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红蕖-窥视之眼】
方红蕖只知道父亲方德每每欣赏古典舞便会缓解顽固的偏头痛，可她万万没料想父亲竟然会在她的舞蹈房装全方位安装监控，毕竟她每次练习跳舞都会无所顾忌地在舞蹈房更换衣服。
方红蕖不想因为这种事与父亲当面对质，只好自己从杂物间搬来梯子将摄像头镜头一一用黑色胶纸遮挡。她相信父亲看到摄像头被挡上便会对女儿无声的反抗心领神会。
那天方红蕖没有在家中的舞蹈室练习舞蹈，她临睡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吃掉抽屉里最后一颗安眠药。午夜可怖的梦境中，屋顶四角摄像头竟然真的变幻成为四只窥视之眼，她双手攥紧床单满头大汗地醒来，睡衣被汗水浸透湿哒哒地贴在脊背。
“方老师，早。”陆城北西舞蹈学校的保洁阿姨同方红蕖打招呼。
“赵姐，早。”方红蕖侧身让赵姐的手推保洁车通过。
方红蕖今年一毕业就遵从老师的安排来舞蹈学校里上班，她和另一名叫秦思瑜的年轻老师负责教学校里低龄小朋友。
孩子们的家长陆陆续续将小孩送到舞蹈教室，孩子们坐在墙边的长凳上更换练功服和舞鞋。
“布布，你这个小磨蹭今天怎么快就换好了衣服？”秦思瑜伸手揉了揉布布柔软的脸颊。
“爷爷在家就帮我提前穿好了。”布布奶声奶气地回答秦思瑜。
秦思瑜在正前方为孩子们示范和讲解舞蹈动作，方红蕖则在孩子们中间一个一个的仔细纠正。
“布布，你的腿要再抬高一点哦。”方红蕖手搭在布布的腿上微微施力。
布布紧紧抿起嘴唇两颗豆大的眼泪砸到地面。
“布布，不哭，你怎么了，可不可以告诉老师？”方红蕖伸手给布布拭泪，她这才发现布布眼睛红肿似是昨晚哭过。
“疼。”布布眼泪又涌出来。
“哪里疼？腿疼吗？老师可以领你去医务室看一下吗？”方红蕖一边给布布擦泪一边通她确认。
“嗯。”布布哽咽着点头。
方红蕖同秦思瑜简单商量了一下将布布带去学校里的医务室，白雨薇医生正双手枕着手掌仰在办公椅上小憩。
“孩子，你怎么啦？”白医生听到有人敲门进来立即张开眼睛恢复工作状态。
“医生，我这里疼。”布布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腿根部。
“别怕，我来看看。”白雨薇挽起袖口俯身帮布布脱掉练功服。
方红蕖见布布大腿根部内侧贴着三张防水创可贴。
“红蕖，你马上给孩子母亲打个电话问一下。”白雨薇放慢动作轻轻揭开最下方那张创可贴，布布白嫩的腿上赫然露出一个近圆形伤口。
“布布妈妈，孩子腿上受伤这事你知道吗？孩子在大腿受伤的情况下练习跳舞会摩擦到伤处……”方红蕖拨通布布妈妈尹雪的电话。
“方老师，对不起，我在开会，等下打给你。”尹雪听到一半便挂断了方红蕖电话。
“方老师，如果我猜错的话，布布腿上的可能是烟疤？”白雨薇阴沉着一张脸同方红蕖耳语。
方红蕖闻言顿时陷入了种种罪恶的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腿上怎么会出现烟疤呢？
“方老师，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开会，您刚刚说孩子的腿上有伤？”尹雪隔二十分后回拨了电话。
“嗯，布布的大腿内侧有三处近圆形的伤疤，我已经把照片发到你手机里了，你可以现在查看一下图片文件。”方红蕖将拍下的照片一起发给尹雪。
“烟疤……是烟疤，方老师，我现在马上和领导请假去接布布，你们帮我照顾好孩子。”尹雪声音颤抖着如同寒风中挂在枝头的枯叶。
“造孽。”白雨薇气冲冲地攥起拳头锤了下办公桌，方红蕖趁着等待的间隙将布布的情况汇报给校长。
三十分钟后布布爸爸罗旭、妈妈尹雪和校长一同赶到医务室，尹雪一个箭步冲到孩子面前，罗旭站在医务室门口踟蹰不前。
“布布，你快告诉妈妈是怎么回事？你告诉妈妈是谁把你的腿弄成这样子？”尹雪撕心裂肺地摇晃布布的身体。
爸爸妈妈不论怎么问布布低垂着头拨弄自己的手指，一声不吭。
“方老师，布布平时最崇拜你，你试着帮我问问好不好？”尹雪情急之中向方红蕖求助。
“布布，你可不可以告诉老师，你的腿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方红蕖蹲在布布椅子前压低声音问面前的小孩。
“爷爷拿烟头烫我的腿。”布布言语间把头垂得更低。
“你爸怎么能这么对孩子？”尹雪回手给了丈夫一个耳光。
“那是我爸，我左右不了他的行为，你以为我不恨他吗？”罗旭捂着脸颊辩驳。
“爷爷有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吗？”方红蕖紧接着又问布布。
