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鬼 22
穆彦灵回过身。
“嗯？你在叫我？”她困惑地问。
她清瘦高挑，甚至比一大部分男生还要高，如果遇到刻板印象的家长，恐怕还要被问一句“是模特吗”的程度。从外貌来说，作为校花未免有些屈才，将校草一起收入囊中或许更合适些，过于英气漂亮的眉眼，是冉冉升起的朝日，明光烁亮。
庄镜本想说句什么，却一时语塞。
之前是叶温，现在是翟南。
无怪乎他们差点看错，那个瞬间她也差点混淆。穆彦灵的外貌是异常出众的漂亮，虽然和明月楼相比颇有些三次元VS二次元的，无法相提并论的味道，但隐约的，某些角度，某些光线下，好像的确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些微属于那个男配的特征来。
这副本难道还有什么固定的建模或者AI编写程序？
翟南讪讪地摆手，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才看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庄镜习惯了在脑内和系统对话，此时下意识地又想要和系统分享自己的想法：【他什么时候见的明月楼？我记得他从厕所抛开两个同伴，和那个徐冬一起逃跑之后，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吧？】
待发现无人应声后，庄镜一愣，随即一笑。
她按照记忆里学生信息登记表的内容，为自己和穆彦灵填好了相关的病症，然后放下笔。
“医生不在吗？”她听见穆彦灵问翟南。
翟南声音不知为何微微打颤：“她刚才出去了，说很快回来...可能去厕所了吧。”
门外传来一阵高跟鞋与地面相撞的脆声，随即门被推开，两个中年女性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刚才离开的李校医，而她身后的不速之客...？
翟南和徐冬的脸色一同变了。
庄镜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去，随即微微一愣，记忆顷刻间潮水般涌上脑海。大概是并非鬼魂的身体，所以受到的刺激并不大，但她的身体也还是随着两个人一同战栗了起来。
“你别怕...现在面对她的人是我，你不会受伤的。”她小声嘀咕，用力遏制住来自灵魂深处的高中少女“庄镜”那股本能的恐惧。
“庄镜？你怎么在这里？”跟在校医身后的中年女性眉毛一皱，目光顺着她残破的领口和湿漉漉的衬衫一路看下去，表情越来越难看，“怎么这么不检点？这里还有男同学，你穿成这样？”
徐冬赶紧说：“老，老师，不是这样的，我们在里面休息，她们是后来的。”
翟南跟着救场：“而且她好像受伤了。”
“受伤了？哪里？”
“脖，脖子吧。”翟南又连忙补充。
“脖子？”
中年女性的目光落在庄镜的脖子上，看见了清晰的，随着时间逐渐浮现的指印和划伤的痕迹，然后轻嗤一声：“谁掐的？好好的小姑娘在学校被人掐脖子？不会是又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事，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风波了吧？”
她这回应未免太无理取闹，原本还想挽救的翟南和徐冬反而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了好了陈老师，小姑娘脸皮薄，浑身湿漉漉的明显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嘛。”李校医笑吟吟出来打了个圆场。
“李老师你是不知道，我们班好端端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事都是这个小姑娘引起的，前阵子还有人和我说啊，两个高年级的男生为了她打起来了...噢哟小小年纪就知道勾搭男人了，还一次两个，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教的——”
“陈老师。”
从门口传来了平静的声音，穆彦灵走了过来。
“你们班的学生被人莫名其妙泼了一身的洗拖把水，还被掐着脖子骂“婊子”“贱人”，也是可以受害者有罪论的？”她神色平静，语气却相当激烈，句句都是指责，“我以为各位班主任老师都是会起码弄清楚事情真相再对无辜的学生进行保护的。”
“陈老师”原本在看见穆彦灵的瞬间，堆砌在脸上的笑容，下一瞬消失殆尽。接着她勉强挤出了新的笑容：“彦灵？你也在？”
“嗯，欺负庄镜的学生把我的手也抓伤了，等会儿回去我会和我们班的班主任也说一声，想必他会替我找到始作俑者，陈老师也可以和他一起替自己的学生出口气。”穆彦灵说。她好像是生气了，艳丽的眉眼笼罩着一股任谁都能看出的不悦情绪。
庄镜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穆彦灵是校花，大小姐，优等生，家境优渥到学校的老师也要不自觉捧着她，自然有底气对小小的高二年级班主任陈安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一些关于她的细碎的记忆，好像在这个时候才逐渐随着事件发生，浮现在脑海。昨日重现一般，关于穆彦灵曾在医务室替“庄镜”对班主任老师陈安的冷嘲热讽的画面，与现在发生的一切逐渐重合。
还有更多的细节浮现。
【庄镜坐在地上，她的头发散开，凌乱的耷拉在前胸，膝盖和手肘都已经磨破了。
