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
表达的归宿，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余笙的鬓角的碎发贴着脸颊浮动，令人头皮发麻的痒，她握在拐杖上的手用力到知觉褪去。
言语有欺骗性，大可以开个玩笑糊弄过去，但意识对冲的第一反应撒不了谎，余笙好像被滞空在一片汪洋中。
她看到对岸的现实，与江应淮相隔万里，彼此不过是有缘相逢，又凑巧走过一段路的陌生人。
意料之中的沉默，江应淮有所预判的接受，这句话本身的挑起者本无需有心理负担。
可人怕的是问心有愧。
余笙动了动手指，手心里的汗被冷空气瞬时催干，她小声嘟囔：“走吧，好冷。”
“真不想我抱你？”
“真不想！”
两个人一应一和，再抬眼看彼此，莫名同时笑了声，余笙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将湿漉漉的鬓角发丝挽到耳后，即便，即便她们期待的东西都不如此。
失望全做错觉。
她想通了，笑容也更真切，挪动着步子继续走，江应淮同样没多言语，跟在余笙身边。
江应淮烟抽的不少，身上的烟草味道却总是淡淡的，他站在一侧，高挑的身形替余笙挡住了风口吹来的冷气，让她的吐息间尽是清冽的木质雪松气息。
“江应淮，谢谢你。”余笙拄着拐杖，眼睛盯着路面。
似乎也不需要得到他的回应，余笙继续说：“如果这次没有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余笙偏眸，看见江应淮插着口袋，也学她一样低着头，侧脸一如既往的精致漂亮，耳垂却红的不正常。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他的不好意思倒是非常合情合理，余笙听到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回答：“行了......”
说完，好像又自己觉得这话听起来像在不耐烦，找补似的道：“我的意思是说，没什么好谢的。”
“夏家那个老头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他刚才跟你保证了什么东西，别太当真.....”
江应淮说着，转而认真看向余笙，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
“总之.......还有我。”
本身处在这个圈子之外的人看不见隐晦的恶，盛京水面下的势力盘根错节，能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数十年屹立不倒的夏家，怎么可能被余笙撼动。
夏父不可能，甚至，根本不会在乎那一则视频。
未被验证的猜想，江应淮顿住，悚然出了一身冷汗
......
盛京的冬天总是这样，越向深处，空气越恶劣，白日里依旧雾气蒙蒙。
一辆深色的轿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京华，在校门前停了很久，直到远远两道影子消失在有限的视野里，夏誉中才合上窗子。
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车窗外，夏晏乔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脸冷的像一块冰。
“晏乔。”夏誉中揉了揉眉心。
回应他的只有无言，夏誉中叹了口气，徐徐开口：“你为什么总是在这种人身上耗费精力。”
女孩的情绪因为这句话再度变得激动，后排足够宽敞，仍然无法容下她挥泄不完的怒意，副驾的真皮椅背上没一会就布满了鞋印。
“所以你都是知道的吧，你知道我平时在学校都做了什么。”夏晏乔耳朵嗡嗡作响，半散下的发丝垂在肩侧，因为激动不停地吸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瞪着夏父，眼里即是仇恨又是嫉妒，声音似笑非哭：“以前都不管，现在为什么又来插手！”
“你要我怎么样，你要我怎么样，为什么生我下来！干脆叫我去死好了！”
“晏乔，怎么可能。”她的愤怒被打断，夏父眉都未皱一下：“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
这样的话，夏誉中说出来，好似程序化的在履行着父亲的职责，夏晏乔的怒火在父亲过于平静的注视中成了一叶无归岸的浮萍，她被逼出眼泪，又不肯落下来，指甲掐进掌中。
“要去看医生吗。”夏父扫视过她已经渗出血水的指甲。
意味不明的话彻底击溃了夏晏乔的心里防线，她不管不顾的吼出来：“我不去！我不要去看心理医生！”
“不是心理医生，只是包扎一下你的手。”
“不去！我不去！”她已经听不进什么话了。
夏父的语调终于带了一点感情：“好，那就不去，爸爸的意思不需要这么麻烦，你没必要一直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因父亲而燃的更旺的怒火，也因为这一句话而渐渐熄灭，夏晏乔头抵着窗子，眼眶溢满，泛着水光。
“EU37芯片快上市了，现在不能出现负面新闻，爸爸也不想这样，理解爸爸好吗。”
发心被抚了抚，夏晏乔没避开，固执垂着头。
“爸爸会帮你解决的。”
“要多久，我等不了。”夏晏乔木着脸，语气渐渐松动。
“很快。”夏父低头调整着袖口，漫不经心的回答：“爸爸不会干涉你在学校的事情，妈妈也是，继续做你想做的，只是这段时间不要自己动手，答应我。”
“什么都不用担心，别不开心了宝贝，去玩吧。”
夏父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金卡，夹在指尖递给夏晏乔。
少许，卡被抽走。
末了，他想起什么，问道：“那个工作人员和江应淮有关系？”
夏晏乔嗤笑一声，恢复了她平常的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扯着嘴角不屑道：“能有什么关系，江应淮自己犯贱，要跟那些货色混在一起。”
把银行卡塞进挎包，踢了踢前排司机的椅背：“送我去简禾家。”
车子随着夏晏乔的话音落下驶出街道，她扭头，拖腔带吊的嘲道：“你看到喽，江应淮既然没打算不管她，到时候我也不会管你那个破公司的死活。”
夏父听了这话放声笑了几下：“我女儿玩的开心就好。”
“一个小孩罢了。”
......
海棠九号。
余笙费劲从出租车里爬出来，整个人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滑稽。
万幸，她租的公寓在靠近大门的一栋，拐杖用的还不熟练，原本挺近的路今天漫长到让人想吐。
更何况她身边还跟着个看起来神清气爽颜值逆天的江应淮，让余笙更觉得自己愁眉苦脸的像个怨妇。
终于磨蹭到单元门口，余笙拧巴着一张脸看向江应淮：“我要上去啦，你快回去上课吧，真不能这么一直耽误你。”
江应淮没动，抬头向上看：“你住几楼。”
“阁楼。”余笙皮笑肉不笑的回答，给资本家少爷一些小小的穷人震撼，没想到吧阁楼都能出租。
“噢。”他若有所思的点头，还是没动。
“嗯嗯。”余笙也跟着点头，两个人就这么傻站着，冷的她直打哆嗦，终于忍不住开口：“请走？”
江应淮的神情出现了一丝丝无语：“你先上吧。”
余笙半点没跟他客气，扭头就走，一瘸一拐进了楼道，再回头看看，江应淮还跟一座冰雕一样杵着。
虽然很迷惑，余笙还是默默收回了视线，开始忧愁于眼前的台阶，七层楼高，放在眼下，简直无异于上西天。
她试着用两根拐杖支在台阶上，再用力撑起来，结果身子直接像一块板砖，向后仰着倒了下去，余笙的哀嚎还没吐出嗓子眼，腰间被一只手拖住扶起。
她看见江应淮挑眉，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调侃：
“上吧，我看着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