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待字闺中
长孙子衿和锦苑回到高府的时候，天色渐晚。
两人一进院落就感受到了异样的氛围，福子看见长孙子衿，赶忙迎上来：“小姐，你怎么才回来了？夫人正发火呢？”
长孙子衿一听，眉头微微一皱：“她不是去卧龙禅寺拜佛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福子说：“夫人原本要去得，可是路上马车坏了，不得已又折返回来了。”
长孙子衿抿抿嘴，心里暗暗着急，嘴里喃喃着：“完了完了，今天少不得要挨骂了。”
长孙子衿将手中的皮鞭扔给福子，整理一下衣衫，朝着大厅方向走去。
大厅里，高士廉低头喝着茶，高夫人在一边絮絮叨叨，八年的时光也未曾让他们逃过岁月的摧残，高士廉已经有了白发，整个人也有了些许沧桑感。高夫人越发慈眉善目，眉梢处也多了几道皱纹。
高夫人瞥一眼高士廉，埋怨道：“你啊太宠着子衿了。你看看把她都惯成什么样子了？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高士廉不以为然的笑笑：“只要她高兴就好，何必拿她跟别人比？”
高夫人不满得转过身，嗔高士廉一眼：“枉费我这些年的心血了，一心想把子衿培育成雍容华贵的牡丹，可你非让她长成一棵野草。她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要嫁人了。”
“夫人啊，子衿不也很好吗？”高士廉陪着笑脸说：“读书识字，明理懂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高夫人不以为然的数落起来：“闺中女子谁人不识字，不明理？人家女红一个比一个好，可是子衿呢？我让她绣鸳鸯，她绣两只麻雀给我。我让她弹琴，你送她一匹乌骓马，这下好了，骑着马出了门，半天都看不见人影。谁家大家闺秀像她这样？”
高士廉被高夫人问的哑口无言，只是不停的干咳，求助的望向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完全没了小时候的影子，高大而又端正，眉宇之间与长孙子衿有几分相似，只是更男性化，粗眉大眼，颇有些男子气概。长孙无忌看一眼高士廉，又看一眼高夫人，完全不敢接话，为难的看着高士廉。
高夫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佯怒：“还有无忌，你就纵容着妹妹，她想做什么你都支持，还帮她瞒着我。”
长孙无忌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不敢吱一声。
高夫人感到委屈：“你们以为我是害子衿吗？我比你们谁都希望她好。”
高士廉与长孙无忌都见惯了高夫人这样的场景，两人相视一眼，也不敢多言，怕说多了更无法收场，等待着她自行恢复。
李妈妈走进大厅，朝着高夫人回禀：“夫人，小姐回来了。”
高夫人立马来了精神，像换了一个人，挺直腰杆：“还不快点让她进来！”
李妈妈应声离开，高士廉与长孙无忌相视一眼，顿时都有种解脱的感觉，接下来就看长孙子衿如何应对了。
长孙子衿笑盈盈走进大厅，朝着高士廉、高夫人一一行礼，长孙无忌朝着长孙子衿示意，让她小心为上。
高夫人故意冷着脸，佯怒：“你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长孙子衿陪着笑脸：“这两日在家中闷得慌，我就出去了一小会儿，没敢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
“你出去了一小会儿？我回来都两个时辰了，这一小会儿可真够长的。”高夫人嗔：“你是还是又去骑马了？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在家里做做女红吗？像个男孩儿一样，成何体统？”
长孙子衿走到高夫人面前，拽着她的袖子撒娇：“舅母，男子可以我为何就不可以？不能因为我是女子便事事局限，那样也太不公平了。”
“这些年就是因为我太纵容你，你舅舅护着你，无忌帮你遮掩，你才越来越像个男孩子，照这样下去怎么出阁？”高夫人说出自己心中的忧虑：“我要好好给你挑一门婚事，你以后要收敛一点。”
长孙子衿一怔，低头看着高夫人一脸认真得模样，甜美一笑：“我刚过及笄之年，不着急成婚。”
高夫人心意已决，对于长孙子衿的撒娇也不理会。
“你不急，别家小姐急啊。城中数得上的世家子弟就那么几个，万一都被别人挑走了，你可怎么办？”
“那我就不嫁了，陪在舅舅、舅母身边，好不自在。”
高夫人嗔一眼长孙子衿，一脸无奈的看着高士廉：“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哪有女子不嫁人？你若是嫁的好人家，也能有一个依靠，我和你舅舅总不能陪你到老。”
