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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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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泽也问涂亦,“为什么吃榛子?”

他没收了她的榛子,把盒子盖好,转身放到书架上,不再给她。

涂亦念念不舍,“我的东北大榛子……”

“过敏还想吃榛子?”

屈泽也检查涂亦的手臂,手肘内侧已经有了三个红点。

他问,“什么时候有的?”

涂亦解释,“这只是蚊子咬的。”

屈泽也不相信,拽过涂亦的另一只手臂,准备检查。正巧碰上潘子尧从玻璃办公间走出来。

“你俩还不走?”潘子尧高声询问。

这已过了下班时间,其余人早离开了,办公区就剩他们三人。

涂亦被吓一跳,急忙抽回手臂,避免和屈泽也的肢体接触,被潘子尧看见。

涂亦应道,“马上。”

潘子尧挥挥手,“我先走了。”

涂亦再应道,“明天见。”

她一直等着,直到潘子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她转头耐心对屈泽也解释,“我对榛子好像已经不过敏了,这段时间过敏源已经变了。”

屈泽也不放心。为了以防万一,他又一次捉住涂亦的手腕,“带你去医院。”

***

医院里,科室医生都已经下班了,能够看病的,只有急诊医生。

急诊医生面对他俩的病情,也不好诊断。因为一个说是过敏,一个说是蚊子包。

她问涂亦,“痒吗?”

“痒。”涂亦描述,“就是被蚊子咬了的那种痒。”

屈泽也补充,“过敏也会痒。”

急诊医生被一左一右的话弄得头大。

碰上一个护士匆忙跑来,向急诊医生求助,“外面有个老人,好像是心梗。”

急诊医生站起来,立即准备前去救援。

离开之前,急诊医生特意叮嘱屈泽也,“这个肉眼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这样,你带她到大厅观察一下,如果有范围扩大一类的严重现象,就找其余医生护士。如果没有,就回去吧。”

屈泽也应道,“好。”

***

屈泽也带着涂亦去到大厅,坐在等候区的最后一排。

他是一副担忧难安的模样。但她总觉得,他是忧心过头了。

“我真没事。”涂亦找到机会,就要向屈泽也解释,“我现在的过敏源里,没有榛子。”

屈泽也不放心,“听医生的,等等看。我不能让你冒险。”

已是傍晚,人流量比白天少了许多。顶灯透露着白色的清冷的光,给四周笼罩一层清幽孤寂的气息。

他们还没吃晚饭。

屈泽也怕涂亦饿,下单点了涂亦爱吃的抄手,以及一碗红糖糍粑冰粉。

他陪涂亦吃了晚饭,又再多观察了二十分钟。

急诊医生那边忙完后,准备回办公室。路过大厅时,她偶然看到了他们。

她有些惊讶,“你们还没走?”

她感觉意料之外。她走近来,检查涂亦的手肘内侧。三个红点不仅没有扩散,反而缩小了。

她催促他们,“确认了,蚊子咬的,不是过敏,别大惊小怪,回家吧。”

屈泽也心里不踏实,向急诊医生提建议,“要不您给开点过敏相关的药来备着?万一之后又出现什么症状呢?”

“放心,这不是过敏。”急诊医生开玩笑,“非要我开单子的话,要不给你们开瓶六神花露水?”

涂亦听出了急诊医生话里的赶客意味,有些尴尬。

涂亦先向急诊医生道别,“打扰您了。”

她再扯了扯屈泽也的衣袖,轻声道,“走啦。”

他们若是再不走,她担心会被轰出去的。

***

来医院的时候,因为修路的关系,他们没能顺利开进停车场。又恰好遇到下班高峰期,道路拥堵不堪,前进困难。屈泽也情急之下,把车停在了路边的一个空位上。

停车位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

他们并排走在林荫小道上,往停车位走去。

涂亦明白,屈泽也是过于关心了,才会闹出这么一场乌龙。

她安慰他,“虚惊一场而已。我其实没有那么容易过敏的,身体强壮着,你放心。”

屈泽也的情绪仍有些失落。因为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当初他在北京时,被繁忙的工作负担和没日没夜的加班牢牢压着,快要喘不过气。

他不知不觉忽略了她的感受。

让她独自经历了一切。

“涂涂,抱歉。”

屈泽也说出了一直积压在心里的话。

“对你永远是抱歉。”

抱歉,他当初没能记住她榛子过敏,仍然往酸奶里,放了她的过敏源。

抱歉,她当初过敏住院时,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甚至没能说上一句关心的话。

抱歉,他当初为了工作,把她独自一人扔在北京夜晚的街头。

抱歉,他当初为了兼顾他的工作和感情,让她每周在北京与青山两地之间来回往返,甚至没问过她,这样累不累。

他把她付出的一切当做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她从来没有怨言,这让他更加愧疚。

好像是个挺混蛋的人。

好像没有办法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路牌在晚夜的衬托下,棕色的背景黯淡,白色的字迹却又亮堂。

他们顺着醒目的路牌指示,走进预定的方向。

虽然屈泽也没有明说,但涂亦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为那段时间的事情,得到屈泽也难过的道歉。

“没事。”涂亦应道,“早就过去了。”

屈泽也说道,“还有……那天在雪山上,对你说的那些话,也很抱歉。”

那天在雪山上,他正准备出发前往摩尔多瓦。当时项目正处于关键时刻,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又一次地为了兼顾工作和感情,他向她提议,让她辞职做全职太太,只管在家带孩子。

他总是在让她妥协。

偏偏那是涂亦的底线。

涂亦蹙眉,鼓足勇气问道,“那些话,是你的真心话吗?”

