？高二的数学卷面总分160，拿了142也要来办公室？”宋爵喃喃自语，他姑且算个成绩不错的理科生，当年160的卷子也只能拿到130上下的分数，在班上都算不错的成绩了。
白蕊说：“如果按照之前我看过的那些作品，不可能完全不给玩家任何提示，加上我们都是新人，理论上难度不会太大...最靠近大门的这张桌子上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是线索。”
更何况这可是他们找了半天，唯一能进的一间办公室。
“这个学生的名字叫庄镜，学号是51。看名字和字迹大概率是女生。”宋爵低声和白蕊说着，又在桌面上翻找了一下。
这次他们找到了摆在电脑显示屏斜后方的一个木制相框，相框里有一张合影，很明显的一家三口照，身材丰满高挑的妻子，抱着孩子的丈夫则身形相对矮小清瘦，鼻梁上架着眼镜，很是斯文。
“这张桌子应该是照片里这个男人的。”白蕊在他身边说。
“因为打火机？”宋爵一边问，一边拉开抽屉，他看见在第二个抽屉里放着两包烟，拿出来看了一眼，牌子他倒是有点眼熟，和现实联动了——是办公室吸烟区常客们经常抽的那款，中低档货，便宜，但对一天好多包的老烟枪来说算是物美价廉。
“因为这个，你觉得女生会特地收着吗？”白蕊面带厌恶地说，从电脑键盘下方抽出了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
宋爵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张□□卡片，住那种廉价的快捷酒店，夜间会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那种，上面印着个一看就是p图的漂亮女孩，女孩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娃娃脸大眼睛，身材丰满到失真。
宋爵：“...高中男老师办公室放这东西，这合理吗？”
白蕊：“可能只是想让提示更明显点，但我敢肯定，这人身上有我们要找的线索。”
他们又翻了一下，找到了这张桌子的主人的教师证。他叫孔权。
“你看下边。”
宋爵顺着白蕊打光的方向看去。教师办公室的地面铺着驼色地毯，孔权的座位下方也不例外，但地毯上明显有几个像是被烟头或者烟灰烫坏的深色痕迹。
“高中校园绝对是禁烟的吧？打火机这种危险物摆在桌上，烟盒在抽屉里，这人有没有一点为人师表啊？在办公室抽烟也行？”他彻底震惊了。
白蕊不说话，她整个人都伏跪下去，伸手掀开了那块地毯，然后发出了小小声的倒吸冷气。不用她提示，宋爵也跟着拉开椅子蹲了下去。
手机灯光落在地毯下浅色的地面，有滴滴点点的褐红色痕迹。
“是血。”
宋爵猛地站了起来。他环视着黑沉沉的，偌大的办公室，神色凝重地重新打开了自己的光屏，查看之前的那些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提示。
“学校里能找到尸体的人，没有无辜的人”这句话...能不能等同于“学校里不无辜的人，都能找到尸体”？按照这个说法，这位孔权孔老师的尸体，应该会在这个学校的某个角落，但是这句提示的具体用处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留着尸体干嘛用”这行字上。
*
教室办公室隔壁教学楼的男厕所。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穿越到这种世界来代替原主了。”庄镜喃喃地说。
系统：【为什么？】
“因为好像有点太残忍了，对原主或者玩家来说都是。”庄镜盯着那根不会燃烧殆尽，也没有任何烟味儿的香烟，悠悠地说，“变成鬼了，都还要留在这个全是痛苦回忆的地方，不断见到那些明明应该是被杀死了的仇人，我本人都被可怕的记忆攻击成那样了，很难想像如果是原主在这里会有多崩溃。”
崩溃了，但却不能再死一次，也无法投胎。
在这种情况下，不说这些鬼魂，玩家绝对会受到牵连，这对一群刚从公交车上下来，加班到十点多的社畜们而言太可怜了，况且，仅仅是这么一个非BOSS的男鬼，居然短短几分钟内连杀两人——
“系统，他们是触及到什么孔权的杀人条件了吗？刚才我看谢蓉的亡魂也没动手啊？”
系统说：【这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另外两个成功跑掉的人能够活下来，也是因为他们两个没有像死掉的同伴那样触发被杀的条件。】
他话音刚落，就见庄镜劈手从孔权手里夺过了他的脑袋。她一手提溜着孔权的头发，将那颗脑袋提在手里，顺势往后退了两步，很谨慎地没有去看地面狼藉的几具尸体：“不管怎么样我先出去再说...”
这一退，她恰好退到了水池旁的镜子前。镜子里白群黑发的可怖女鬼提着人头，黑暗中另一只手上有橘红色的光点一明一灭，看起来颇为吓人，哪怕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下一秒她就从镜中看到门口有些不对劲。
那里好像停驻着什么，透过镜面的反射，庄镜恰巧能看见一只搁在大概是臂托或是扶手上的手，小拇指上一圈细细的银色。
“哇，尾戒。”
系统：【你知道尾戒代表着什么吗？】
【呃，不婚主义？】
系统：【......】
系统：【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庄镜缓慢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让自己能够紧贴着面朝镜子的那一堵墙面。她努力地缩到了那个墙角，眼不交睫地盯着镜子。
细微的轮轴摩擦声，和碾压地面的车轮的窸窣声，小小的黑色前轮，紧接着是摆在两片式脚托上深色靴子的鞋尖，戴着尾戒的左手，握着一柄细长暗红色刀的，骨节分明的右手，在寒冷积雪的天气下卷起的袖口下裸露的一截小臂...
庄镜瑟瑟发抖地和系统再次确定：【小说里写过的，我现在恢复力量了，而且人类玩家无论再强悍，只要没有“阴阳眼”的技能，就不可能看到我对吧？】
【只有男主团队的叶梓盟在第三个副本觉醒了阴阳眼的能力，你放心。】系统还算贴心地安抚了一句。
也就是现在哪怕男配进了厕所的门，看见的也只有地上的三具尸体，无论是没了脑袋的孔权亡魂，还是庄镜自己，他都是发现不了的——当然，如果他们主动挑衅暴露，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庄镜下意识屏气凝神，然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呼吸”这个功能，于是为了显示出自己隐藏自己的努力，更用力地贴紧了背后的墙壁，并透过两侧头发的天然屏障，小心翼翼地试图查看缓慢进入厕所的人。
【上次在女厕所见面，这次在男厕所见面，我看我们和厕所有不解之缘。】
系统：【......】
轮椅声突然停下了。
坐着轮椅的人侧着脸，冲庄镜的方向，准确地投来了一瞥——更准确地说，是投向了她左手的方向，庄镜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方向低头看去，看见了自己左手捏着的那根烟...
以及那包蓝白相间的酒精湿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