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郎中只看了一眼,自声叹息关门谢客道,“赶紧准备准备后事吧!板子打在身上,引起炎热与病疫,怎么都不可能熬过去。”
孙成克抖着手,惊诧道:“板子?”
“对啊,这女孩屁股后面的肉都烂掉了,不是板子打了还能是什么打了?”郎中摸起羊圈小胡子,撇了撇嘴,“官衙竟对一个犯事的姑娘打这狠的手,可想他们不想给她留命。”
“看她这衣着,是个不值钱的小奴隶,都不是人的东西,是死是活都没什么关系。等她死去,公子再买回一个仆人就好。”郎中打着哈欠,困厄地把汤芷驱逐出会所。
等孙成克把汤芷抱回家放在柴房泥床上,此时全身高热不断,连着多个时辰都没空降下来一点。
半年劳动下,汤芷脸皮发黄黯淡,枯黄消薄的身躯远远看去,像沙漠里长久不化的干尸,缺水干泽没有任何生命的特征。孙成克从汤芷血人就买回家,见她为这个家勤劳奔波,见她傻傻乎乎地听话,沦为一个听话守礼的奴仆。他打她骂她最多是不把她当成人,可她真走时,他又无比悔恨。
孙成克握住汤芷的手诱哄道,“汤芷,你不会有事了好好活着,等我当官了,我就把你脱离奴籍,还你一个自由身,好不好?”
说到奴籍,汤芷右手微微动了下,孙成克见有效,一遍遍和她说起虚幻的未来,“脱离奴籍就可以成为良民,再也不是其他人的下人,到时你养猪养鸭都可以,穿什么吃什么都随你挑。”
“你能撑过去了!”
汤芷笑着呜呜呜了几声,心里生出一个活下来的信念。契今为止,汤芷来孙家吃过最好的东西,就是那块救命的生肉,肥嫩而不腻。
除了再吃一口肉,她还想吃白米饭,想吃蔬菜蛋肉,想吃一碗面食,想吃太多东西了……
孙成克得到汤芷点头,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地,“我去给你烧些热水!”
出门时,遇到才睡醒的陈氏和孙月香。孙月香见到孙成克吃惊了下,很快就小跑撒娇到人身边,无比殷切地亲近着。
单色淡粉色勾勒出孙月香身材,玲珑曲折,活活有了艳颖。
孙成克扫了一眼,收回自己的目光,他不确定问问陈氏,“娘,汤芷身上怎么会有板子伤?”
一番追问下,陈氏支支吾吾想说,但孙月香抢先一步告了状,“堂哥,你是不知道家里出贼?汤芷这仆人偷抢扒拉,到处生惹是非,她把我给伯母的东西全偷走了。这种人留能干什么,在家里也吃白饭,出门在外也破坏表哥的名声。”
“所以你就告官,让她挨板子。”孙成克气冷打断了孙月香的话,冷色着脸冲了回去,“她身子骨本就不行,如今这几板子下来,现在都快熬不住了,你还是这种姿态?”
“一个奴隶而已,听伯母说你也不在乎她,再说作为奴隶不被卖到花柳乡,遇到我们这种心善的人家,已经是天大的好运!”孙月香不服气地撅起嘴,心道张得丑还臭、整日和猪群混在一起连个人都算不上的猪猡有什么资格被孙成克维护。
气恼下,孙月香直接躲在陈氏身后,哼叽道:“表哥,她死就死了呗,再花钱在奴隶场买一个就是的,有什么大不了!”