“依靠谁都不如依靠自己，自身强才是真的强。那些世家子没有一个靠得住，若非家世显赫，身披家族荣耀，他们一无是处。”
长孙子衿对于世家子的德行多少都有些了解，那些贵族子弟在外面吃喝嫖赌，妻妾成群，若是为了嫁这样的人而委屈自己，她才不稀罕。
“我怎么会把你嫁给那些纨绔子弟，定是要给你谋一个好姻缘才能放心。”高夫人语重心长的说：“再说人哪有十全十美？只要品行不错，对你一心一意就不错了。不管怎么样，你的婚事不能再耽搁。今年你要出阁。”
长孙子衿见高夫人心意已决，只能寻求最后的妥协：“那舅母答应我，我的丈夫我自己选。一生不长也不短，若非情意两合，那岂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高夫人嗔长孙子衿一眼：“好，只要你觅得好夫婿，我都遂你愿。”
长孙子衿这才满意的露出笑脸，抱着高夫人撒娇：“我就知道舅母最疼我了。”
高夫人一直想保持严肃的神情，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高士廉与长孙无忌见高夫人笑了，两人也松了一口气。
夜色笼罩大兴城，一轮圆月照亮高府。
长孙子衿端着茶点朝着书房方向走去，高士廉正与长孙无忌正在谈论大兴城发生的事情，从坊间传闻到奇闻轶事，又从瓦岗寨谈到天下局势，最终说到朝中内外都关注的天经宫建造。高士廉的神色也逐渐变得深沉。
“天经宫修建数月，已经从各地征调役丁数万，希望年内能完工。”
长孙无忌微微一摇头，并不乐观：“照眼下的进度而言，年内完工恐怕很难。”
高士廉眉头一蹙，叹一口气：“修建天经宫已经花费数百万，再这样耗费下去，必定苦了百姓。”
长孙子衿端着茶点走进书房，将茶点摆放在高士廉、长孙无忌面前，二盘精致的糕点，一壶茶。
长孙子衿在门外的时候就听到高士廉与长孙无忌谈论天经宫的事情，不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他们。
“舅舅可知道那些修建天经宫的役丁们有多苦吗？他动辄就要挨打受骂，徭役繁重，还要承受身体上痛，民间传言天经宫下布满了白骨。”长孙子衿为高士廉和长孙无忌倒满茶水，放在他们面前。
高士廉愕然看着长孙子衿，问：“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长孙子衿非常肯定的点点头：“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这一切。今天我遇到一个役丁，家中男丁都因为修建天经宫而死。那个宇文监工简直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处处凌虐，惨无人道。”
长孙无忌想了想，问：“你是说宇文毅？”
长孙子衿并不知道宇文毅的姓名，但是姓宇文的估摸也并不多：“应该就是他，长得一张冷酷无情的脸，好像别人欠他似的。役丁稍有不从就非打即骂，残暴至极。”
高士廉疑惑的喃喃道：“怎么从来不见下面官员禀报？”
“宇文毅是宇文化及的儿子，宇文化及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谁敢说他的不是？”长孙无忌说出其中道理：“一不小心连仕途都没了。”
高士廉一拍桌子，脸色阴沉：“天经宫修建是大事。宇文毅如此对待役丁，必定造成死伤，难怪总会接到奏折，奏请补充役丁。这宇文毅真是枉顾法令，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长孙子衿见高士廉有些恼怒，连忙劝慰：“舅舅莫要动气，役丁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造成如今局面也非一人之力。”
长孙无忌见高士廉眉头紧蹙，不禁劝慰：“此事朝中无人敢管，都是碍于宇文化及。舅舅还是不要管的好，以免殃及自身。
“我可以视而不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满朝都这样做事，苦的是百姓啊。再说照此下去耽搁了天经宫的修建，也会损伤国力，不利于大隋。”高士廉叹一口气：“我岂能无动于衷？”
长孙子衿看着高士廉，知道他气恼那些不作为的官员，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他怜惜百姓之苦，可是能改变吗？
长孙子衿与长孙无忌对时政和朝局都有所了解。家中来客时，长孙子衿与长孙无忌都会在一边看着高士廉与友人下棋，听他们谈论天下事，朝中大小事，耳濡目染也渐渐有了诸多看法，高士廉有时也会惊叹长孙子衿与长孙无忌独特的见解。
长孙子衿：“舅舅若是禀奏朝廷，难免会激怒宇文一族，万一他们再为难舅舅，该如何是好？”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