这对她很重要。

这决定着他们是否真正是同频共振的人。

屈泽也反问,“说实话?”

“嗯。”涂亦紧张,右手不自觉攥成拳,指尖在掌心里不停摩挲,等待着屈泽也的答案。

屈泽也坦诚回答,“那些话,都是我在网上学的。”

涂亦愣了,感觉意料之外。她侧过头,“啊?”

屈泽也解释,“我在论坛上搜,如何把喜欢的女孩留在身边,页面就弹出了这一堆答案。”

屈泽也在男女关系方面,简直毫无经验,一窍不通,只能向外界求助。

他当时实在太紧张了,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把涂亦留在身边。

他上网搜索,网上给出的答案是,要明确告诉女孩,他能给她带来何种优质的物质生活,让女孩不用辛苦工作,就能享受富裕的生活条件,这是女孩们都会向往的。

他又去找成功把妻子带在身边的同事,问他们是如何做到,他们走到哪里妻子就跟到哪里的。同事给出的答案是,要把孩子搬出来,要激发女性的母爱,要向她描述和孩子们在一起,尤其是一儿一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美好画面。没有女性能够抵抗这副画面的。

于是,屈泽也像做数学题那样,把所有已知条件归纳整合,套用进公式里,得出了充分而完美的答案。

他那时候不曾预料到,在实际操作中,他对涂亦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踩雷。

越踩越炸。

“我只是想把我学到的全都用上。”屈泽也说,“太想成功了,完全忽略了那些话的含义。”

他纯粹把那些话当作留下她的工具。

涂亦快被气笑了,骂道,“你真是……学点好的。”她好奇追问,“那现在呢?想法有改变吗?”

屈泽也说道,“其实……以前对这方面根本没有想法。”

他一个钢铁直男,整天和代码打交道,对女性意识方面的接触少之又少。

他和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之间也仅限于礼貌交流。

准确说来,他只专注于自身,对其他的人类并不在乎。

直到在涂亦这里栽了跟头。

“那天之后,我有努力去了解过。”屈泽也说,“看了张桂梅的新闻、上野千鹤子的采访,还读了几本书,《八二年生的金智英》,《东京贫困女子》。”

他甚至查看了几十篇专业论文,做了一本满满当当的笔记。

涂亦悄声感慨,“哇。”

她从没想过,屈泽也竟然会做到这个地步。

她跨出一步,挡在屈泽也面前,仰头开玩笑道,“那你现在已经成专家了?”

屈泽也摇头,“专家谈不上,只懂一点皮毛。”

他微微弯腰,靠近涂亦,直视涂亦的眼眸,“不过现在,起码能够理解你的感受了。”

恍然大悟那些话原来有多么过分,终于理解涂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想明白了涂亦最需要的是什么。

知道关键错在哪里。

不应该是把她留在身边,而应该是义无反顾地奔向她。

所以他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经济压力,不顾众人反对,抱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做好了从头开始的准备,做了一个世人眼里匪夷所思的决定。

决定放弃天枢,放弃去欧洲的机会,选择留在国内,留在青山。

留在她身边。

充分尊重她的意愿,一切以她为主。

因为终于明白,在他的世界里,她最重要。

他以最诚恳的姿态,向涂亦迈出了一步。

涂亦有些害羞。她向外退了一步,恢复为和屈泽也并排行走的姿态。

早秋的风里带着隐约的花香。一棵银杏开始变色,成为黄绿相接的画面。

她有些开心。

屈泽也走在道路外侧,身旁偶尔有单车驶过。他在一阵单车消失于道路尽头后,说了话,声音不大,但涂亦听得清楚。

“不过你是真狠,说断就断,不留一点余地。”

涂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前一秒还欣喜愉悦,后一秒就怒从中来。

她停下脚步,质问屈泽也,“你现在是在怪我吗?”

屈泽也应道,“嗯。”

他轻轻抓起涂亦的手腕,在空中晃了晃,“一身硬骨头。”

涂亦使劲挣脱,“那你就别碰!”

屈泽也用了更大的力量来抓住,“偏要。”

但他终究怕弄疼涂亦,放了手。

涂亦揉着方才被捉住的地方,轻声嘀咕,“我讨厌你。”

屈泽也神色严肃,弯腰,看着涂亦,“我这么喜欢你,你不能讨厌我。”

涂亦心里一下怦然悸动,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她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学他的模样反驳,“偏要。”

她赌气地往前走去,他跨了两步立即跟上。

他们穿行在朦胧路灯里。

他故意逗她,轻轻把她撞向盲道。

她不服气,用更大的力道撞他,撞向行道树。

他躲开了行道树,绕了半圈,重新返回来,又来撞她,被她笑着躲开了。

他不放弃,继续撞她。她不认输,他撞她一次,她就要撞他两次。

两个人,在夜晚的笔直林荫道上,走得歪歪斜斜,蜿蜒曲折。

脚下两个小黑影,不断向彼此靠近,分开,又靠近。

一旁高墙内的繁茂树枝上,已有些许初开的粉色芙蓉,像是点缀晚夜的闪烁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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