哐当一下,柴屋内有一个人影栽倒在地,满目的血丝死死地扣在眼睛深处,一张开嘴便是腹部的咳嗽声,咳声深觉震耳,绕柱子叙叙传到外面。
孙成克听到声响,顾不上和孙月香斗嘴,快跑到屋内,扶起汤芷抱到泥床上。
这一幕被进门查看的孙月香看见了,看汤芷的眼神都带着愤怒与不满。手中的帕子被手指大力上下扭曲着,上好的面容也出奇峥嵘凑合在一起。
“一个下人也配和我争!汤芷真不要脸!”孙月香出了会恶气,站在门口瞧着汤芷。
汤芷充满哀怨和仇恨的眼死死看着他们这一众人,作为奴隶,她凭什么没有做人的权力,明明没偷人没偷东西,都非说是她不知廉耻不知妇道不知受节。她真的好累,好累,好疼,好疼。
疼痛压抑在汤芷心上,疼得她分转视线望向孙成克。
俊郎脸庞滴满了豆大的汗水,密密麻麻间吐露着紧张的意味。但这一切让汤芷感到无比的恶心,刚才孙月香和孙成克的对话,她一字不差的都听到了,孙成克没有否认孙月香说她是偷子的理据,潜意识反而一贯相信欺凌她的人。
汤芷总算想明白了,要不是他的忽视他的放纵他的责骂,他人敢欺负她吗?但凡他把她当成人,但凡有那么一点点的维护与相信,她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孙成克扶起她时,汤芷软弱无力靠起他的胸膛,发出一阵奶猫般的哭声。
恍惚中,孙成克快速地紧张了下。从小到大,他都克制守礼不沾女色。
这一声叫下来,孙成克不明所意地退了几步。对着病床上的人儿礼貌道:“汤芷,你好好躺着休息休息,书院那边还有事,我先出去学习了。”
“娘你和堂妹,不用来了,汤芷伤势好多了,人一多会打扰到她休息了。”急慌慌说完,又急慌慌地插上门,把陈氏和孙月香给轰走。
这一举动气得孙月香和陈氏甩开袖子黑着脸回到中屋,暗自以为汤芷背着他们,和孙成克说他们的坏话,心里对汤芷多了些怨言。
屋内的汤芷不知她又讨人嫌的,脑子里一直自虐般回想着孙成克抵触的表情语气,每一想一下心就如蚂蚁折咬百般痛楚。她自知貌丑比不上清秀佳人,要孙成克爱上她,不易于比登天还难。
过了会,汤芷攥起心肝的疼,大口吮吸着瞬间的疼意,“再难再疼也不会有这疼这难,万事开头难,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
为了活的好点,汤芷不介意手段低贱点。
“人这一生总归得为自己谋个后路。”
抱着这个信念,汤芷支撑起身子吞下一股股血,努力想活着。
孙成克不请郎中来,陈氏也不管汤芷病有多重,见她空闲可以下床,就使唤她干这干那。几天下来,病情已经稳定的汤芷夜里反反复复发了几趟虚汗,一脚反复踏入鬼门关。
要不是意志坚定熬到谢义谱提前回来,发现她没按时喝药,派人来寻她,她可能真的会死在乡间。
谢义谱可只有汤芷一个宝贝药人,这个药人要是死了,那公主那边的病可就没有替身的。对比封地里金枝玉叶的命,花点小钱还是非常愿意的。
借要追查案件,把汤芷关在地牢十五天。其中不知请了多少家郎中、开了多少家药才堪堪把跌入鬼门关的人给捞了回来。一顿顿药续着,把汤芷的底子补了上去。
谢义谱虽心里瞧不起汤芷轻浮的秉性,但面上的功夫却一点也不少,每日抽出一点时间,特地往汤芷面前问问她近来的情况,免得病情复发,拖延了试药的周期。
“你这身子已经花费我三十两白银了,要再不好起来,我这钱就打水漂了。”谢义谱摸着手间的竹扇,一哒二哒地打开地牢的门,含笑望着汤芷。
“大人我愈发好奇你喜欢的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要不是沾了她的光,我可能就命丧黄泉了,等我见到人,我一定要当面感谢她。”
“呵,你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了,她人在封地养病,多年来固守在那边。这次陛下念及思妹,特地派人去请,公主也婉言拒绝。她待在城里,我都见不着她,你这小人物能见到她才怪。”谢义谱撇了撇嘴,转念一想,接着道:“不过你还是有可能见到她了,试药期间,那药要能在你体内有效果,我献药时把你给带着,让你目睹目睹天家风范。”
“天家风范!”汤芷心生向往,高高在上的公主心肠一定特别好吧,不然也不会有人挂念她这么多年。
谢义谱见安抚的时间到了,敲了敲地牢的牢门栏道:“好好养病按时喝药,来人试药成功,就是你对公主最大的感谢,不乱想了,好好休息吧。”
汤芷嗯了下,正要听话躺下,外面呼声震高,搅得她轻皱起纹头,寻声要问。
“乡试提前了,街上家里有考生的都在齐声放炮,祝福家里的孩子金榜题名。也没什么事,你安心休养吧。”
“……”汤芷惊大了眼睛,惊诧道:“怎么突然提前了?”
“孙成克还要乡试,我得回家帮忙备好饭菜。”汤芷一想起这茬,起身想出去。
谢义谱:“啧啧啧,急什么呢?”
谢义谱看不惯陈氏和孙月香,一眼见到就知这些人的本质。贪婪无谓,儿时他在谢家常看到都是这些品相。小妾们为了得到谢父的宠爱,经常相聚在一起,算计着这人算计那人。曾经谢母怀了一女,那时谢义谱太高兴了,在外说了出去。那天以后,谢母肚子里的孩子被人冲撞流产的,至此宫寒受冷轻易生育不了孩子。谢义谱再也没有妹妹,谢母深受刺激之下,对谢父院里院内伸手治理了一番。
“大人,您怎么了?”汤芷见谢义谱虚晃的身形,开口关心道。
谢义谱虚扶脑袋,突然来了一丝好心道:“想到一些不好的事罢了,你平时在家注意点!不要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