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
当康皓说他有屈泽也新八卦的时候，涂亦的第一反应是，那又是一段新的谣言。
涂亦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听。”
他们正围坐在食堂吃饭，涂亦和栾蔚坐一边，康皓和潘子尧坐另一边。
栾蔚吐掉了辣子鸡的一小块碎骨头，质问康皓，“你怎么老是打听人屈崽的消息？”
康皓双手握成拳头，抵住下巴，深灰色的筷子从他拳头缝隙里往下悬吊着。他深情款款，“爱一个人，就要了解他的全部。”
栾蔚吐出舌头，“yue！”
潘子尧想不明白，询问康皓，“你到底爱他什么呢？”
康皓详细列举，“又高又帅又多金，还是加州顶级大学硕士，这条件，谁不爱？”
潘子尧嘀咕，“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康皓学潘子尧的样子嘀咕，“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佬。”
潘子尧不买账，“大佬又怎么样？还不是离开了天枢。”
栾蔚附和，“对，还不是来了你们公司。”
潘子尧本来夹起了一块土豆排骨，随后又放下。他的公司，他可以自己说，算作自谦。但换作是别人说，那就是攻击了。
他不满意，问栾蔚，“我们北溟怎么了？好歹也是全国TOP2的科技集团好吗？”
栾蔚开玩笑，“TOP1是天枢，TOP2……得有五家吧？”
潘子尧反驳，“那都是其他公司自封的。我们北溟，那可是业界公认的。”
栾蔚故意挑衅，“你说公认就公认？有文件吗？有公告吗？有新闻发布会吗？”
潘子尧说道，“有……呃……”
涂亦在他们的嘈杂争论的间隙里，插了一嘴。
她说，“我想问……”
潘子尧立即转向涂亦，“涂涂想问什么？”
涂亦把视线转向了康皓，“屈泽也为什么会离开天枢，来到北溟？”
康皓挑眉，“现在想知道了？”
他要说的新瓜，就是这个。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们否定打断，他有些生气。
涂亦夹了一块回锅肉给康皓，以此示好。栾蔚附和，也夹了一块超大的回锅肉，放到康皓盘中。
康皓得意，咬一口回锅肉，慢悠悠地开始讲述，“屈崽哥离开天枢，是因为……”
潘子尧插话，“被开除了？”
康皓瞪眼，“大佬怎么可能被开除？他是自己走的。”
康皓的话一出口，随后迎来了其他人的各色询问。
“他为什么要走？”
“不会是你们北溟去挖墙脚了吧？”
“也说不定他得罪了哪个天枢的高层，不得不走。”
他们的话太密，一人一句直往康皓耳朵里钻，弄得康皓完全插不上话。
康皓用筷子敲击餐盘，引起他们的注意，“各位，能不能让我也说几句？”
他们才回神，回归到听众的角色里。
康皓于是开始了娓娓讲述。
在天枢时，屈泽也参加了一个明翼计划。
这个计划是天枢在欧洲的重点项目之一，备受瞩目。全国共计36个候选人，经过层层筛选考核，最终确定屈泽也为项目负责人。
屈泽也不负众望，让一切进展顺利。
可就在即将上任的时候，屈泽也却突然主动退出了，把机会让给了第二候选人。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康皓说道，“这意味着屈崽哥前期几乎一整年没日没夜做的工作，全部白费。”
康皓打了一个比方，就好像屈泽也亲自搭建了一座楼房，完成了从地基、框架、修建，一直到装潢、通风之类的所有步骤，结果即将乔迁时，屈泽也退出了，免费让给别人来住。
栾蔚惊讶，“他是疯了吗？”
涂亦忐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康皓握着筷子，筷尖杵着餐盘，“据传，是为了追回前女友。”
明翼计划在欧洲，前女友在青山。屈泽也为了前女友，放弃欧洲，来到青山。
