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数字圣城（4）
眼前是一栋高楼，从旋转门走入，有前台接待的人员微笑着打招呼。
尹葵诺跟肖尔所穿的衣服跟刚才进入大楼内的人格格不入，但是登记后前台还是让进了。
从走廊两侧的玻璃看进去，里面格子间里工作的人一览无遗。
里面的人坐得极满，一个个工位之间连可以走动的空间都没有，但是所有坐在里面的人都仿佛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在认真地工作着。
走在尹葵诺前面的还有一个来上班的人，只见那个人站在敞开的办公室门口，下一刻就消失了，填补了其中一个方格的空白。
而里面那些方格里，不断有人工作着工作着就消失了，后来过来的人就不断地填补着那些空白。
那间办公室很大，走了一段路，尹葵诺才看到办公室外写着“远程办公室”这几个字。
“这里上班很方便呀，”尹葵诺小声说道，“全都只要远程办公就可以了。”
“既然人的存在都成了代码，人所在地位置，也就可以通过更改路径实现了。”肖尔问道，“这样的办公模式，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可以方便人们的工作，让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休闲娱乐。”
但是话说出口，尹葵诺想到刚刚路过的娱乐区，里面有人几乎在机器前输掉自己所有的积蓄，坐在地上痛苦却没有人理睬。
如果在那里情绪失控的人与在这里的格子间中埋头工作的是同一批人，那么这样工作换来那样的娱乐方式，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有人的工作都需要电，而肖尔跟尹葵诺，是去关掉电闸的。
水倒下时，除了电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声响。
但是从楼梯走下去时，尹葵诺穿过走廊时看到了一群面容呆滞的人。
不同于娱乐区那群人被断电后的眉飞色舞，各自说着各自的话，这里断电以后，原本被困在格子间里的人，现在更多的是在懵懂的状态，一个个出现堵在门口，仿佛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一眼看出去能够显示的信息更多了，尹葵诺迅速在人群里找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像是段榴，余枚汝，像是冯灵，甘秦。
在看到尹葵诺的瞬间，段榴的眼神中有了焦点，拍醒了旁边的余枚汝，穿过人群来跟尹葵诺拥抱。
“刚才实在太可怕了。”段榴的手从尹葵诺的后背搭在她的肩头，声音还有些打颤，“我这三天活得简直像是行尸走肉。”
“你们原先不是这样的生活吗？”尹葵诺也拍着她的后背。
段榴直起了身：“不是啊，我之前就是因为不想上班，所以就辞职回家的，好不容易发展起了自己能挣一点小钱钱的事业。”
她顿了顿，发现自己的挣钱大计多半是黄了，有哭丧着脸了。
甘秦用胳膊怼了怼她：“别想啦，不论如何大家都还活着不是吗？”
冯灵说道：“是啊，不经历过这一次末日，我们就算本来就在很近的地方工作，也互相认不出来呢。”
余枚汝也附和着。
看着眼前这四个形状各异的人，尹葵诺有些迟疑道：“你们做的是同一种工作？”
“不是的，我们隶属的公司不同，但是我们的公司租用了同一件虚拟办公室，”冯灵解释道，“看起来是重叠的，其实里面的空间还是很宽敞的。”
尹葵诺看着冯灵想要邀请她进去参观的样子，连忙后撤一步，表示对别人的办公场所没有任何兴趣。
但是她这一后退，就正好撞上了身后的人。
那个人像是一堵墙，明明是她撞的那个人，反而是她站立不稳。
尹葵诺回身道歉，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张熟人面孔。
那是一个她很久没有见到——具体来说，也就是一个多月前认识的一个人——贺舜。
狼人杀的副本末尾，被金主召走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陈米娅，她曾经差点陷于副本之中无法逃离，向她发出了救援请求。
那么贺舜呢？他现在还好吗？
尹葵诺想起来蓝何轩向自己赠送过10000积分，她还没有还给他，但是至少证明当初让他们两个人束手无策的积分问题已经解决了，在没有那么大经济压力的情况下，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但是面对她的眼神，贺舜的眼神却是冷冷的。
他的外貌没有多少变化，如果真的要说，他的头发剃短了，胡子也刮得很干净，胡青不可避免，但是现在比以前显得更精英气质了。
要说精英气质，他身上的西装确实也给他加分不少，不像之前在狼人杀副本里像是特意穿小一号的衬衫故意将肌肉和力量显现出来一样刻意，他现在除了皮肤是阳光的小麦色外，更像是这栋楼里某家公司的总裁或是高层。
他头上顶着的名字，也是贺舜，没有错啊。但是总觉得他那里不一样了。
