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La Land（二十五）
在乔琳酒店房间的电视机里，CNN财经新闻主播正在用一种平稳中带着惊讶的语气播报新闻：“IBM刚刚正式宣布在上一年度亏损49.7亿美元，这是迄今为止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单一年度公司亏损。现在我们将连线经济专家哈利……”
玛丽亚走了过来，随手关掉了电视。
“乔，我们谈谈。”
乔琳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抱怨说：“妈妈，我还没看完呢。”
“这东西你在投资者电话会议里还没听够吗？不要告诉我你根本没有注意？”
“我的IBM股票还没有多到会让我哭出来，妈妈。我只是想看看CNN会用什么语气评价这件事，感受一下市场反应。”
“还能有什么呢？反思他们如何从80年代的170美元股价掉到现在这个地步？近十年以来的最低点，甚至不到50美元。”
“我只是不喜欢他们那去年提出来的削减季度派息的主意，每股1.21美元，我一个季度就会少收入5万美元呢。不过他们决定要把高管薪酬与股票表现挂钩，我更喜欢这个计划。”
“你只考虑自己的季度派息却不考虑股票市值损失会导致你现在的抵押贷款利息上涨吗？”玛丽亚无奈地摇了摇头，“关注现金流，却也不能忘了其他啊！”
乔琳只得乖巧地点了下头。
“好了，young lady，过来，让加州和纽约的养老基金头疼IBM的事去吧，他们才是急得不行的大股东。我们得聊聊电影的事。”
乔琳起身坐到酒店房间的吧台旁，问道：“妈妈，你想聊些什么？”
“这些天的谈判进展还可以，如果你没有反对意见，新影基金就会正式作为投资人跟斯芬克斯影业签订投资合同。而斯芬克斯会跟米高梅签订发行合同，我们会在未来五年内发行8部电影，并且在各自承担50%成本的情况下共同制作三到四部未确定电影。我们保留上述所有电影的海外权利。”
“5年8部？”乔琳惊叫起来，“妈妈，我们现在手上只有一部成片，一个未定的拍摄计划，我要到哪里弄到另外的电影呢？况且新影到底能拿出多少钱？”
玛丽亚平静地回答：“乔，别担心，米高梅现在至少有10个亿的表外债务解决不了，可他们还想要重回制作行业，这才为我们提供了合作的机会。第一年我们的唯一的发行计划就是《临终影像》。明年的三部我们会先从米高梅现有的未制作项目里挑选。至于其他的，现在我们手上的未制作项目只有《英国病人》，我知道它还不成熟，可我记得理查德·林克莱特对你提过他有一个爱情电影的想法，不是吗？”
“至于新影到底能拿到多少钱，”玛丽亚顿了一下，轻轻抿了口红茶，“至少第一年我们的预算上限是6000万美元。”
“瑞克说过他只是有个想法，可他很久没提这件事了，”乔琳重重地叹了口气，“妈妈，你得跟我说实话，这个基金的钱真的没问题吗？他们太着急了。”
“听着，甜心，这是合法的、经过国税局和联邦反洗钱系统核验的美金，它是安全的，干净的，那我们就不需要问更多问题。”
“你确定吗，妈妈？”
“我刚刚从总统的晚宴上离开，不是吗？”
玛丽亚看着乔琳仍然忧心忡忡的表情，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亲爱的，如果真的有风险，我绝不会把你拉进来。它比你担心的东西要简单得多，一些富有的人想跨国从娱乐业上分一杯羹，他们没有门路，而我们需要投资，就这么简单。我们只是拍电影，没有别的。”
乔琳认真地盯着玛丽亚的双眼，咬了咬嘴唇，随即摇了摇头。
“不，妈妈，我不确定。”
玛丽亚平静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你怎么看？”
“我们用更传统的办法做事，亲自面对我们的投资人，知道他们的钱从哪儿来，然后让他们掏钱。”
“所以你要求我放弃？”
“是的，妈妈，我们已经够富有了，爷爷留给我们的财产虽然现金不多，但是那些房产、土地和债券已经足够我们过上奢侈的生活了。那可是差不多一亿美元，我的孩子甚至孙子都不需要再工作了。不提这个，你已经是CBS的销售副总了，我的专辑也卖得相当不错，我们过得很好，为什么要卷到那些事里去呢？”
玛丽亚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乔琳，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乔琳也陷入了沉默，她内心非常纠结，知道自己在要求妈妈放弃她这近一年的努力，可是……乔琳内心的不安在不断警告她，这是在冒不必要的风险，特别是对妈妈来说。
“也许你是对的，孩子，”玛丽亚长叹一口气，“不，你不再是个孩子了，你可以做你自己的决定了。可如果这样，乔，你可能会失去《英国病人》。”
“说实话，妈妈，我更想保护你，况且，”乔琳耸耸肩，“我不觉得我不能自己弄到这项目需要的钱。我和索尔谈过了，我们大概需要2500万美元的投资。这确实是很大一笔钱，可我觉得我能搞定。我想过这个问题，事实上我曾经跟富国的莎莉·瑞德聊过这件事，她建议我搞一个拼盘投资，而且这些天我见了很多电影公司的家伙，有电影公司对我的下一部项目感兴趣……”
乔琳说着说着，突然注意到玛丽亚似乎眼角有泪。
“妈妈，你还好吗？”
“亲爱的，”玛丽亚紧紧地抱住了女儿，“你真的长大了。”
乔琳笑着拍了拍妈妈的背，“所以你的决定是？”
“新影可以找到第二个感兴趣的制片公司，而你，我亲爱的，你就得靠你自己了。”
“妈妈，那你呢？”
“别担心，”玛丽亚耸了耸肩，“我一直只是个中间人，不是吗？我们只是做生意，而生意有的时候会谈不成。”
尽管玛丽亚这么说，但是显然这件事仍然需要她去收尾，第二天她就飞去纽约处理后续事情了。
乔琳其实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可她真的更担心卷入这些事的后果。如果只是单纯从投资人那里拿钱倒是不可怕，问题在于这些钱的来源似乎太模糊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她身上突然压了一块重担，她必须在未来一两年内筹到2500万美元，不然《英国病人》就要跟她说再见了。
