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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将完,远在云州的云麾将军白无涯命人快马送了一封密报上呈帝前,延庆帝当场便掀了御案。未及辰时,大理寺素有“鬼面阎王”之称的正卿纪若尧亲自带人抓捕寇青明、李氏入狱。那李氏与寇青明入狱不过一日,纪若尧诸般刑具还未曾用遍,两人俱招了供:当日寇侯身死,竟是俩人狼狈为奸所致,而成王在其间竟也插了手。
原来李氏自嫁入侯府,开始时尚老实。那寇侯本是奉了皇命镇守北疆,自是长居云州。李氏又吃不了边地的苦,生育寇清殊之时便独自回了帝京侯府居住。寇青明本也是随了寇侯爷与世子一起呆在云州。后寇侯发现他心思不正,便将其逐回了帝京。寇侯本意是想断了他的妄想,要他回京安生过他的日子。他自然料不到这两人竟自勾搭成奸。
这事儿不知何时又被成王知晓了。他本来便因寇清颜一事暗恨那寇侯和寇世子,得知这一秘密,便故意与那寇青明相交,再勾得那寇青明心中暗藏的对自己父兄的忿懑茁壮成虎。
再说那李氏与自己的继子相好,时日长了府中未免会有些影影绰绰的风言风语。她对府中下人又从来不是个心善的,凭着自己心情或打或骂。有人被苛责得厉害了便忍不住嚷了出来--虽语焉不详,李氏内心有鬼,却是发了慌,将人捆绑了起来待寇青明回府后再悄悄处理。哪料竟给了那人逃了出去。
这下李氏慌了手脚:这事真要嚷了出去,她和寇青明两人都得死!寇青明原本正和成王在一处喝花酒,听了李氏派人来报,心下也是乱了分寸。成王借机煽动他。又给了他那致命的月籽藤果,又借了人手予他。不久后定北侯夫人李氏便带了继子一同前往云州探亲。
后来,便如世人所知,寇侯与世子俱莫名身死。
那白无涯令人急呈进京的,便是云城城破之际顾少阳手书的那封血书。
云城慢慢兴建后,萧亦昙将原北都护府府衙及原来定北侯的住地划给了白无涯作为北府军驻军军营,当初寇青书冤死于此,顾少阳便封了那地窖,并将那份血书埋在了屋前。那北都护府原有景致本便不错,白无涯的兵士入驻营地后,闲时便整理那些旧日风光,哪知道自己随手便挖出了一副骨骸。白无涯大惊,立时命人再往四处挖掘,血书终于得见天日。
延庆帝雷霆之怒可想而知。
若非寇定波死得突然,当年的云州未必不能躲过那场惨乱。
若非成王一己之私,定北侯身后的十万北府兵自然会是宁王的强大臂膀。
李氏、寇青明被处以极刑。成王萧亦晟落了个教唆之名,被贬去了益州。
这次,延庆帝难得硬起心肠不见上门讲情的惠太妃,更是怒斥苏皇后:“朕若非看在太妃面上,还能让这逆子去益州?凭他私心弄出来的这一场祸事,圈禁都是他命道好!再说了,此去益州,蜀锦彩笺,锦城多少繁华,他萧亦晟莫非还不够知足?是不是要了朕身下这位置他才肯甘心?!”
这话诛心。
纵是成王心中再觉得自己老子这帝位该传给他,可他老子身康体健地立在那儿,他便是再怎么折腾也只能争个储君之位,万不敢开口说要这天下至尊之席。
由是,苏皇后被噎了个倒仰,不得不含恨铩羽而归。
延庆帝再接再励,又下诏白无涯返京,将安国公苏起手中的京郊八营兵权一分为二,令白无涯与苏起共同执掌,又任命白无涯为兵部侍郎。
他到底顾忌着苏家身后盘根错节的关系,没有彻底与苏氏翻脸。
不久后旨意下来,着信王萧亦昙领北都护府,择日起程。终于尘埃落地,萧亦昙也禁不住松了口气。这帝京,他是越来越不愿呆下去了。一群人揣着心思唱大戏,真是累得心慌!等正月过完,他不待人送行便带着顾含章悄悄离了京。
临走前,顾松把他叫到书房再三叮嘱,又抱着小丫头絮絮念叨了好一阵才放手。
“上次你信中那所说之事,我和几位云州的旧识聊了这么段时日,倒是发现了一则旧闻。”
萧亦昙诧异。
“旧日云州海西县有家从益州迁去的商人,据闻在与商队走商途中,于大漠中给一位过往的饥渴僧人施舍了水饭,僧人欲报恩,给了他一块儿标识了地形的羊皮卷,说是其中某地有宝。”顾松捋着胡须一派高人风范。
这么烂俗的故事?萧亦昙挑挑眉。
“后来么,海西县令也风闻了此事。宝藏么,自然是吸人注意。于是那家商人自然也出了点事儿,家人四处奔走,自然有人暗示要他家拿那宝藏图去换。”
“那换了?”
