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属质的人
“塔喇苦……”黑压压的黑衣人逼近了他们,李先生的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然而抬起头的银趴在背光的黑暗里,却似乎只能看到半弯着身子的钉子怪人。
他在宛若静止的氛围中,一点点抬起了身子,慢慢从阴影里露出面容,看向了银的方向……
“砰砰”几声枪击,打在了他的背脊上,像是打到了钢板,又像是触碰到了某种开关,挡在了银上方的塔喇苦慢慢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
他全身都硬邦邦的,站在银的面前,坚不可催。
李先生抖落了指尖的烟灰,也看了过去。
他一直认为被抽掉零件的机器人是不能动弹的,而他就拥有这样抽调人身上最关键部位的能力,被他击中关键点的人,会全身瘫痪,无一例外。眼前的这个男人应该不能动弹了才对,即使是一位揍敌客,也应该不能动了!
可是此时,这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却毫发无损的站了起来,如果不是能力失误了的话,就证明这个人全身上下,并没有关键的那个节点。
每个骨头都是可以移动的,每个部位都是可以替代的,每个关节都不是他的弱点。
这还是人类么?抓着烟的手抖了一抖,火光熄灭了,他弹到了一边,却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真的是一个揍敌客,世界上最不接近人类的人类。
黑衣人们因为站起来的塔喇苦下了一跳,“砰砰”地往塔喇苦身上补了几枪,可依然徒劳无功,他歪过了头,看过来的眼神,让人觉得恐惧。
其中一个人在惊恐之下,将枪口对准了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嘭”的一声,火药散去之后,他发现塔喇苦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徒手接住了那颗子弹。
子弹软绵无力的掉落在了地上,融化成了一滩水。银看着陷进去弹孔又恢复成了光滑的皮肉,却并没有黑衣人们那么恐惧,她只是略吃惊地看着塔喇苦的方向,他挡住了自己的前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身体因为这子弹的巨大力量而左右摇摆了两下,那也像是机械的摇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就像揍敌客客厅里悬挂的那口老钟一样,左右摇摆,没有疼痛的情绪,带着让人心颤的节奏。
银熟悉的这种强大,站在敌人的位置的时候,让人恐惧,站在自己的这边的时候,却无比的让人安心,这就好像和揍敌客家人呆在一起时候的感觉一样。
就在贩卖者以为塔喇苦要回击,纷纷往后退的时候,他却蹲了下来,抱起小女孩,沉默而迅速地往丛林深处跑过去。
“还……追么?”不合时宜的生意已经违背了人贩子的准则,过于强大的力量表示这实在是风险很大的生意,但是,浑身熏着烟味的男人,却不是他们这样以利益与肉味为生的野犬,他更像是为被驯化的狼,却也忠诚于那个在野外对他伸出援手的人。
又点起一根烟,却并没有再抽,中年男人性质并不高昂地道:“追。”
他的主人已经死了,他的任务已经失败了,揍敌客死不死,死几个,对于他来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可是还是要追逐下去,一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那唯一的占卜家,贵族小姐床头摆放的骨瓷娃娃。
黑衣人与李先生追出去后,角落里走出来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他带着拍卖会里工作人员的面具,却并不算常客,夜色岛中很难见到这位名叫“夜”的教导师出现,但他每次出现带来的都是大生意,或者绝佳的货色。
他也是唯一能翻译那个奇怪买家塔喇苦的人,算是将他带入夜色岛的引入人。夜低头垂目看了一眼散落的钉子和烟灰,已经能猜测那是一场怎样的战斗,而满身疮痍的怪物,竟然会选择逃离,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没有人在刺伤那个怪物之后,还能不沾血的全身而退,更何况是这样一场毫无美感可言惹人厌烦的群殴。
如果,不是背上的小女孩的话,这里的草地上应该没有活人了吧。
“你对待她不像揍敌客,但也不像你形容的那么冷漠。”他弯腰捡起了金色头,银色尾针,泛着光芒的念针,问道,“那么你把她放在什么位置?”