还好她跟《英国病人》的版权所有人索尔·扎恩茨签了共同开发的备忘录，尽管这玩意比起合同来说法律约束力不强，但是在业界很多时候它都是被当成合同使的。
乔琳重重地叹了口气。
保罗跟制作人见完面回来时，发现她正是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怎么了，甜心？”
“没什么，”乔琳摇了摇头微笑着看向他，“你谈得怎么样？”
保罗笑着耸了耸肩，“Well，我好像找到下一份工作了。”
“真的吗？”
“不完全算是。圣丹斯学院不是邀请我们去参加6月份的导演实验室项目吗？我打算把我的短片改编成长片剧本，这之后我们还可以继续谈。”
“听起来很明智，我听过人们说这些实验室项目，很多人都很喜欢那儿的经历，不少人都说他们学到了不少呢。”
“所以你会来吗？你也被邀请了，对吧？”
“我很想去，”乔琳耸耸肩，“可是你知道的，我得巡演。”
保罗很克制地没有当着乔琳的面翻出一个白眼，可他瞬间低沉下去的双肩和抿起嘴唇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讨厌她出去巡演。他本以为自己能逐渐习惯这件事，可事实是，他越跟她在一起，他就越受不了她离开。
“Baby……”乔琳柔声说，“我们不是讨论过这件事了吗？你过去处理得还不错。”
“我只是……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可我总觉得你大部分时候都不在这儿，”保罗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在哪个城市，除非我打开娱乐新闻！我不喜欢这样。”
乔琳起身走到他身旁，静静地抱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等着他冷静下来。
保罗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闷声闷气地说：“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很想对你说点难听的话，我想大喊大叫，我想把手边的任何东西都摔碎，可我看着你的眼睛，就发现我没法这么做。”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难，我知道，保罗，”乔琳的眼圈也忍不住红了，“你以为我在路上的时候不想你吗？我想你，我想在一早上醒来就看到你，可很多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第二天睡醒时我会在哪里。永远都是陌生人，陌生的城市，甚至陌生的语言……”
保罗抬起头，发现乔琳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只能抬起双手捧着她的脸，慌乱地吻她。
“我爱你，乔，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伤害你。”
“保罗，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这样，我也不想，”乔琳流着泪微笑起来，“但我们只能面对它，这就是我的生活，而它现在也是你的一部分。我警告过你，可你做了个选择，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保罗继续轻轻地吻着她的脸颊，“我根本没法拒绝。”
接下来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接吻。
就像是要把所有郁气都发泄在唇齿之间一样，他们吻得太用力了，以至于两个人嘴唇内侧都开始流血了。
“你是小鲨鱼吗？”乔琳忍不住笑着抱怨。
保罗轻笑着调侃道：“如果我是小鲨鱼，那你也是，甜心，你已经是第二次把我咬到流血了。”
乔琳挑了下眉，“好吧，谁让你总是说点气人的话，让我很想咬你呢？”
“这更说明你像是小鲨鱼了，毕竟你这么可爱，这么让人想咬一口，我都没咬你。”
乔琳无奈地笑着耸耸肩，“好吧，你要咬回来吗？”
“这实在是个太好的提议了，甜心，我根本没法拒绝……”保罗一边笑着回答，一边把她抱了起来，向套房卧室走去。
诚然，零下10度的帕克城今天仍然还在下雪，可酒店房间内有对情侣却早已先一步抵达春天了。
在圣丹斯电影节的最后一天，乔琳在跟玛丽亚充分沟通过后，在律师的陪同下与独立电影公司新线影业订了美国国内的发行合约。
这个以制作发行剥削电影起家、拥有著名恐怖片IP《猛鬼街》的电影公司现在正需要一部能够填充6月档期的电影。他们对票房的预估更乐观，觉得《临终影像》很可能会突破1000万美元票房，最终到达1500万左右。
因此，他们给出的报价也很爽快，150万先期报酬、3.5%扣除行政费用后的票房收入分成以及10%的其他端收入分成，外加行业标准的七年授权期。
至于斯芬克斯影业则拿的是常规发行合同，所有国内院线收入扣除营销费用、发行成本和大约三分之一的放映商分成等费用外，发行商新线会拿走利润的35%，剩下的则留给制片方和投资方斯芬克斯影业。
如果此时利润还有剩余的话，那么主演等主创团队才能按照合同约定收到后端利润分成。
当然，合同中还有非常多的细节规定，比如营销费用的数额和利息，录像带发行和电视电影销售以及其他类型收入如何分配等等，不一而足。
至于海外销售，乔琳决定还是委托给海外销售代理公司，尽管要被他们抽掉10%的收入，但是他们能更快解决问题。
让乔琳觉得非常欣慰的是新线的人对《临终影像》很上心，他们在签约时直接带来了公关公司的人，几乎是在刚签完合同后就要开始展示他们的营销计划。
尽管玛丽亚已经实现为乔琳设计过一些营销蓝图了，但是她还是被公关公司的脑洞之大震惊了。
“你们是说先在电视上制造假新闻？这合法吗？”乔琳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