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沈怀铮依着袁坤仪的意思，焚香沐浴了一番，又叫小厮去街上买了些瑾安喜欢的小点心，顺带着带了点给韩王的谢礼。
他猜测瑾安有很大概率是和韩王同在驿馆的。
今日若见到瑾安时韩王也在场，那自己定然是不能落了下风，要把他比下去才好。想到这里，他便又换了身新行头。
“军爷，今日这是要去见谁呀，穿的如此——”小厮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院子，见了沈怀铮都有些不敢认了。
“怎么？”沈怀铮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问那小厮，“有何不妥？”
“没、没，怎么能有不妥呢，军爷这一身，仿佛那个天神下凡啊。真真是气度不凡，光彩照人的郎君。”
沈怀铮点头，手习惯性地放在腰侧，却在平时挂刀的地方摸了个空，他顺势把手背在身后往外走，那小厮立刻跟了上去，却被沈怀铮的心腹拦住，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和沈怀铮走了出去。
“那小厮倒是会说话得很。”手下跟在沈怀铮身后，对这种油嘴滑舌的人很是不屑。
沈怀铮脚步一顿：“你觉得他是在拍马屁？说的都是谄媚之词？”
“可不么。”还夸什么天神下凡，若真是天神下凡，将军动动手指便可将杳国的人击退三千里，也不用冲锋陷阵奋力拼杀，令自己身陷险境了。
沈怀铮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惦记着自己今日的衣着打扮是否足够好看，闻言停下来再度看了看自己，又问道：“你真觉得那小厮是在胡乱夸赞？”
手下诚恳道：“是啊，他们那些伙计，都是会拍马屁的。”
沈怀铮听了好笑，问他：“那你觉得如何？”
“啊？什么如何？”
沈怀铮张开双臂，让他好好看看自己：“如何？”
“将军身子恢复的着实不错，不过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这在风口站久了，对你的身子还是不好。”
沈怀铮正了正腰间的香囊：“问你也是白问。快些走吧。”
对于今日这场会面，沈怀铮还是很有信心的。
自己今日穿的这身，是瑾安喜欢的青竹色，还特地戴了袁坤仪所制的香，和其他常见的熏香不同，袁坤仪做的这款，有一股淡淡的果香，还是那种被冰浸过的。
但沈怀铮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在前厅候了片刻，才被引到后院，本以为会立刻见到瑾安，没想到看见的却是韩王祝沅晞。
祝沅晞神色冷淡地站在门外，打量着花蝴蝶一般的沈怀铮，并不打算让他进去：“稀客啊，不知沈小将军来这驿馆有何贵干？”
“臣身子刚好，特来感谢韩王和长公主。”待沈怀铮说完，手下走上前，欲把带过来的东西放到屋内。
祝沅晞依旧不动：“见沈小将军气色不错，本王和瑾安便放心了。至于谢字，倒是谈不上了，这些东西，还要劳烦沈小将军带回去了。”
“臣带了很多长公主喜欢吃的点心，不如殿下把那些留下……”
祝沅晞打断他:“不必了。瑾安现在身子不适，吃不了你带来的东西。”
身子不适？沈怀铮还想深问：“长公主她……”
见祝沅晞眼神变得更冷，沈怀铮自知失言，一个臣子实在不该过问长公主的事情。祝沅晞在外面拦着，自己今日怕是见不到瑾安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了，有无大碍。
正僵持着，那个被看见在驿馆和药铺两头跑的女医出现了。她冲着祝沅晞问道：“你怎么出来了，该喝药了。”
这人平时几乎不离开房间，今日倒是出来吹风了。余光瞧见个青松翠柏一样的人，女医转头细细一看：“诶，这位是……”
她这一打量不要紧，倒是给自己吓了一跳：“安姑娘的情郎？没想到你真的活下来了！”
女医还想再说什么，看祝沅晞阴冷着脸，仿佛要杀人似的，便立刻止住了话头。
祝沅晞接过汤药：“你下去吧。”
又侧过身对沈怀铮道：“时候不早了，沈小将军回去吧。”
说完祝沅晞便走进屋内，不再理会门外的几人。
沈怀铮想跟着进去看看，被女医往前跨出的一步拦住了去路。
这段日子女医过得可是胆战心惊，这下子见到熟人，祝沅晞又不在，便实在管不住嘴了。但她还是忌惮这祝沅晞，知道现在自己拿着谁的钱，到底该听谁的话，便笑嘻嘻地：“她叔叔在这照顾她呢，你就放心吧。你现在不听她叔叔的话，就不怕以后他插手你们的事情，给你使绊子吗？”
沈怀铮也不愿意在门外纠缠，他转念一想，这女医看起来是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么想必她一定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既然今日见不到瑾安，和她打听下情况也是一样的。
正要细细问她，便听里面的祝沅晞改了主意，叫他进去等着。
沈怀铮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下。
这人虽然嘴笨，但还算机灵，立刻领会了沈怀铮的意思，拎着那些东西，带着女医问话去了。
沈怀铮进了屋子，里面浓重的药味立刻扑了上来。敞着门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苦涩的味道竟然还没散去，可见平日里是用了多少药了。
他的心又悬了起来，隔着屏风看见祝沅晞坐在床榻边喂瑾安喝药。但既不见瑾安坐起来，也没听见瑾安的声音。
他斟酌再三，还是走进去了。
沈怀铮满腔的期待与思念，在看见瑾安的那一刹那，全部碎掉了，只剩忧虑。
