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arus（二十九）
《尾巴摇狗》的拍摄分为两组，乔琳负责主要剧情部分的拍摄，而助理导演肯负责拍摄电影剧情中需要出现的空镜头和电视节目等素材镜头。
在整个剧组紧张但有序的工作进度下，一切拍摄都按照乔琳安排的那样进行着。尽管节奏很快，但是剧组的拍摄过程实际上非常轻松愉快，乔琳非常鼓励主演将自己的创意融进角色中，大家就像玩乐一样拍摄着一档讽刺喜剧节目。
吉恩·哈克曼恰到好处地扮演了这个神秘莫测的舆论操控专家。在故事中，专家康拉德是个非常神秘的角色，乔琳和编剧大卫·马梅特都没有给他设定背景故事，这让他的一切行动都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神秘色彩。总统陷入舆论麻烦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找康拉德来”，而总统身边最亲近的助理威尼弗雷德却对康拉德是谁一无所知。
显然，他是那个掌握一切谜题的人，但他能够不动声色地使用他的权力，就像是决定早餐吃玉米片还是培根三明治一样举重若轻。他当然能够轻柔地同合作伙伴开玩笑，也当然能面不改色地下令除掉“安全隐患”。
而吉恩·哈克曼安静的表演无疑将这个角色从纸面上带了出来，他赋予了康拉德立体的深度。哈克曼站在那里，乔琳就知道他是一个能掌握权力且享受匿名身份的人。
电影中的另一个重量级人物达斯汀·霍夫曼扮演的角色制片人斯坦利却是另一个极端。他是好莱坞制片人这个群体形象中的一种极端表现，他们掌握着电影幕后的权力，甚至掌握着电影本身，但他们从来没有获得过公开的认可。
斯坦利就像是乔琳和霍夫曼认识的那些老派制片人一样，住在比佛利山庄山顶上的豪宅里，生活奢侈，总是夸耀自己的电影功绩。他们或许自认是缔造电影明星的人，但他们从来没真的享受过电影明星那样的公众追捧。
就像是斯坦利在剧中的台词所说，“制片人制作了电影，可没人知道制片人是干什么的！就连奥斯卡都没有属于制片人的奖项！”
是的，奥斯卡最佳影片是颁发给制片人的，但它的本意可不是表彰制片人，而是影片的整个创作团队。
达斯汀·霍夫曼的表演同样将这个角色带活了，他模仿了他父亲和著名制片人罗伯特·埃文斯的行为举止，将这个略带戏剧化夸张的角色变得使人信服的同时又保持了他身上的幽默劲儿。他把台词中有点生硬的地方都变成了他自己的话，更别提他的即兴发挥了，乔琳喜欢极了！
总统助理温妮弗雷德也是个非常有趣的角色。最开始时大卫·马梅特将她写成了个男人，但乔琳特意把她改为了女人，她想知道一个女性角色放在这个故事里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这必然会比三个男人的动态更有趣。事实证明，她没选错。
扮演温妮弗雷德的安妮·赫切很准确地抓住了她的特征：这个年轻的总统助理很紧张，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就像是所有走入华盛顿特区的那些年轻政治精英预备役一样，听从任何命令，只要那能保住她自己的饭碗和政治前途。当CIA威胁要揭破假战争的秘密时，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她会失业，而她三岁女儿的牙医保险没了着落。她因为年龄和性别看上去甚至有点天真，但她的冷血特质很快就帮助她掌握了这个游戏，她远比斯坦利这个看上去阅历丰富的好莱坞大人物明白权力是怎么运作的。
除去温妮弗雷德外，另一个重要的配角则是“时尚之王”。这是个外号，而这个角色本身也没有真名，他是斯坦利的商务负责人。当斯坦利带着所有人策划这起虚假战争危机时，他关注的就是“电影项目”能带起多少周边销售，所有人又能从中获利多少。乔琳把他当成是故事里的消费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化身，他本身没有道德判断，他只关心利润。
事实上，故事里的所有角色在入局前都只关心自己能得到什么：总统的顾问小队想要保住白宫的工作和权力，斯坦利想要玩弄公众并且获得认可，时尚之王、艺术指导和歌手都只想要获得不菲的后续收入，而全程完全没有露面的总统本人当然也只关心民调率——这代表了他的白宫宝座是否能坐稳。
