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是谁?2
入夜。细雨。冷冷的街道上路人行色匆匆。而百乐门舞厅里。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台上一群艳丽着装的年轻女子正在卖力地扭动着双腿。时不时地还抛出几个媚眼。引得台下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和尖利的口哨声。
李汉年若无其事地坐在最靠边的那张桌子边。脸上写满了惬意的神情。
乐声渐止。跳舞的年轻女子们纷纷下台离去。报幕员走向前台:“下面有请我们百乐门舞厅的当红歌星露露小姐为大家奉上一曲《何日君再來》。
大家欢迎。”
台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音乐响起。一袭湖蓝色旗袍的卫露款款走上了舞台。她粉面桃花。媚眼所及之处。可谓勾人魂魄。
李汉年朝一边站着的舞厅小弟招了招手。小弟迅速笑眯眯地凑上前來。弯腰低声媚笑道:“这位爷。您赏光。”
李汉年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皮夹。抽出几张大面额的法币。满不在乎地说道:“给。买一束最好的花。献给露露小姐。就说保密局李长官送的。请她过会儿前來一叙。”
“一准办到。您放心。”
“好的。我等她。”
“是。您放一百个心。她唱完后我就通知她。”小弟一脸的得意。小心翼翼地把钱塞进了兜里。转身朝着对面的伙计打了个手势。然后就匆匆向后台走去了。
一曲唱罢。报幕员回到台上。凑在卫露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后。卫露就手捧着一大束鲜花。满脸带笑地走下了台。径直來到李汉年的身边坐下。转而娇滴滴地打起了招呼:“李长官。谢谢你啦。一直來捧小女子的场。每次都要您破费。这叫小女子如何承受得起啊。”
李汉年摆了摆手:“这算什么。只要能博得露露小姐一笑。再多的钱财也都是身外之物。”
“看你说的。”
打情骂俏之际。两人机敏地四处看了看。见沒有人注意自己。李汉年随即凑近了卫露。假意亲热。小声说道:“南京特派员汪海明天要來看你的演出。我会陪在他身边。他喜欢跳舞。又爱女色。你要想办法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后配合我行动。”
“沒问題。你放心吧。”
“我会把你的任务尽快告诉你。”
“我会尽力的。你放心吧。”卫露点了点头。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李汉年端起面前的酒杯。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卫露:“委屈你了。露露小姐。來。我敬你一杯。”
“沒事。谢谢你。”卫露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能从日本人的手里活下來对我來说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这些算什么。沒有什么再能让我感到害怕的了。”她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微笑。她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正在这时。小弟又出现了。悄声对卫露耳语了几句后。卫露满脸歉意地站起身:“李长官。那边有人叫台。不好意思。改日再陪你。”
李汉年点点头。看着卫露端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转眼之间就消失了。他忍不住叹了口气。1944 年在沈阳第一次见到卫露时。作为慰安妇的她还被关在劳军营里。天天过着非人的生活。李汉年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在把组织上交代的任务完成后。他私底下花了好几根金条从日本看守的手里把她偷偷买了下來。并且替她医好了身体。李汉年很清楚这个外表柔弱的年轻女人其实内心世界非常坚强。他当然知道搞情报工作有时候不得不利用到女色。而当伤好后的卫露毅然坚决要求承担起这项艰巨的任务时。李汉年的心里却有些后悔与不忍了。但沒想到卫露听了。却淡淡地一笑了之。用她的话來说。那就是已经死过一次了。沒有什么再害怕的了。
远处传來了卫露放纵的笑声。李汉年神情严肃。内心却很苦涩。可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李汉年心情异样地回到家。上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安子文趴在窗口摆弄着那盆刚买來不久的兰花。貌美端庄的面容映衬着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美人兰”。一时之间。李汉年竟然看呆了。
许久。安子文这才转过身來。双手背在身后。莞尔一笑:“我听见你的脚步声已经很久了。你怎不说话。看什么呢。”
“哦。沒什么。”李汉年尴尬地转开了视线。“我看兰花呢。你买的兰花很漂亮。”
“你也喜欢兰花。”
“对。这叫‘美人兰’。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总会在家里摆上一盆。”
李汉年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
“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叫吴妈再给你做一点。”安子文一愣。怕重提李汉年的伤心事。赶紧转开了话題。
“不用了。我吃过了。”李汉年转身关上了门。走进了卧室。安子文紧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关上卧室门后。李汉年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压低了嗓门:“我已经通知我的单线联络员了。希望能在汪海的身上打出一个缺口。联络上‘风雨’。但是我现在还不知道‘风雨’的确切身份。只听克功同志讲过。说‘风雨’就在南京国民政府里。而这一次特派员來访。‘风雨’也在陪同人员里面。”
“你的联络员可靠吗。”
李汉年点点头:“我有把握。”
紧接着他从大衣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布包。递给了安子文:“这是你需要的零件。还剩下最后的一个。我明天会想办法从仓库那边搞到。等零件齐全了。你就可以发报了。”
安子文拿起小小的零件仔细看了看。笑了:“美国货啊。”
“我是从一个专门搞投机生意的人那里搞來的。现在这世道。只要有钱。什么搞不到。”李汉年苦笑。
“那他会出卖你吗。”安子文有些担心。
“不会。我估计他现在早就跑了。咱们的部队很快就要渡江。上海这边有能耐的人早就跑去台湾了。再加上他这种人做的就是这门特殊的生意。要是被逮住了。供出买家。对他也沒有好处。迟早会被人灭口。”李汉年冷笑。“保密局那边对这个零件看得太死了。一个个地搞很麻烦。也浪费时间。我沒有办法。所以也就只能出此下策。”
“这比我在延安时用的要好多了。还不容易烧坏。真是太谢谢你了。”
安子文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由于敌人对无线电器材的严格封锁。所以地下党小组所使用的电台几乎都是老旧的设备。功率大。传输信号又差。接收起來非常费劲。
看着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安子文。李汉年不由得笑了:“支持你的工作也是我应该做的。这可是上级的命令啊。”
“那我的话你都听。对吗。”安子文的目光中闪烁着狡黠的神情。
李汉年脸红了。他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了窗口的那盆“美人兰”。
夜深了。李汉年躺在地铺上。身边的床上躺着名义上的妻子安子文。她温柔轻微的鼻息声在李汉年的耳边时断时续。李汉年心事重重。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眼前不断地出现记忆深处那张熟悉的母亲的面容。间或还夹杂着安子文秀丽的脸庞轮廓。眼瞅着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李汉年这才无声地重重叹了口气。难道这真的就是缘分。他竟然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躺在离自己半米远的床上的挂名妻子。还有。她真的叫安子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