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鬼 7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庄镜他看不见，庄镜手上的烟他看不见，孔权他看不见，孔权的脑袋他也看不见，但唯独那包酒精湿巾他看得见，他不仅看得见，估计还挺熟悉的。
系统：【......】
系统暂时还算冷静：【听我的，丢下湿巾转移他的注意力，只要避开他刀的有效攻击范围，你就是无敌的。】
男配的刀是出场自带，如果说第一个世界的其他人是下班社畜打包送进副本，他就是无意中闯入的BUG，作者为了给他增添神秘感，还添加了一堆与众不同的设定。在最初的几个副本，因为男主团队和大部分玩家没有觉醒任何能力，因此遇到最凶残，连完成心愿都无法解决问题的鬼，都是男配挥刀斩杀。
许多相关的同人创作里排《一百个愿望》的玩家及鬼魂战斗力排行榜，男配力压一众亡魂和觉醒了异能的角色排在第一，足以见其实力深不可测，这还是算上他每个世界或多或少的身体缺陷后的结果。
而第一个世界他的缺陷是坐着轮椅跑不了。
庄镜犹豫：【一定要丢湿巾吗？我就这么一包还打算省着用呢，丢孔权的脑袋行不行？】
系统无语：【都这时候了你还非想着那有的没的？】
庄镜盯着那把暗红色的细刀，紧接着目光不自觉移到了男配的头顶。她能看见对方头顶属于玩家的各项标注：这是好事，昭示着无论有多强悍，对方依旧是个玩家，还在游戏的制约之下。
【玩家姓名：明月楼。
身体素质：B
智商评级：？？？
想象力：F
战斗力：？？？
灵敏度：？？？
技能：？？？】
身体素质为B很正常，他毕竟在这个副本是个需要依靠轮椅前进的腿部残疾，想象力F恐怕是天生的东西，在无限流世界除了可能会影响联想类的解密外也没什么大不了，至于其他部分的问号，到底是探测不出来，还是因为超越了阈值直接破表，庄镜深刻怀疑是后者。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该把拿包湿纸巾往哪个方向丢，却见明月楼平淡地转过头，暂时无视了她。紧接着他转动轮椅径直往前，车轮碾压过地面的血迹，留下两道带血的前行轨迹。
他兀自朝前去了。
【他真没看见我？】庄镜难以置信，只觉得其中有诈。
【不管他看见没有，你赶紧跑吧。】系统无语地说。
庄镜不太相信以对方的眼力会看不见那包湿纸巾，那东西孤零零悬浮在半空，再怎么看都不怎么正常，她迅速回忆了一下原小说的剧情。
不像之前自己初来乍到就遇上男配这样的额外剧情，这一段实际上原著里也有。玩家四人因为太害怕，于是手拉手一起上厕所，结果在厕所里偶遇了孔权的亡魂，两人当场被杀，另外两人仓皇逃窜，被恰好经过的明月楼发觉，于是他来到厕所里查看情况。
接下来...
原本就失去了头颅，没有了大半战斗力的孔权还站在厕所中央，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左右旋转，看起来颇为滑稽，此时这种滑稽增添了几分无端的诡谲。因为一把细长的刀，从心脏的方位精准地刺入，正直直穿透他的身体。
【我怎么感觉他看得见？】庄镜震惊了。
系统：【他不仅像是看得见，还是正中心脏。】
在小说里，对付鬼魂的方法有那么几种，其中一种就是刺穿心脏——或者说心脏所在的部位，但大部分玩家都是对医学知识和人体构造一窍不通的普通人，这种方法几乎没人能成功使用，明月楼亦然。
他来此只是发现了三具尸体，意识到不对后转身离开寻找新线索，却遭到了孔权亡魂的突然袭击，因为没有阴阳眼，和虚空对战了一小会儿才成功将其斩杀在刀下。但这一次，孔权明明已经被庄镜打掉了头颅，站在原地毫无攻击力，明月楼却好像相当清楚对方的存在，这一刀刺得又快又准。
“嗡嗡——”
地面隐隐约约地好像在晃动，又似乎是自己的错觉。庄镜的手下忽的一轻，她低头看去，看见自己原本拎着的孔权的头颅，从头发的部分开始一路向下，正逐渐销蚀、风化，在指间消弭殆尽，再扭头看去，却见被那把刀穿透的男人的身体，在顷刻间也化作齑粉，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个过程。
对于明月楼而言，斩杀大部分鬼魂是轻而易举。
但是庄镜手里那根应当跟随孔权的身体一起消失的烟，却好端端的留在手里。
“叮——”
金色的光屏霍然出现，是明月楼的面板自动弹出。此时一行小字逐渐浮现于任务面板最下方。
【愿望物品1/12：永不熄灭的香烟】
庄镜：啊？
怎么还有非自己发布就能显示在任务面板上的东西啊？她困惑地转了转眼球，却对上了一双熠熠生亮的眼睛。明月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了那把刀，原地旋转了半个身位，正朝着她的方向平静地看过来。
或者说，正朝着她手里的东西看过来。
月光从窗外洒落，他半边沐浴清辉，半边隐于暗色。亦真亦幻，在庄镜眼里却宛如修罗在世。