这是一场对于揍敌客来说十分罕见的逃亡。
青年背着小女孩,迅速在丛林里穿梭,躲避着黑暗中不停射来的枪子。
趴在塔喇苦背上的银,目光无处安放,于是投到了他的眼睛上,她一直在回忆刚才看到黑色的眼睛里转过的银色月光来。
真好看啊,纯粹的颜色才能有这样的效果,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藏在那些细碎的小钉子中间,如同羽毛刷子般缓缓睁开,时光突然被静止,如同被钉子钉死了一般,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明明是一个品味奇特的怪人,他的睫毛却比自己的还浓密深黑,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银在想,他几乎是在黑衣人围上的前一刹那,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然后在一瞬间离开了包围圈。
那是很可怕的速度,像是经过了什么训练,以一种近乎诡异的身影,只留下了些许的残影,她趴在他的背上,意识都是恍惚的,脸上吹着的风很冷,如果不是却脸颊贴着的位置,感受到几乎察觉不了的温度出来,她会觉得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只是幻觉。
从高空坠落,又遇到骗子,被低价贩卖,然后遇到这样一个奇怪的买家。
虽然他整个人都似乎是钉子做成的,但他确实不是金属质感的,钉子消失后,贴着的身体温热,插进他身体里的刀剑和弹壳一个个被挤压出来,噼里啪啦的掉了出来,内陷的伤口长了出来,连血液也不见。那些被打中的地方质地柔软,银有些好奇地捏了捏,发现那些地方的骨头就像缩起来了一般,然后在她的触摸下,又重新鼓了起来。
她的手僵住了,因为她发现背着自己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塔喇苦正看着她触摸他背脊的手,眼睛里散发着意味不明的光。
和看着后面追着她们的人不同,那目光里并没有杀气,却带着很强烈的不情愿的味道,银不敢再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地缩起了手,趴在他背上。
“咯哒咯哒咯哒咯哒……”
他破例说很长的一串咯哒咯哒,银明白这是他在表现自己的不满。
即使身后缀着一个岛屿的追杀者,也要停下来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一把钉子以媲美子弹的速度,钉在了首先追上来的那排黑衣人身上。没有人看出来塔喇苦是怎么出手的,李先生也放下了冒着橘色光芒的烟,收起了漫不经心,在烟圈里对那些贩卖者说:“不能让他们离开海岸线。”
虽然追兵的速度很快,但塔喇苦的速度更快,几乎不像是人类,一但脱离了海岸线,就抓不到他们了。
银在越来越快的风和追击中,露出了颇为狰狞的神色。
“塔……喇……苦。”
“咯咯咯咯。”转过头来。
“你确定你针对的都是那些人对么?”她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便用气音在他的耳边问。
他一边发出“咯哒”的声音,一边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大部分的针,都扎在了我的身上??”
就在她刚刚乱摸的时候,塔拉苦的针就有地点对不准方向了,总是插着她,或者恐吓着她而过……
扎得她几乎不能动弹了,手也僵直在他的背上,终于维持住了一个诡异却十分乖巧的姿势。
双手环在他的颈间,却离开很远,没有触碰到他的皮肤,因此肚皮必须老老实实贴在他的背脊上,以防止被钉子误伤,便完全不能东张西望或者到处乱摸了。
银的声带坏了,发不出声音来,脸却疼的有点变形。
塔喇苦一边躲避了后面的几分子弹,一边发出了几声声音,竟然很像是笑。
他咯哒了一声,银却听懂了意思。
他说:“让你不乱动弹。”
银趴在他的背上,磨了磨牙齿。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她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塔喇苦又在下巴上抽出了两根钉子,向后面射去,但是他身上的钉子虽然多,却是有限的,追上来的人却是无限的,岛上的贩卖者念能力者稀少,却全是配备着热武器的危险分子,银看到塔喇苦念针用完的那块皮肤,被子弹擦伤了。
充满着危险气息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随时准备着最后一击,像是知道她们最终跑不远。
“塔喇苦,你放下我。”银想了想伏在他的背上道,“我是你雇佣的管家,管家是不能拖累主人的。”
梧桐管家的铁律里就有一条,绝对衷心,为揍敌客而死,她从不能理解管家们风险至死的精神,却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理解这样的情怀。
可能在被雇佣的一瞬间,管家就突然拥有了荣耀感,被某种契约制约在主人的身边,愿意为他做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并不仅仅是感谢他给了自己一份工作,而是在或许不够漫长的生命里,也终于有了能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哪怕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是,还是会觉得骄傲的吧。