按理说瑾安在病中，又没经过她的允许，是不该进来的，既然进来了，更不该看她。可沈怀铮实在挂心，便匆匆往床上瞧了一眼——瑾安在榻上静静地躺着，若不是面色苍白，下唇被药汁染上了颜色，就仿佛睡着了，陷在梦中一般。
听见他的脚步声，祝沅晞不紧不慢地拿起帕子擦了擦瑾安的嘴角，怕吵到她似的，轻声说了句：“沈小将军倒是不见外。”
沈怀铮急道：“殿下她这是怎么了？”
祝沅晞不回答他，反而问沈怀铮一句：“你懂医术吗？”
“不懂就出去等着。”
祝沅晞有意晾他一晾，等了一会才出去，见沈怀铮没有坐着等，倒是惊讶了一瞬。
“殿下她……”
祝沅晞很是介意女医口中的“情郎”二字，冷眼看着沈怀铮：“你的那些虚情假意，在本王面前就不用装了吧。瑾安如今迟迟醒不过来，不是全拜沈小将军所赐吗？”
他清楚眼前这个人的命是被瑾安救下来的，但他不想让二人再有纠缠，更不想让沈怀铮觉得瑾安对他有多看重，便绝口不提瑾安对他的救命之恩，只说他对长公主的亏欠。
沈怀铮果然顺着祝沅晞的意思往下说了。
“臣有错，没有照顾好殿下。但若是长公主没有和韩王你的婚约，想必此时应该好好地待在皇宫里，而不是这里吧。”
“照你所说，一切的源头倒是本王了。”祝沅晞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想和他多费口舌，直接送客，“如今人你也见到了，请回吧。”
“你还没告诉我殿下她生了什么病。”沈怀铮把手臂放在桌上，大有得不到答案便不走的架势。
祝沅晞的目光落在外面，语气淡漠：“你是她的什么人，本王为何要告诉你？”
“就算告诉你了，你又有什么办法？本王不管你对瑾安怀着什么心思，都收一收吧。本王要带瑾安回京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吧。至于你的功过，等你见了皇上，一切便有定论了。”
沈怀铮看着祝沅晞，忍了又忍，还是问出口：“臣斗胆一问，韩王对殿下是否真心？”
“你还记着你是臣子？臣子，有资格过问本王的私事吗？”
“还请韩王直言。”沈怀铮道，“得了你的答案，臣便会离开。”
祝沅晞转过头看他，认真道：“自是真心。”
“那若是长公主的病，要用你的命来治，你可会救她？”
祝沅晞嗤道：“怎么，沈小将军突然懂了医术，知道如何治病救人了？”
见他避而不答，沈怀铮心里便有数了，他就知道韩王不是真心：“你不敢，我敢。”他一定会想办法让瑾安快些好起来的。
祝沅晞见沈怀铮走了，便如往日一样去照看瑾安。
他的眼睛落在瑾安身上，脑中却不由得回响起沈怀铮方才的话。若真到了那一天，自己死瑾安才能活……他扪心自问，自己是断然不会一命换一命的。
那太傻了。
虽然他欠瑾安良多，但补偿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不想见瑾安死，可自己也不想死。尽管想要护她一世周全的心意是真的，可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他不能轻易地放弃手里握着的东西。
想来沈怀铮也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真到了那时，他也未必能做得出来。他一死，沈家可是断了香火，那是多少赏赐都无法弥补的。沈良将军已经老了，沈家上下老小，一大家子的前程都系在他一人身上，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长公主说不要就不要了。
祝沅晞摇了摇头，他不会那么做，沈怀铮自然也不会。
天下的痴情种不少，但断断不会是心有千秋的王爷，更不会是手握权柄的将军。
“瑾安……”祝沅晞声音很小，小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们回京之后便成婚吧。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保护你，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等你醒了，你会知道我和沈怀铮，谁才是更适合你的。”
……
沈怀铮回到住处，手下立刻把问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听起来，瑾安所得的病很是奇怪，不明不白地昏过去了，期间没有醒过来一次，女医看不出是什么毛病，请大夫过来问诊也只说是底子弱，气血虚，要调养，其余的也是一概看不出来。
不是中毒，也不是中邪，无从下手，只能一边寻医问药，一边耐心等待。
所以祝沅晞才急着要回京，宫里有太医，京中也还有个云游天下的圣手李大夫，说是已经派人去找了。
沈怀铮去问了袁坤仪和张大夫，二人均表示没听过这种病情。
最后张大夫道：“不然还是带我去看看吧。看病讲究望闻问切，你这样说，我也不清楚病人的实际情况。”
张大夫是见过瑾安的，且是个知根知底的，若是带他去瞧瞧也无妨。次日沈怀铮便带他去了驿馆。
进去之后遇见了女医，张大夫眼睛一亮：“这不是，这不是那位神女吗？竟真的在这里遇见了。将军，就是她。”
沈怀铮皱眉，真的是她？
昨日心腹说自己是被她救了，沈怀铮还有一丝不信，如今张大夫一眼便认出来，可见此事不是女医胡说的。
沈怀铮走上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今日来得匆忙，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直说，我定会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