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讨厌的失败
来到天空竞技场的第二个星期。
富力士.银已经因为没有耐心而开始了消极比赛。
其实戣也不知道银一开始为什么要一起参加比赛，不过很像她会干出来的就是——随随便便闹着要参赛，打了几场后又开始拒绝报名，天天赖在观众席上当啦啦队。
“加油！”整个比赛场上沸腾的人声，都没有角落里那个细细小小的声音来得又存在感。
戣叹了口气，踏上了擂台。
银和往常一样，坐在对于她来说过高的观众席上，怀里抱着一堆棒棒糖。
她和戣已经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毕竟穿着洋装的萌和实力强大的可怕反差，即使在天空竞技场里也不多见。投票的观众都评价她们一个风格诡谲，一个强悍怪力，虽然胜绩并不突出，但却很值得关注和投资。
尤其是黑发的女孩，零看好到大冷门，让从一开始就买她的观众赚的嘴角都笑裂了。
大冷门坐在观众席上，已经心安理得的翘掉了好几场比赛。
她根本就是跟着戣在玩，自己的成绩大概看都不看，随便它掉到了哪里。
站在擂台上戣又要赢了，因为她大大的眼睛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已经放空了，对面的那个对手并无过人之处，甚至没有引起戣的重视。
银舔着棒棒糖，在心里默数，一、二、三……果然，赛场上和戣对面的那个彪形大汉轰然倒地，银也拿出自己的本子，在上面默默划掉戣的190，记上195。
在这里层数代表着挑战者的实力，银特别热衷于帮戣记层数，她也给自己记了，但只记到40几层左右，就放弃了。
而这位大冷门其实也蹭着戣比赛，到了一百五十多层。
她一直记着席巴叔叔说戣必须要挑战到200层，所以兢兢业业地盯着本子上戣的数字，那个数字如往常般争气又厉害涨地飞快。不过也才半个月不到，戣已经离200只有一步之遥了。
可能挺简单的，银这样判断道。
银抬起头，看坐在自己身旁的伊尔迷。
“大哥，吃糖么？”
银递了块糖过去，伊尔迷很少接，今天也不例外。
他不接，银就顺手收回去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地吃着两块。她没有办法从青年没有表情的面孔上看出他的情绪，也没有办法揣测他对于比赛的看法，无论是她们遇到强敌或者是轻松胜利的时候，默默站在赛台边的大哥，都是一个表情，就是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所以，还是老实吃糖吧。
伊尔迷其实也不常来，大多时候看着她们比赛的都是揍敌客的管家们，他难得有空，坐在了银的身旁，在比赛开始没多久后就站了起来。
银随后跟着伊尔迷跑到看台入口处等着，她先是趴到了门框上，又跳上了栏杆，坐立不安，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路口处，等着戣走了过来。
从赛场上情绪毫无波动走下来的戣，让银觉得简直酷极了。
“戣戣戣你太棒了，我们出去吃拉面庆祝吧！”赛场上都毫发无损的戣，被娇小却如炸弹般有力的银扑倒在地。
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真心觉得被银缠上比打上十场比赛还要累，但她只能妥协。
“双料豪华的那种！”
“好……”
“觉得怎么样？”伊尔迷从身后的过道走出来，淡淡地问，并没有把惊心动魄的比赛放在心上，而戣似乎也不在意，至始至终都只有银因为不明的理由在上跳下窜。
“很弱。”戣也淡淡地回答。
“我是在问，快到两百层了，感觉怎么样？”赛场上危机四伏都藏在了揍敌客家祖传平板无波的表情之中，而戣也只是抬起头，淡淡地问了句：“大哥说的是真的么？”
“是。”伊尔迷道，然后问，“害怕么？”
“才不会。”戣撇了撇嘴。
“我知道了。”伊尔迷点了点头顶，然后转身离开了。
黑衣的管家接手了这两个少女，替她们拿着东西，并把她们往拉面店送过去。
“大哥和你说了什么？”银一头雾水，在路上扯着戣的袖子问。
“大哥说，两百层以上会死喔。”戣偏过头来解释道， “管家和他都不一定来得及看护的那种。”
“真的么？”银吓得手缩了下，但只一会儿又缠了上来，没心没肺地道，“这不就是大哥训练前例行的开场白嘛。你才不会输呢，而且我们只有一、二三……五了，很……很快了！”
银就好像刚刚学会数数的孩子，勉强会从一百多数到两百，但让她意识到其中的差距就有些难为她了。
不过银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她不喜欢天空竞技场的顶层，如果要她来形容地话，她觉得两百层以上的天空里，笼罩着黑灰色的乌云。所以她下意识地揪了下戣的袖子。
但嘴上是一点都没有在怕的。
富力士的认知里，根本就没有会输这个概念。
“去吃拉面。”
银和戣奔赴那家老牌拉面店，常常需要排队。