他真是为了她才来的。
她现在才明白。
潘子尧笑道，“没想到屈崽还是个恋爱脑。”
潘子尧像品热茶那样，吹拂海带汤，“这么说来，他这个前女友，恐怕美得堪比天仙呐。”
若不是美若天仙，怎么会让屈泽也甘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涂亦干笑了两下，说道，“还好吧，没那么夸张。”
她这一句出乎意料的话语，惹得其他三人同时转头瞩目。
她惊觉她好似走到了露馅的边缘，急忙找补，“我瞎猜的。”
潘子尧打量着涂亦，莫名转换了话题，“如果我在少年时代遇到涂涂，我也肯定会把涂涂当作白月光的。”
涂亦微红了脸。她从没想过要当别人的白月光。
栾蔚立即问潘子尧，“那我呢？”
“您说话可真幽默。”潘子尧埋头，悠然自得喝海带汤。
栾蔚气愤，“我去你……”
“停！和气生财！”康皓及时制止，把栾蔚那句即将出口的脏话塞了回去。
食堂内来了一大群人。这个食堂是园区开设的食堂之一，各个单位公司共用。不知那家公司放了中午，人们相约而来。
响起一阵喧哗。
等到这一阵人潮散去，潘子尧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话说屈崽这样，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了？”潘子尧说道，“这么大的项目，说不干就不干。”
栾蔚附和，“是有点。提前商量还行，临到头来却突然变卦，确实有点不讲武德。”
他们说起了屈泽也的不好。
涂亦听不得别人说屈泽也不好，会难受。
涂亦反驳他们，“也不能这样说吧？”
她信誓旦旦分析道，“屈泽也是临时改了计划没错，但从整体看来，明翼计划根本没受影响吧？天枢的人去欧洲任职这件事，顺利进行的对吧？什么新闻发布会、项目启动会，照开不误吧？所有一切都按原有安排进行的对吧？出了屈泽也外，没有一个人受到损失对吧？”
涂亦对着桌上的另外几人，义正言辞，“他明明是唯一的受害者，你们为什么还要说他不负责任不讲武德？”
桌上的另外几人，呆滞地看着涂亦。没有人会想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涂亦，竟然能够一口气说上这么一长段话。
栾蔚咬着筷尖，好奇问道，“涂涂，你为什么要帮屈泽也说话？”
这种迫切护短的表现，属实不正常。
涂亦一下被问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支支吾吾，“我……帮了吗？”
栾蔚和潘子尧同时点头。
涂亦无力地反驳，“我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上，来谈谈一点点想法而已。”
她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点点的手势。刚才的盛气凌人顿时消散无踪。
“但其实，我觉得涂涂说得也对。况且作为大佬，任性一下怎么了。”康皓手肘撑在桌面上，“再说了，天枢在这个事情上，完全没有受到损失。倒是屈崽哥，放弃了负责人的身份不说，还反倒赔了八位数的违约金。”
潘子尧眼珠瞪得奇大无比，“什么？八位数！”
栾蔚惊呼，“他真的疯了！”
涂亦被震惊得甚至有些颤抖，“他……哪来那么多钱付违约金？”
康皓说得云淡风轻，“他之前有一定的存款，后来他爸又借了点给他。没什么事，反正他家底还算厚的。”
其他三人听着康皓的言论，都有些缓不过神。举着筷子，悬在空中，都没夹一口菜。
天枢这种公司，确实由不得人胡闹。
潘子尧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这样在天枢也待不下去的。”
康皓立即否认，“在绝对实力面前，这点小事真的算不上什么。”
