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董阁老给林年年递了杯水，示意她润润嗓子。林年年先是抿了一口，发现微烫，最是解渴。

把杯子一抬，一口吞下，两腮鼓鼓的。

空杯子往外祖父一推，又要来一杯，喝完后，咂咂嘴巴，还想要。

董阁老将茶壶往远处一推。

不同意了

小孩子饭前不宜喝太多，对其肠胃造成负担不说，饭量也少了。

林年年也不在意，继续给她外祖父讨论她的发现。

那天她起意想要玩弹棋，弹棋的棋盘用石制成，四周平整中间隆起，棋子共12子，黑白各六子，棋手将棋子放在棋盘两侧，弹棋子越过中央击打对方棋子，先击中者为胜。

她的弹棋可漂亮了，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摸起来温润如脂，冬天玩也不冰手，夏天玩凉爽。

结果秋分告诉她，让平卉姑姑收走了。去问平卉姑姑，只说是拿到她以后要住的地。她也没多想，这个没法玩，就玩其他的嘛！

之后，一些她常用的东西慢慢地不见了。

然后她便有意无意地提起，因她平时就爱东问问西瞧瞧，谁都没在意，结果都在那个她从未去过的“家”里。

她还曾问平卉姑姑能不能去新家玩，姑姑总是说太远了没空，以后再去，这话小孩子都不信，大人们总是这样敷衍小孩子，却不知我们早就看透了。

稳了稳，她又去她娘那看，进进出出的人来找她娘，跟着这些人往外。

好家伙，库房里一趟趟地往外搬箱子，林年年自己憋着，寻思，这下没跑了，越来越和秋分家一样了。

林年年还悄悄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场。

她舍不得她娘她爹，只能自己想办法。

围着屋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看到了她的多宝阁圆盒。

想起那次瞧见小丫鬟差点摔掉里面一个玉刻的小狗，被平卉姑姑教训说能买好几个她那样的小丫鬟，要小丫鬟以后当心，要不就罚她。

林年年眼睛一亮，那这个也能买好几个她吧，所以她就把多宝阁圆盒藏进被窝里，反正每天她都在丢失东西，应该也不差这一个。

这些天为了隐藏她的秘密，很是辛苦，好在都有惊无险。

可这样终归是藏不住的，就想到藏在其他家。

除了爹娘，她最喜欢外祖父外祖母啦，就带来让外祖父藏起来。

董阁老看向认真说明情况林年年：“你想拿给我，然后呢？”他其实一直把这件事当小孩子玩闹，大家陪着她过家家。从未想过，年年是筹谋过的，虽有些稚嫩。

但一个七岁的娃娃发现家里人要“卖”了自己，没有惊慌哭闹，没有撒泼打滚，第一反应是调查，多方面求证得出结论。还自己找到了解决办法，可以看出那食盒里的多宝阁圆盒，就是她用来“买”自己的。

最为关键的是，她谁也没告诉。

事以秘成，语以泄败

古往今来，多少人败在这一步。

不管是最爱父母，还是照顾她的奶娘，包括同病相怜的丫鬟，年年都没有透露。

林年年看向外祖父：“外公，到时您别忘了来赎回年年，年年离不开你们。”林年年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外祖父大哭起来。

这件事刚发现时，就委屈得不行，哭了一场。

这些天又忙着验证自己的猜测，又把赎自己的钱藏好，生怕再也见不到阿爹阿娘，眼见着都安顿好了，又是在平常最为疼爱她的长辈面前，心神一放松，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董阁老本来还想掰掰林年年的性子，毕竟再是感叹年年的聪慧，她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她不信自己，从她发现自己可能被“买”时，她都处理得都很好，问题就是她没有怀疑自己会被买这件事，诚然她身边有着真正被卖的例子，就在眼前。

他董居安其实原名不叫这个，这个是他发达后自己给自己起的。

居安，居安，就是居安思危。

他没有名字，没有家人，他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他最讨厌冬天，是真的难熬。春天野菜多，夏天可以逮泥鳅捉蛇，秋天野果多。乡里乡村的善心吊着他的命，懂点事后，就干一些脏活累活，讨点剩菜剩饭。

世道乱起来了。

人人都饿。

谁家都没余粮，他就走了

他运道好，流落到真龙天子的军队中。也是他不把自己当回事，杀起来不要命，永远窜在最前面，又天生神力，逐渐被当时的太祖注意到，把他放在身边。就这样一刀一刀攒着军功，慢慢也升了官。还替太祖挡了一刀，从此被视为心腹。他也和路上遇到的一个寡妇成了家。

最后一仗在皇宫打的，死的人真多啊！

死的好！死了就太平了！

那血也不知道，现在洗干净了没？

在场的人，一个不落地封了官，他也是个什么将军。太祖称帝，定都长平，国号熠。乾武二年，太祖要收兵权，他立马就交了上去，就再也没有骑过马，拿过刀。

他给太祖说，年轻时拼得太狠，什么痛啊伤啊都找上门来，早朝站不住，想回家。太祖说给他搬个椅子，他就装傻充愣直说太祖不给他休息，太祖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意了。他就告病解印，回家当了个富家翁。

就这样踏踏实实过了几年。

可有的人认为他不甘心，偷偷摸摸来找他，要送给他从龙之功。

哈哈，这功他早就有了，他觉得现在的他挺好，太子也挺好，像他爹。

太祖来找他喝酒时，给他说了这事。太祖这两年越来越频繁地找他喝酒，可能是这两年走的人多了，皇帝也老了。

太祖听了没在意，只是问他，你真就不再换一个，这么多年就一个女儿，不留个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