“自然不曾。不是说是旧闻么。”顾松微微一笑,“那家人拿不出那宝藏图,县令又使人细细审讯了那商人和当初一起在商队的随从和同伴,才知道救人是真,僧人说报恩是真,却并无什么羊皮卷藏宝图。那僧人只是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话,只他不是中原人,只会几句极简单的汉话,夹杂着他自己的语言,夹七夹八说得极呦口,话语中到是有什么报恩什么的,说是什么地方是宝地,有好物可寻到。”顾松一摊手。
就这么一堆似是而非的话语,那家人白白受难。县令宝藏未得,羞恼上头,那商人白丢了一条命,家也散了。
“那家人姓范。”顾松续道。
“那么,那位北荻王庭中的范军师有可能是那范氏后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能说通了,”顾松晗首,“许是那范家并未说实话。藏宝图没有,那僧人说什么寻宝之地估计是听真了的,只他咬牙说没听懂。”
“嗯,”萧亦昙深思会子,又道,“抓了那哈布斯时我让人审讯过,那姓范的老头儿是自己寻上北荻王那儿的,当初,云州之乱时北荻人攻城的利器,据说便是他给那位大单于弄出来的,他还不知从哪儿弄了些铁器进献给北荻,挺得北荻王信任的。”
“铁器?”顾松面色有些阴沉,“难不曾,那传说中的宝物,是指的--”
萧亦昙笑笑:“先生多虑了。纵那宝物指的是铁矿,不也还没找到么?若那姓范的真寻着了铁矿,进献的便断不会是一堆铁器。”
“呵--”顾松自己细想会子,不觉失笑:“是老夫迷怔了。殿下说的对。若是寻着了,那范家人还不紧着捂着,怎的又到那边城大张旗鼓地四处转悠寻找什么莫托之地。”
“可惜那姓范的死掉了,”萧亦昙惋惜,“我本打算把他给截下来好好问问,真是命短!还未到手就自己把自己给病死了!”
“只你说的那莫托之地,我也问了云州出来的老人,都未听说过那个地名。”顾松摇摇头。
“无妨。时日还长,慢慢私下打听着便是。有是好事,没有也没什么坏处。”萧亦昙到是想得开。
俩人一时又转了话头聊了聊时局。末了,顾松对萧亦昙正色道:“如今你去了云州,这边王府的人既是不愿带上,好歹也替自己选个合意的放在身边,一则是照料你,再则也是替你自己开枝散叶。总不能老这么吊着。”
萧亦昙怕他担忧,自是一一应了。
此次离京,因着有顾含章同行,他特意挑选了几名侍女并两名老成的姑姑随行。福寿仍旧留在王府打理,除了福喜,还另带了几名小内侍。
白无涯等到他回到云州,与他交割了军务方启程回京。
临走前,萧亦昙特意为他饯了行。
白无涯与他在云州这些年相处,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那送往帝京的血书,其实一早是萧亦昙的人发现的。只是萧亦昙见后便令人秘密找了他来。
那天的萧亦昙神情极奇特,仿佛有一种极力要压抑的愤怒与悲伤,还有那种终于可以一偿夙愿的隐秘的激动,交织在一起,令他的眼明亮得不敢令人直视,又沉郁得令人警惕。
白无涯一直绷得紧紧的,好像临上战场之上的那种紧张。
没有过多的商量,白无涯立即作出了决定,由他将这封血书上呈帝前。
萧亦昙按捺住了他打算即刻上书的举动,只是说时候未到。
后来帝京中发生的一切,都有他留下的人一一与他细说。
直至正月,苏四那混不吝的惹出那一番事儿后,萧亦昙飞马传来消息,白无涯才着人往帝京呈送了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