乔琳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故事了，这像是把政界、媒体和好莱坞都取笑了个遍，却又不会让人说出“这根本不可能”！事实上，这反而会让人烦恼，该死，以后我们的孩子还能分得清什么是真实新闻，什么是假新闻吗？这就是我们的现实世界面临的真实威胁！
在拍摄进入到第26天时，整个剧组已经进入了拍摄的尾声，加州的摄影棚和外景地已经不足以满足需求了，剩下的镜头需要到华盛顿特区去拍摄。
问题是，乔琳联系的中间人正在想办法在不告诉白宫新闻办公室他们到底在拍什么的情况下获得拍摄白宫的许可，这着实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剧组只得继续留在洛杉矶拍一些补充镜头。而乔琳原本想借用华纳那个模仿白宫的特殊摄影棚，可排队的人太多，华纳自己的剧组都不够用，根本轮不到她的剧组。
就在乔琳想办法拖各路朋友走民主党选举委员会的路子时，她突然看到了讣告，保罗的父亲厄尼·安德森先生在家中因病去世了。正好剧组也遇到了瓶颈，又连续加班了好几天，因此她顺势让大家休假，好让她自己去处理这件私事。
事实上，这不是乔琳唯一需要处理的私事。诺埃尔队友Bonehead的母亲也去世了，悼念活动在近日举行。乔琳在洛杉矶参加完悼念活动后就又飞去纽约，乘着协和号飞去英国，参加了悼念活动。
等悼念活动结束后，乔琳立刻飞回纽约，又前往华盛顿特区跟剧组汇合。玛丽亚通过一个朋友为乔琳搞到了拍摄白宫和国会大厦外景的许可，尽管这还没有完全满足她的需求，但比没有强太多了。
而达斯汀·霍夫曼提出了另一个可能，他同现任总统有联系，也许后者会同意他直接拍摄白宫入口的请求。
乔琳挠了挠头，“那，达斯汀，如果他问你我们在拍什么，你要怎么回答？”
霍夫曼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乔琳想了想，开玩笑说：“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他，那你就说，总统先生，我们正在改编一部小说，我相信它是基于里根总统和暴怒行动获得灵感的现代虚构版本。”
“什么是暴怒行动？”
“瞧，我赌总统先生不会问这个问题！他要么知道而不再想讨论它，要么就不会追问它！”
所有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白宫办公室知道他们正在附近拍摄，而总统本人刚好很乐意从好莱坞换取帮助，特意在午餐时间来探望他们。然后大人物真的问出了那个乔琳担心的问题，而霍夫曼也真的利用了乔琳的小聪明。
坦白说，这绝对不是撒谎，毕竟大部分美国人都不知道里根在位期间为什么要入侵一个绝大多数美国人都没听说过的加勒比海岛小国格林纳达，至今仍有阴谋论怀疑格林纳达战争的真实动机。但这也没透露《尾巴摇狗》到底在拍些什么。这总比当着总统的面说“总统先生，我们在拍一个虚构总统如何在中期选举前夕掩盖性侵丑闻的故事”强吧！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得到了大人物的点头支持，可以让白宫门口的警卫放他们拍摄白宫的入口了！他们让演员走进白宫的入口再走出来，就像是他们真的在这里上下班一样。
2月11日，在华盛顿特区拍完最后几个镜头后，乔琳宣布《尾巴摇狗》的主要拍摄在29天后正式结束。
“我会把29天这个功绩写在字幕上，”她举起大喇叭对所有工作人员说，“你们真的太棒了！”
在所有人的欢呼中，乔琳带着剧组打包返回了洛杉矶。在这座天使之城中，她的经纪人和公关乃至造型团队早就翘首以盼等着她回去了！
2月12日，乔琳作为最佳男配角奖的颁奖嘉宾参与了第54届金球奖的彩排。诺埃尔也从伦敦飞来了，就为了参加她的金球奖颁奖典礼，还有马上就要到来的情人节。
2月13日，她一手挽着诺埃尔的胳膊，另一只手挽着玛丽亚的胳膊，穿着约翰·加利亚诺为她设计的分体式礼服踏上了金球奖的红毯。