因为银突发奇想地赶来，所以今天没有管家帮忙排队，她们两等了一会儿才成功排到座位，等戣好不容易把撑得半死的银拖回竞技场后，就发现自己200层的比赛差点就迟到了。
很奇怪，今天的比赛竟然提前开始了。
200层前的比赛只是游戏，但是200层以后的竞技之残酷程度简直天差地别。已经被告诫过会有生命危险的戣，并不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
她猫一样的眼睛吊起，里面有奇异的光芒，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情绪悄悄蔓延在了身体里。
至于现如今还非常幼儿麻木的银，更不知道有生命危险是什么东西了。
200层之后的自由挑战也有运气成分在的，不乏有更弱的对手占据着更高的楼层，而实力高强的对手却在某一个不起眼的楼层止步不前。银曾经偷看过200层的比赛，刚好看到的是非常弱的两个人的对决，顿时就放心了。
连那种玩鼻涕的变态都能上200层，戣肯定没有问题。
“那不是鼻涕。”戣整理了下袖子，看了眼银。
“啊？”
“那是□□。”
“恩……可是那玩意的颜色、质感、气味……”
“别说了。”戣头疼地捂住了脸，没有被200层的实力吓到，都快被银的形容恶心坏了。
戣无法和银解释战略，运气之类的东西，也没办法和她解释鼻涕人只是200层实力最常规的一个罢了。
是的，她用常规来形容200层的选手，因为到了200层后，可怕的根本不是实力，而是层出不穷，变换莫测的残酷的人类。
她突然被银又扯住了袖子。
似乎还是有点担心，银皱着一张脸，思考了下，对她认真地道：“祝你不要遇到鼻涕狂魔。”
“恩。”
“也祝你，不要遇到那个变态。”
管家们嘀咕过只要不遇到一个变态，戣应该没有问题，银不清楚知道那个变态的信息，只从旁人的形容之中，勉强勾画出了这个变态的形象。
据说是个品味怪异，还喜欢玩扑克牌赌博的老男人，和他对战的人，非死既残，不然就是严重的心理挫伤，银知道这个人之后，就一直用“楼上那个大变态”来代指这位。
“好的，等我回来。”戣拍了拍她的脑袋，随后被工作人员带往比赛场。
银却难得没有去现场看比赛，她带上了打包的拉面外卖，用尽量能保持拉面口感的速度，冲进了伊尔迷的房间。
“伊尔迷大哥！”两百多层的房间内，伊尔迷并不在其中，银扑了个空。
200多层，其实银早就上来过了，既然伊尔迷就住在这里，那免不了银她常在这里乱跑。不过她并没有好奇伊尔迷为什么有一个200层的常住房间，甚至还层以为200层以上是花钱就能租的家长招待所。
所以，200层以上的数字，在她曾经看来还格外的温馨，只不过可能是家长住多了，才有那种愁云惨淡地气息。
一直到她意识到这里不舒服的气息根本不是什么“来自家长的威压”，而是会变成戣的敌人之后，她才开始产生了警惕。
拉面冷了就不好吃了。伊尔迷不在，银只能自己把拉面吃掉了。又食用了一碗计划外拉面的银，成功把自己撑得路都走不动了，摇摇晃晃地爬到了电梯口。
“去竞技场。”她打着咯道。
她刚刚按了按钮，却发现黑发的伊尔迷抱着应该去参加比赛的戣，站在缓缓打开的电梯里面。
戣垂着脑袋，目光隐藏在一片深深的阴影之中。
迟钝如银，也感受到了某种凝重的气氛。
她犹豫地问道：“怎……怎么了，结束得这么快？”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测，但是仍然强行笑了笑道：“哈哈哈！原来两百层也这么弱呀！”
戣没有回答，出奇的沉默，甚至没有抬头，伊尔迷看了银一眼，半晌才道：“戣输了。”
“什么？”全然陌生的词出现在了银的面前。
“我让她认输了。”伊尔迷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话，然后就从银旁边跨过去，带着戣走进了他的房间。
“认输？为什么？”伊尔迷用一只手撑住了激动扑过来的少女，将她拦在了门外，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暗淡，她只能看到伊尔迷垂落下来看她的黑色眼睛，“回自己的房间。”
“砰。”
黑发的青年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关上了房间的大门，银愣在走廊里，看到那门缓缓关上，隔绝了戣至始至终沉默着的脸庞。
伊尔迷单手抱着戣，走到窗边，“唰”拉开了半扇窗帘。
戣的目光依然涣散，即使外面突然打在她脸上的光，也没能让她有一点反应。
半晌她才收回了一点目光。
“大哥。”从并不算清晰的神智中分出了一点，她很为难一件事情，“要怎么和银说？”
伊尔迷只放下她，撑着身子道：“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哦。”
脑内浑浑噩噩，戣没有细究，还是放任自己被情绪控制，见到了那个男人的错愕，和密密麻麻被挣扎过一样的脑袋，让平时聪明的她出现了一些错误的判断。
“没关系，逃跑就好，逃的越远越好。”
耳边不知道什么声音在回荡，戣于是跟着重复：“逃跑，逃跑就好。“
“恩。”她听到了身旁的肯定。