【跑啊！】系统的尖叫声里掺杂着“滋滋”杂音。
不用他多说，庄镜的身体“嗖”地先她的想法一步，蓦地蹿了出去。
*
宋爵和白蕊一同盯着自己的任务面板，半晌都没说话。
刚才弹出的面板上浮出的“永不熄灭的香烟”的字样，好像隐隐约约对上了他们正在查找的内容，但触发这样的“愿望物品”关键词的明显应该是其他的玩家，甚至有可能有其他人已经找到了这根“永不熄灭的香烟”。
凑齐这些愿望物品，是否就能够弄清所谓的“愿望”本身是什么了呢？玩家之间拿到这些物品存在竞争关系吗？两人一头雾水。
两人正各怀心事地兀自思索着，却听见窗户位置传来了细微的“唰”一声，紧接着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是一包蓝白相间的湿纸巾？本来以为湿纸巾是被什么人从外边丢进来的，但它行进的轨迹明显违背了重力作用，忽上忽下地悬浮在半空中，像是提线木偶。
鬼？
两人警惕地一同后退几步。白蕊一不小心踩到了刚才没有完全铺好的足下地毯，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扶住了身后的另外一张办公桌。那张办公桌的电脑键盘下垫着一张鼠标垫，她手下稍一用力，那鼠标垫就连带着有线鼠标和键盘一起滑落下来。
“砰——啪。”沉闷的砸落在地毯上的声音。
“哗啦啦啦啦——”
桌面上的一沓试卷应声一同滑落，白花花的纸张撒得满地都是。
白蕊的胳膊肘砸在了桌面，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手指一个不慎，又勾住了电脑屏幕与桌子下方主机的连接线。隔壁的办公桌椅背对着墙面，对于社畜来说，是个一眼就能看出的适合摸鱼划水的优越地理位置，白蕊这么一扯不要紧，“轰隆”一声，桌下方有什么东西应声而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虽然是个废弃的办公室，这些物品也是副本里的摆设而已，但办公室的环境布置和自己的办公地点有些雷同，出于整理的本能，白蕊还是下意识地蹲下身，想去将落了一地的杂物一一归位。
“咦？”
她弯腰捡起一叠张试卷，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原本应该轻飘飘的纸张另一头好像是浸润了水，变得比想象中更重了。
她举起手机，往那个方向照了一下。
白蕊：“......”
白蕊：“！！！”
这次她根本没能忍住乍看之下的恐惧，下意识尖叫出声。
宋爵循着她的视线往里看去，也倒吸一口冷气。
满眼扎眼的猩红。刚才他们看到的斑斑点点的血迹和这次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浓稠的血液肆意泼撒在办公桌下方，应当是给教师们摆放双腿和放置接线板、主机、垃圾桶等杂物的位置，有一大团扭曲着，好像被仓促折叠揉捏起来的东西，其下方流淌出的血被地毯吸收了大半，残余的部分现在恰好染红了那些试卷。
白蕊刚才的手机光一晃，恰好照在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上。
宋爵抓住白蕊的胳膊将她往后扯了一把，两个人跌跌撞撞往后退去，恐惧令他们站立不稳。
“呕——”
窗口位置的庄镜捂着嘴原地转了一圈，差点没把自己转晕。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空着的这只手刚才提溜过孔权的脑袋，瞬间又洁癖发作，连忙拆开湿巾的塑封再抽出来一张。
湿纸巾已经被用得只剩一张，她有点心疼地一边擦手擦嘴一边再去看。已经完全被震慑，忘记了刚才看到过的“轨迹不正常的湿纸巾”的画面的主角团队的两位元老，正怔怔跌坐在远处的地上，被突然看见了尸体的惶悚不安冲击得话都说不出来。
庄镜贴着墙闭了闭眼睛，脑内一阵隐约的刺痛。
甩掉男配明月楼并不难，但那个瞬间属于鬼魂的身体本能的犯怵还是支配了她的身体，导致她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而拜如今惊弓之鸟的自己的状态所赐，她刚才及时意识到问题移开了目光，没有遭受血的强烈冲击，不至于原地倒下，但那瞬间扭曲在一起的尸体的样子还是挥之不去。
应该是两具尸体，被仓促藏在了桌子底下，因为空间狭窄的缘故，肢体古怪地拧在一起，形成了纠缠的模样。这个副本的尸体基本都维持着刚刚死亡时的状态，因此堪称触目惊心。
....对了。
庄镜又霍地睁开眼睛，去看仓皇无措的主角二人。
以她的经验，尸体所在的位置，应该在尸体化作的亡魂的活动范围里。也就是说...
然后她看见了。在瘫软在地，因为恐惧不断抚摸着胸口的白蕊，和眼神发空的宋爵的身后，黑暗里有一条腿率先迈出。
穿着球鞋，校服裤的，属于学生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