栾蔚追问，“那他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天枢？”
“因为他一心想回青山。”康皓不怀好意地笑着，“这个时候，我们柚子姐特意向纪总汇报，见缝插针地去挖人。”
栾蔚笑道，“合着还是你们去挖的墙角。”
他们对于张柚挖屈泽也这件事情，议论纷纷。
“怪不得那段时间，柚子姐总跑本部。”
“你们柚子姐独具慧眼。”
“这可不是独具慧眼的事，是抓了个宝藏。”
他们的声音飘散在空中。
涂亦没有再参与讨论。
她夹着一颗花椰菜，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着，一直心不在焉。
***
涂亦想去找屈泽也聊聊，但办公区人多口杂，她一直没碰见合适的机会。
她拿着杯子去茶水间，发现屈泽也正在清洗马克杯。是她送给他的那个米金色搭配的马克杯。
屈泽也看见涂亦走来，向她伸出手，“杯子给我。”
反正也是清洗，他顺便把涂亦的也清洗了。
涂亦递上了杯子，“谢谢。”
涂亦站在屈泽也身旁，靠着吧台。她观察四周，确认了只有他们两人在。
她的声音很小，“听说你来青山，是为了……追回前女友？”
她说出这样的话，总有些难为情。
屈泽也回答地坦然，“嗯，前女友。”
他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
涂亦转过来，手指局促地搭在咖啡机上，乱无规律的轻轻敲击，“就为了这事，离开天枢，来到北溟，不觉得很亏？”
屈泽也说道，“有什么亏的。”
涂亦放下手，交叠在身前。她的一双手简直无处安放。
天枢和北溟的关系，就好像清华和上交的区别。上交很好，但对方可是清华。
他怎么有魄力做出这种选择，还一身轻松的模样。
屈泽也洗净了杯子，放在一旁。他顺手从隔壁的零食筐里，拿出两个星球杯，分了一个给涂亦。
两个人，并排靠在吧台旁。
涂亦小心翼翼撕开星球杯，“我觉得，人生是自己的，所以不管踏出哪一步，都应该以自己为主，而不是为了别人做出无谓的牺牲。”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她不会为了别人做出牺牲，同样也不希望别人为了她做出牺牲。她只想各自走在各自的道路上，要么互相搀扶，要么互不打扰。
屈泽也舀一勺粘着巧克力的饼干球，“我不觉得这是牺牲。”
涂亦问道，“这还不算？”
她觉得他不仅在客观上公司降级，连职位也降级，从项目负责人变为了项目副手。
她都替他觉得委屈。
屈泽也尝一口饼干球，“我是个成年人，我会权衡利弊，我知道对我而言，什么样的决定才是最有价值的选择。”
他并不是冲动行事。
涂亦举着白色小勺，回味着屈泽也的话。
屈泽也舀起下一勺巧克力，“况且，无论在哪个城市哪个公司，我都照样能爬到我想要的位置。”
涂亦咬着小勺，喃喃自语，“你拽。”
屈泽也没听清，“你说什么？”
涂亦仰起头，开玩笑地一字一句重复道，“我说你臭屁。”
她绕过他，拿起马克杯，离开了茶水间，脚步轻松。
虽然嘴上说着他臭屁，但她知道，他确实有那样的能力。
只是他为了她做出这么些事情，她总觉得不安心。
***
涂亦坐在工位上，拿着手机，向杨斯羽解释了把屈泽也的事情，包括前女友，包括为了前女友来到青山。
杨斯羽听闻后的第一反应是——
[杨斯羽]：你不会……又要陷进去了吧？
杨斯羽怕涂亦为此感动，又为此重新陷入屈泽也的牢笼。
毕竟涂亦真的很容易感动。
涂亦立即表明态度，一本正经回复。
[涂亦]：怎么可能！
杨斯羽不放心，接连发来了两条提醒。
[杨斯羽]：你清醒一点！
[杨斯羽]：不要重蹈覆辙！
涂亦应答。
[涂亦]：我知道的 ^ ^
她放下了手机，抬头，条件反射那般看向屈泽也。
屈泽也正拉开座位旁的抽屉，拿出一瓶药，倒上几颗，混着冰水喝了下去。
她盯着看了好些时候。
他好像一直在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