她怎么能做一个拖累主人的管家呢,出于一个新上任管家的职业道德来,出于一个有责任心的少女的道德观。
可是她在他背上的挣扎毫无效果,塔喇苦抓着她的双手如同烙铁,他看着银的嘴唇,开了口,只是下颔张合发出了几声金属摩擦声。
他说:“不行。”
任性且坚定地拒绝。
“可是,你是无辜的,我不想拖累他人。”这些人是因为自己才怀疑他与揍敌客有关,而他们要杀或者要抓的也是揍敌客人,银清楚的知道,塔喇苦和揍敌客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买下了毫无市场的她,才会被误会,而约定好要来的尼翁,也并没有出现。
“对不起……”她在他的肩头说,“我再也不会相信路上捡来的朋友了。”
这样,也就不会伤害到别人了。
其实一直到现在,银都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说尼翁为要抓回自己,明明她并不喜欢她,总是离她远远的,明明在此之前,这种讨厌是有好转的。
她还说过:“如果我能出去的话,我会来找你的。”
银几乎已经相信了,但托良好听力的福,她听到了贩卖者们的议论。
“妮翁小姐说她拐卖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那个女孩子,让她闭嘴之后送到她的身边,妮翁小姐要确认。”
失望么,有一点吧,但是却也还好。
银趴在塔喇苦身上,又哼哼了一声道:“把我放下吧。”
塔喇苦紧紧的抓着她的腿,奔向海岸线的方向,他并没有将银放下来的意思,那种固执的力道,让银想起了戣。
戣嘴上总是很嫌弃她,但是她抓着她的时候,就是用这么坚决的力道,生怕松开手她就会立刻闯祸。
从一开始在旅馆里遇到妮翁的时候,银就知道她是一个是个刁蛮天真的大小姐,而正因为她性格里的天真,所以有时候显现出了某种不管不顾的残忍来。
因为知道的太多,她对于必然出现的命运,并没有太多的怜悯心,大多数时候,她只会用非常冷漠的态度,来审视那些必然发生的事情。
那首被银忽视的预言诗里,其实已经预示了某些命运必然会发生的部分,那是妮翁最擅长也最熟悉的东西,她虽然自己并不能清晰解读,却有着敏锐的直觉,她和这个女孩子,天生是不能做朋友的。
银伏在塔喇苦的背上,突然有些难过。
她抬起头,看着被月光笼罩着的海岸线,那里只有一艘船,没有动力,完全离开大概需要三分钟左右,总有人要留下,挡住这些配备着远程武器的贩卖者。
“你走吧。”背上女孩的声音,带着一点点伤感,却意外的坚决,她从领口拽下一个软软的兔子,塞进了他的口袋里,“如果有机会,你能去揍敌客的话,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想了想,她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找大哥会比较快。”
塔喇苦沉默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这便是她与揍敌客最大的不同,揍敌客会在严肃的审视后,做出对整个家庭最优的选择,哪怕要舍弃别人自己逃跑,而富力士,却从来不顾后果的,要冲在最前面,在他们的死脑筋里,好像从来没有逃避这个选项。
在跑到没有地方可以跑的时候,富力士是不会把危险留给其它人的,哪怕只是个陌生人。
银最后按了一下口袋里的金属片,信号终于传了出去,那头却没有回应,空荡荡地回响在她的口袋里,于是银放弃了。
“一定要告诉他们,我在哪里呀。”如果找不到她,她害怕家人会担心。
离开哥特拉斯之后,她把那个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当做自己的家。
塔喇苦将她放在了海滩上,伸出手遮住了过于明亮的月光。
几根钉子落地的声音,清脆作响,银的头顶想起了沙哑又陌生的声音,那是塔喇苦对她说的第一句发音正常的话,充斥着一种金属摩擦的生涩感觉,他说:“并不是每次危险,都会有人来救你,因为每个人都会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所以,有些情绪也并不必要,我也不是无辜的。”
“但是,并不是无辜就值得被原谅,其实无辜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大的错误。”
好熟悉的口吻啊,像是训诫,但是她的眼睛被他的手掌遮住,密不透光,于是她没能看见,那时他脸上的表情。
也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
父母会因为太过麻烦将她寄养在揍敌客家族。戣会担心自己成为她的负担,悄悄离开。因为追不上奇犽,所以也许又给伊尔迷添了麻烦,连出现都没有再出现。
所以,也许无能为力本身,就是种错误。
如果不是因为太弱小了,就不会一次一次的被扔下,那些总是引领着所有人前行,能够决定自己的道路,能够轻言抛弃的人,统统都是强者啊。
而她总是在依赖别人,甚至在这个时候,还捏着口袋里的铁片,期望那头哪怕出现一个属于揍敌客的声音。
是因为被救过一次产生的依赖心理么?还是其实伊尔迷和戣一样,是那种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的揍敌客人。
那是她刚到揍敌客家不久的时候,席巴叔叔基裘阿姨以及所有大人,都被复仇的人引了出去,所以,她和戣这两只幼崽,就掉入了对揍敌客复仇者的圈套之中。
他们锁上了储藏室的大门,点上了熊熊烈火,以一种狂热的目光在缝隙中看着火舌一点点朝她们逼近,那个时候的戣虽然也很年幼,但已经经历过不少次针对揍敌客的报复,能冷静的挡在自己的前方,和那些人对视了,而她却还不能理解这满满的恶意,以为只是玩笑。
“这是新游戏么?和平时的加料电击一样?”