胖子为难地笑了一下：“穆彦灵回家了吗？”
瘦子说：“人家家私车早就把人接走了。”
“那就好。”两人低下头，不约而同地去看庄镜。
胖子粗声粗气地说：“把她给你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发生在11月5日周五，放学后的事。
11月8日穆彦灵搭乘飞机出国。
她的思绪回归现实，陈安已经在医务室李老师和穆彦灵的双重说服下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脸颊泛着不悦的红色，嘴角却还噙着怪异的笑容。
在大门关闭的那瞬间，她看向庄镜的目光冷凝成霜。
庄镜抬手抱住了自己。
“你没事吧？还是觉得冷吗？”穆彦灵问她。
庄镜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她冷，她对目前发生的一切只是感到厌烦和恶心，噤若寒蝉的情绪来源于灵魂深处的另外一个庄镜，曾经经历过这一切的庄镜——穆彦灵恐怕并不知道，自己对庄镜的班主任陈安的这番半带威胁的话，只会给庄镜带来变本加厉的伤害。
在失去了本来就只是一时兴起的保护伞之后。
“你先坐过来吧，我帮你先处理一下手上的伤。”李老师说，接着用眼神示意庄镜，“那边的病床上放了备用的校服衬衫，你先借去用一下吧，记得还给我。”
“谢谢。”庄镜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谢谢，转身往病床的方向走，途径翟南和徐冬时，两个人几乎同时冲她伸出手，抓住了她湿淋淋的衣服下摆。
庄镜停下脚步看着这两个慌张得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玩家：“？”
“你...你小心一点。”翟南小声说，声音压得几乎听不清。
庄镜冲他歪了歪身子：“嗯？”
翟南咬了咬牙，又继续说：“你小心一点...这个陈，陈老师，她特别恨你。”
庄镜面露茫然。在她的表情鼓励下，莫名其妙有了英雄情结的两个男性完结咬紧了牙关：“如果...我们是说如果，她如果说要给你家里打电话的话，你不要告诉她号码。”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们对此情绪紧绷，原来翟南和徐冬掌握的信息，与其他玩家们并不相同，甚至提前一步获得了后百分之五十，甚至后百分之三十的部分信息——篡改了伤情检测报告，强迫她写下谅解书都出自庄镜的班主任陈安之手，但最重要的一点，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庄镜的死亡。
不是欺凌她的男生，殴打她的女生，背叛她的老师，伤害她的班主任，而是父母。
这个发生在学校的副本里，若无其事隐藏在最深处的明明是庄镜的父母，而她不断遭遇欺凌却无从反抗的样子，却好像个丧失了双亲的孤儿。
庄镜心底了然，表情却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啊...啊，谢谢，我父母很忙很忙，一般是不会接学校电话的...所以应该也没有这个必要吧。”
翟南急得脖子都涨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冬扯了他一把，往李老师和穆彦灵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说：“我们是高三三班的徐冬和翟南，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可以去高三三班找我们。”
他的话说的没头没尾，如果庄镜只是个普通受欺负的小女孩，大概只会觉得他们有毛病，但现在在二人面前的庄镜，是清楚他们想要竭力保护自己的庄镜，于是她扯出了一个笑容。
正当她想要说声“谢谢，我知道了”的时候，面前的两个男性玩家突兀地消失了。
庄镜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身后的床头柜，勉强没让自己因为大变活人叫出声来。
【系统，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听，但我知道了——】
【在曾经的回忆里，一切阻碍了“庄镜”重蹈覆辙的人和事都会被迫消失，是吗？】
【翟南和徐冬试图提醒我，想让我避免最后的死亡结局，所以被强制退出，或者抹杀了？】
【玩家们来到这个世界，才能探知大部分的真相，回到副本后更好地实现“庄镜”的心愿。】
在无限流世界的恐怖副本中，自己作为有意识的女鬼也在被迫经历这一切遭遇，可是谁能告诉她，如果她刚才没有按兵不动，按照原本的剧情被那两个女生欺辱，被穆彦灵救下，她身上会发生什么？
又或者她的想法并不在副本的设置考虑范围内？
“那边的小同学？”
李老师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庄镜机械地回过身，对上那两个人的视线。
李老师的视线略带疼惜，穆彦灵的眼神她却有些看不懂，但二人都并未对这间医务室突兀消失了两个大活人的情况做出任何评价。
“衣服怎么还没换呀？那就先过来让老师看看你的脖子。”
“来了。”庄镜抬起手触碰到脖子上凸显的指纹，僵僵的疼痛，但她面色不变，甚至能够抽空露出一个羞涩又紧张的笑。
【系统，我看到那个女生后彻底的情绪爆发和制造出的那场雾，也根本不是意外吧？】
【我的确不是人，你是真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