伊尔迷陪了戣一会儿，他放在戣额头上的手收回，目光落到了门的方向，似乎是准备起身。
那里一直有细碎不安的，指甲挠着门的声音。
他并没有被这声音打动，站起身来给她开门。
银先是蹲坐在门口与那扇紧闭的大门对视了长达半个小时。
没有听到任何有效的信息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后，银委屈的抽了抽鼻子，站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银始终都想不明白，伊尔迷为什么要让戣认输。她握着拳头站在那，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拉着戣出去吃拉面的时候，还并没有把这场比赛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戣不但输了，而且她很难过。
银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平时她一定举起拳头就去砸门了，可戣的神色很不对劲。她的情绪从来都很淡漠，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银没有看过戣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银收回了手，默默地垂下头，往电梯门口走了过去。
电梯“叮”的打开，电梯小姐带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声音甜美的道，“欢迎乘坐电梯，小银，今天~怎么，不开心？”
“姐姐。”她垂着头问，“你知道，为什么会输么？”
“输赢很正常哟~在天空竞技场，每天都有人失败，有人胜利就会有人失败哟。”也许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电梯小姐摸了摸小孩的头顶，“但是小银这个岁数，已经很厉害啦。”
是输了比赛么，小朋友一直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一副无法被安慰的表情。
又一直垂着头，拖着脚步下了电梯，走进了自己150的房间里。
电梯小姐关上了门之后，又默默地叹了口气，年轻人的第一次失败，谁都不能代替他们承受呢。
电梯下降，门又“叮”的一声打开，电梯小姐露出职业笑容，看着走进来的小丑装男子道：“西索先生，下午好。”
“好。”脸颊上画着泪痣的小丑，即使妆容夸张也掩饰不了眼睛里流转的风情，让经历丰富的电梯小姐还是愣了一愣。
“西索先生，还是200么？”
“206。”男人插着口袋道。
“诶？”电梯小姐愣了楞，因为这层电梯刚刚从206下到了150，送下去了一个无精打采的小朋友。
“好的。”只觉得有点巧，电梯小姐还是为西索按亮了206的键。
不像是她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看到过的无精打采，眼前这个男人，来到天空竞技场之后，是从来没有失败过的。
别人到达两百多层是因为有两百多层的实力，而他到达两百多层，是因为他只愿意呆在200层。
“那个，西索先生，您第一次失败，是怎样的感受呢？”她忍不住采访道。
男人歪了歪脖子，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她，轻轻哼了声：“失败？……没有呢。”
“……”果然如此。
电梯又“叮”的打开，西索插着口袋走了过去，206层的房门打开，那个给电梯小姐印象很深的住在两百多层的哥哥，和从来没有离开过200层的西索，目光对视。
西索带着一种强烈的，挑衅而兴奋的目光，看向了房间内，挑着尾音问道：“她在里面？”
“不在。”
“小伊~撒、谎、不、好哟……”
那个哥哥环抱着胸，根本懒得理面前红发的男人。
而西索一旦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就会变得格外的亢奋和诡谲，那个时候的他，总让人觉得危险。
黑发青年以一种沉默却毫不逊色的气场，与小丑对视着。
电梯小姐下意识为这种氛围抖了抖，她不顾职业道德地飞速按了几下关门键，想躲避外面让人战栗的不舒服的气场。
电梯缓缓合上下沉，两张扑克牌和一根钉子，已经钉在了门上，电梯小姐因为职业敏感度在不可收拾地爆发前逃离了。
但这两个人却也没能动起手。
角落里走出来一个银发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道，“看来你们不是很欢迎我。”
对峙的双方都向他投来了某种败兴的目光。
可没有发作。
一个不能朝父亲动手，一个也还没有到必须动手的地步。
他们只是觉得席巴.揍敌客的出现，打扰了他们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