“贺舜，你在做什么呢？”有个女声从尹葵诺身后传来，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踏在高跟鞋上的一个女人，那女人将贺舜的胳膊一挽，笑着打量尹葵诺，片刻后说道，“小妹妹，你也同意他很帅吧。”
尹葵诺笑了两声，摆手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别担心，你也可能没有认错，”那女人一只胳膊搭在贺舜的肩头，用手像是挑拣牲口一样抵着他的下颌，大大方方地跟尹葵诺介绍道，“这家伙仇人多，上门寻仇的不少，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若不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的脸，肯定让他去换一张别的脸。”
贺舜在女人讲话的时候恭顺地低着头，仿佛真的是为了“仇人多”“添了不少麻烦”在忏悔。
同样的外貌，可惜当初那个想要杀穿副本的假猎人已经不在了。
其实当时，贺舜如果不顾任何人的死活，以他的武力值，直接杀死所有人暴力通关，恐怕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更不要提，当时跟他对峙的只有手握两把枪的尹葵诺一个人而已。
“所以你是……”尹葵诺看着那身材也相当高挑女人。
“我是他的金主，”女人笑道，“我重置了他的记忆，他也同意了。根据数字圣城的管理规定，目前他的债务全部由我负责，说吧，你想要多少钱，如果证据与理由充分，我一定会代替他偿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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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数字圣城里面会有很多这样的人，同样的外貌，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名字，甚至还有同样的习惯性动作，但就是不一样的人。”
出了办公大楼，肖尔跟尹葵诺这样解释。
“但他看起来明明完全是一样的。”尹葵诺有点难以接受，“我想去找蓝何轩，他需要知道贺舜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又怎么知道蓝何轩需要知道，”肖尔不远不近地走在尹葵诺身边，“没准现在蓝何轩当NPC活得还挺自由自在的。”
“但是那就是贺舜。”尹葵诺难受得跺脚。
“你玩过游戏吗，”肖尔耐心地跟她解释，“这就好像是游戏里，一个NPC的建模建好了，可以不断地修改核心代码来修改一样。”
“都只是NPC而已嘛。”
尹葵诺其实很想说，他们是NPC，那你是不是也会跟他们一样，如果被人重置了，之前还在说着多爱我，后一秒就不认识我了，就是不一样的人了。
但她没有这样说，她换了一种说法。
“蓝何轩当时打给我那么多积分，”尹葵诺用手抓着头发，“他难道不是想要我帮他找回贺舜的意思吗？”
“我觉得不是，”肖尔说道，“当时蓝何轩和你的关系很好，那些积分只是他为了帮助你而给你的，跟贺舜没有任何关系。”
“不可能，我哪里值得他用那么多积分来帮，应该就是想让我帮他找人……”
肖尔截住她的话：“那是很早期的NPC，后来发展出来的NPC，不论如何重置，有些信息如果进到了他们的核心程序里，就无法被重置了。”
肖尔直视着尹葵诺的双眼：“他们有自己的人生，真正重要的种子无论土壤如何贫瘠都能够破土而出。”
尹葵诺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好吧，也可能是给我的。”
一只手揉了揉刚才被她自己抓乱的长发。
尹葵诺又小声补了一句：“可惜了，这一段时间以来就跟被火追在屁股后面一样，都没有时间去看看蓝何轩跟缪勒现在在那个副本里生活得怎么样了。”
“数字圣城重启以后，有一个旧版本的连通门，”肖尔说道，“我们可以再去一次那片沙滩，那里风景很好，或许我们可以在那里拍一些照片。”
那张照片。
尹葵诺想起刚进那个小小的直播间时，电脑桌面上的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就是在那个场景里拍的。
如果再去一次，会照一张类似的照片吗？
如果会照，那么那张照片的出现和自己现在拍照的时间，是不是反过来了？
肖尔的声音将跑神的她拉了回来：“走吧，去停下一个地方的电了。”
尹葵诺跟着他走了两步，惊道：“果然原先那个不足20%匹配度是误判，肖尔，我现在看你，有40%匹配度了。”
他们说着话，又进入了下一个场景。
这里绿草茵茵，树木郁葱，他们身后有一个巨大的湖泊，他们正走在一条林间小径上。
鸟雀在枝头鸣叫，环境幽静美好。
他们全都穿着病号服。
尹葵诺：果然是换种场景连身份都可以自由切换了呢。
走出树林，有一个护士守在小径的尽头。
正好尹葵诺曾经在安心医院见过这名护士，还跟她一起吃过饭，但是很显然，这名护士现在并不认识她，只是例行公事地将一个检测仪器夹在了她的指尖。
片刻后，露出职业的微笑：“指标达到入院指征，请二位随我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