那是一件很酷的礼服，上半身像是白色的短款复古丝绸胸衣，而下半身则是一条及地的白色丝绸长裙，恰到好处地炫耀着她那健美的腰线。再加上从珠宝商那儿借来的戴比尔斯三角形长款钻石耳环和波浪式披肩发，她整个人站在红毯上时都像是在发光。
诺埃尔第一次看到她这个造型时，夸张地说：“哇，每次我看到你，我都想扪心自问，我是不是有魔法。”
乔琳笑着问：“为什么？”
“不然没法解释你为什么嫁给我，”诺埃尔笑嘻嘻地自嘲道，“你太美了，Birdy。”
“这个嘛，相信我，你也很有吸引力，”乔琳笑着捧住了他的脸，“更关键的，我发现你很可爱。”
“可爱？”觉得自己的男子气概被蔑视了的诺埃尔挑了下眉。
“别小瞧这个词，Noely，”乔琳吻了下他后眨了眨眼，“男人可以让女人觉得他英俊帅气却不喜欢他，但如果一个女人觉得他可爱，唉，她就有麻烦了。”
他忍不住笑着追问：“什么麻烦？”
“爱情的麻烦，”乔琳耸耸肩，“但我们没法怪她，对吧？”
回忆结束，诺埃尔正安静地站在一旁，同玛丽亚一起等待乔琳为红毯上的摄影师们摆姿势。
“恕我直言，玛丽亚，”他忍不住扭头对玛丽亚说，“你的女儿真的太好了。”
玛丽亚笑着回应说：“诺埃尔，我可不会对你说你的妻子真的太好了的，别想了！”
诺埃尔笑着耸了下肩，“好吧，我的小计谋被拆穿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同时把注意力放在了乔琳身上。
走过红毯后，他们三人都走进了颁奖典礼的举办地比佛利希尔顿酒店。玛丽亚很快在场地中间找到了一些朋友交谈，而诺埃尔始终陪在乔琳身旁，非常称职地扮演了plus one的角色。
坦白说，乔琳甚至有点怀疑诺埃尔这种活跃但安静的表现是因为他看到了他喜欢的影视明星，她一直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藏着一个可爱的fanboy，只不过他永远都不会承认罢了。
乔琳也同她的《英国病人》剧组团聚了，他们被主办方安排在同一张圆桌上，旁边的桌子上就是《性书大亨》剧组，乔琳刚刚合作完《尾巴摇狗》的伍迪·哈里森、柯特尼·洛芙和爱德华·诺顿显然都在。他们都各有一个表演类奖项提名——剧情类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和最佳男配角，可谓是大丰收。
乔琳一边同诺顿拥抱交谈，一边不得不在心底感慨一句：“好莱坞真的见鬼的小！好一个熟人大聚会！”
坦白说，这也是她喜欢颁奖典礼的一个原因，她可以见到很多平时不常见到的人。
今晚确实是一个熟人大聚会。《甜心先生》的汤姆·克鲁斯同《英国病人》的拉尔夫·费因斯竞争着剧情类最佳男主。麦当娜凭借《贝隆夫人》对着音乐或喜剧类最佳女主摩拳擦掌，她同时还是乔琳在最佳原创歌曲奖中的竞争对手。
坦白说，在原创歌曲这一项上，乔琳觉得自己的赢面不大。自从她带着乐队离开小牛唱片后，她跟麦当娜的关系就有点尴尬了，不过她们仍然维持了表面上的友好，至少没让其他人看笑话。
而今晚她自己最关心的奖项不过是她自己的最佳女配角和《英国病人》的最佳影片。
今年最佳女配奖的竞争非常激烈，选出了六个提名人，这说明其中有两位在投票阶段是平票，以至于举办金球奖的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只能把6个提名人都塞进以往只有5个候选人的提名名单里。
考虑到候选人有来自好莱坞黄金时代且长期缺乏奖项认可的劳伦·白考尔，乔琳很怀疑向来喜欢给所有人分蛋糕的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是否会把白考尔丢在一旁。
说实话，如果真是这样，在四年前发完荣誉性质的成就奖后再把演技奖颁给她，这似乎也是件有趣的事。
再加上其余的竞争者，琼·艾伦和芭芭拉·赫希，乔琳把自己的期望度放得很低。
可最佳影片上就是另一回事了。让乔琳倍感压力的《冰血暴》去了音乐与喜剧类，剧情类《英国病人》《破浪》《性书大亨》《秘密与谎言》《闪亮的风采》这五部影片里倘若说谁看起来最像是最佳影片，那必然是《英国病人》了。这不是乔琳盲目自信，只是她知道电影的制作质量放在那里，如果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把奖发给了其他人，那就是他们瞎了！