“爷爷说妈妈一定是做了坏事才会生下我这个女儿，他说女孩不能为家里延续香火根本不配活着，他错就错在一早没有把我解决掉……爷爷还说他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我爸爸妈妈偏偏把我送过到他家，他现在的生活全部被我搞乱套，我耽误他打麻将、跳舞、约会，他再也回不到以前潇洒开心的日子……”布布向在场众人重复了爷爷的话。
“我就说让你辞职在家带孩子，你是想成龙还是想成凤？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自私的女人！”罗旭怒目圆睁地指责妻子。
“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你对孩子就没有责任？现在你最应该正视的难道不是你爸爸对孩子的虐待？罗旭，我问你，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尹雪反问怒气冲冲的罗旭。
“咱们大不了把孩子送到老家让你爸妈带，我爸都这把年纪了还帮咱们带孩子，你总不能报警把他送到监狱吧？毕竟那是我亲爸，我们家向来就是这样教育孩子，我和我姐的腿上也有疤，你要不信我现在脱下裤子给你看看。”罗旭把双手放在腰带上预备随时行动。
“罗先生，注意一下你的行为，现在在场的都是女性。”校长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咱女儿不就是受了点小伤嘛，瞧瞧你那矫情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你也不想想我这么跑出来万一公司领导生气了怎么办？我日后升职还有戏吗？”罗旭红着脸表情极其不自然地把手从腰带上挪开。
“公司领导是你祖宗吗，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得罪不得罪领导，你进医务室这么半天了，我也没见你问女儿一句疼不疼？”尹雪气不过伸手推了罗旭一下。
“布布，你告诉爸爸，爷爷真的拿烟头烫你了吗？你不是自己拿爷爷的烟玩一不小心烫到自己了呢？”罗旭背对在场的人向布布眨眨眼。
罗旭不想因为这件事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直被妻子拿捏，他必须得想办法扭转他当前所处的劣势，那个心比天高的女人休想一直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和父亲。
布布见爸爸这样说便闭紧嘴巴把头扭到一旁。
“罗旭，你……你怀疑女儿？你刚刚还对大家说你和你姐的腿上也有烟疤呢？”尹雪难以置信地望着同床共枕七年的丈夫。
“那是我刚刚一进门被你们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搞昏头了，你别忘了布布才六岁，小孩子说的话不可信，万一是孩子胡说冤枉了我爸，你让老爷子还怎么活？”罗旭咄咄逼人地反问妻子尹雪。
尹雪见状默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喂，你好，我要报案，我女儿被虐待了……孩子腿上有烟疤……”
“疯女人！不识大体！我真后悔娶你！”罗旭一巴掌打落了尹雪手中的电话。
“警察叔叔，你好，我叫布布，你们快来把我爸爸和爷爷抓走……”布布这时跳椅子从地上捡起了尹雪的手机。
“呵，你没有证据也是白折腾！警察才不会有闲工夫管我们的家务事。”罗旭听到警察出警丝毫没有感到惧怕。
“你忘了家里有监控吧，我从公司出发前已经嘱咐我表弟帮我备份了家里这几天的监控录像。你赖不掉，你爸也休想逃！”尹雪走在方红蕖身旁抱起了面色发白的布布。
方红蕖听到尹雪关于监控的话语竟然不自觉走了神，她想到了高高悬挂在自己舞蹈房四个角落里的监控，那四个监控摄像头怕是家里装修舞蹈房之后就一直存在。
如果舞蹈房挂着一个摄像头或许还能勉强解释得通，可是……四个摄像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方红蕖蓦地回想起，父亲当年以他偏头痛需要看古典舞来缓解为借口要求她学习舞蹈，可父亲这么多年以来很少要求她跳给他看，父亲亦从来没去陆城大剧院看过一次舞蹈演出……
难不成父亲是通过查看监控里跳舞的视频来缓解头痛，可那样又和在电视当中观看有什么区别？方红蕖决定找机会测试一下自己这个可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