“是实战喔,银。”黑发少女挡在前方,回过头看她,“银,站起来。”
即使是被困住的幼崽,揍敌客的精神里,也没有脆弱的这部分存在,“挡住所有后面的火苗,我们……不能在这里被烧死。”
“戣,好烫。”被第一个火苗舔到裙摆的时候,银才慢慢缩回了手指,怯生生地回过了神来。
戣不想这个时候朝她翻白眼,却控制不住自己,以非常激烈的情绪朝她翻完白眼后,又用非常冷漠不屑的目光看着那些人。
或许是戣眼中独属于揍敌客的冷漠激怒了那些复仇者,他们甚至等不及欣赏揍敌客被慢慢烧死的过程,就已经准备打断房梁将两个少女活埋。戣抱着银的头,蹲了下来,在“喀拉”一声巨响中肩膀缩住。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她们两个人慢慢抬起了头,看到伊尔迷大哥单手撑住那些硕大的木头,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目光依然是往常如同黑耀石般毫无光泽,长长的头发被火舌舔起,断了一半,刚好落在了银的膝盖上。
她听到戣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大哥,我只杀死了四个人。”
伊尔迷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银,他问:“银,你为什么不动手?”
“……”
“你要永远活在,戣的保护之下么?”他的声音很淡,里面没有过多的责备,或者说只是随口那么一提。
“那么总有一天,你会是戣的负担。”
谁也不太记得这场稀疏平常的复仇,所以谁也不会知道,银正是在这场大火中,对于面目模糊的大哥伊尔迷,记忆深刻。
只是这次,不会有戣,也不会有伊尔迷出现。
也许塔喇苦说的对,人都会做出更利于自己的选择,所以在揍敌客的家人和寄的她之间,伊尔迷选择家人并不意外。
在到达海岸线信号屏蔽区以外之后,她就用力地拨弄着口袋里的铁片,但其实银也知道,伊尔迷不会出现。
他很可能来不及,也不一定会伸出援手。
就像她被西索肢解,捆绑在柏油地上拆分的时候,看到马路点灯的反光镜上伊尔迷的脸一样。
有些冷漠的,和戣某一部分很像的,对于不是那么在意的东西,站在高高的树枝上旁观着。
她其实能够理解他,也知道自己的缺陷毛毛失失的为揍敌客家族引来了西索这样强大的敌人,甚至可能间接导致了戣被带走,他那时候没有救她是很正常的。带着某种失去了妹妹的怒气和责备,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他隐藏的很好。
伊尔迷只是放任西索在教育她,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银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被西索重伤的那一次,伊尔迷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屋顶上,冷淡的旁观着。甚至有的时候她会安慰自己,那次,只不过是看错了罢了。
伊尔迷是最合格的揍敌客大哥,她虽然并不是揍敌客,但他还是会保护自己的吧,在那样的浓重的血雾里,他怎么会在不远之处冷眼旁观呢。
一定是她看错了才对。
塔喇苦也许并不完全正确。
他一直遮住了银的眼睛,不让她看见,将她甩到了船上,并且迅速推离了海岸线。
银随着海岸线越飘越远,试图睁开眼睛,却摔得没有了丝毫的力气,她只能勉强抬起了眼睛,看到了无数机关枪打在了塔喇苦的身上,高大的身躯瞬间倒下,像是一个被打得破烂的筛子。
这次终于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滴在了灰黄色的沙滩上。
如果,人和人之间真的如同他形容的一样冷漠,那么为什么他要救才相处这么短短时间的自己呢?
可是要怎么去偿还这样一个欠下一条性命的援救呢?
“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害怕杀人。”
“不要死。”
塔喇苦将她抛上船的时候取下了一个念针,放在了她的手心里,那是从她的喉头取出来的,而她也终于能够重新发出声音来了,她应该憋不住太久。
沙滩上破败的身躯的嘴角有鲜血流下,果然没过多久,飘远的船只上,传来了女孩懊恼的嚎啕大哭。
和平时胡闹的哭声不同,那样的哭泣中含有的重量,即使让心中毫无波澜的塔喇苦,也觉得突然被触动了一刹那。
悔意,和关于改变的,某个最重要的节点。
她只能看着沾血的人在海岸上搏斗,而自己越飘越远,就像他也无法追上去,再对她说些什么,久违的受伤,这次让他无法开口解释。
不过,他在想,其实也没关系吧,反正“塔喇苦”此人,不一定还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这样突兀的消失,对于她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而其实他也奇怪于自己过度的保护,和那些多余的忠告。
那些他平时应该不会多提起的话。
他不知道船上昏迷的少女,一直想告诉塔喇苦三件事,却从这一刹那开始绝口不提。
第一是——她数了下,和塔喇苦见面短短六个小时,他就拿针扎了自己至少七次……
第二是——不要再扎她了,说不定会扎成一个弱智。
第三件事情是——
“伊尔迷,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是从那一刹那,开始有些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