这种自信让她今晚一直保持着一种放松的态度，时不时跟同桌的嘉宾们开玩笑，偶尔还会回过身跟邻桌特意坐到她附近的爱德华·诺顿说两句悄悄话。
不过今晚的悠闲时光到此为止了，乔琳被工作人员通知该去后台做准备了，今晚第一个颁奖的奖项就是电影部分的最佳男配角，而她是颁奖嘉宾。
乔琳站起身，亲吻了一下身旁的丈夫告别，然后回身在诺顿耳边低声说：“埃迪，我希望我一会儿说出的是你的名字。”
诺顿微笑着同她对视，“谢谢你，乔。”
两个人快速地拥抱了一下对方，随后乔琳就离开前往后台了。
她刚走没多久，房间内就响起了典礼即将开始的提示音。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的主席随即上台向大家说了些不会被直播的行业内讲话，然后提醒所有人该准备好，迎接今晚的典礼了！
“直播即将在倒计时结束后开始，6，5，4，3，2，1——”
“现在直播的是第54届金球奖颁奖典礼！有请深受欢迎的金球奖得主乔琳·阿普尔比！”
在场内观众的鼓掌声中，乔琳端着愉快的微笑，手拿颁奖信封走了出来。
她站在话筒后笑着说：“欢迎步入星光熠熠的盛会，今晚的颁奖典礼将会在全球150个国家转播！现在让我们省去那些繁文缛节，直接进入第一个我永远都不会被提名的奖项吧！”
在观众们的笑声中，她笑着念出了提词板上后续的词：“入围第54届金球奖剧情类、喜剧类或音乐类电影最佳男配角的人有《甜心先生》小库珀·古丁，《一级恐惧》爱德华·诺顿，《杀戮时刻》塞缪尔·杰克逊，《激情年代》保罗·斯科菲尔德，《等待黑色黎明》詹姆斯·伍兹。”
随着她一个个地念出名字，屏幕上轮番切换着台下被提名人表情各异的直播镜头。他们或微笑，或板着嘴角，无一例外，看起来都有点紧张。
乔琳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准备宣布结果：“获奖者是——”
她撕开了信封，在看到上面的名字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对着话筒说：“爱德华·诺顿，《一级恐惧》！”
在台下的鼓掌声中，诺顿起身走上舞台。乔琳把金球小姐手中的奖杯交给他，同他认真地拥抱了一下，又祝贺性地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随后，她便站到舞台的右侧，等着他发表获奖感言。
诺顿明显没有预料到这个奖的到来，他站在话筒后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奖杯后说：“在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光让我同詹姆斯·伍兹、小库珀·古丁和保罗·斯科菲尔德同时出现在一个列表里就够荣幸的了，特别是塞缪尔·杰克逊，我数年来一直在关注并且崇拜他的作品。”
台下的观众也被他那种羞涩的举动逗笑了，纷纷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但在此刻我突然想讲一个有趣的故事，数年前，在我正式进入电影行业之前，我在纽约，和一个很棒的朋友在百老汇附近闲逛。她在一个刚刚跟唱片公司签约的乐队里。她指着无线电音乐厅对我开玩笑，说她总有一天会在那里表演。我说你应该邀请我。她答应了，并且告诉我，也许我也会在那里表演。嗯，她确实遵守了她的承诺，但事情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诺顿笑着伸手示意舞台另一侧的乔琳，“现在，我的这位美丽的朋友，乔琳·阿普尔比，她正在台上为我颁奖！”
在台下观众的欢笑声和掌声中，摄影机对准了乔琳，她正笑得特别开心。
诺顿笑着说完了他的获奖感言：“我妹妹曾经在听到乔琳邀请我去格莱美奖时觉得我的生活特别梦幻，我相信她现在肯定觉得我生活超现实的程度又到了一个新层次。没有《一级恐惧》剧组的所有人，我永远都不会抵达这里，谢谢你们！”
在台下热烈的掌声中，乔琳笑着挽上了诺顿的胳膊，两个人一同在金球小姐的引导下走下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