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水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发生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北溟的四个人，竟然全穿黑色的衣服。
涂亦刚到实验室门口，就看见电梯间里，相继走出来四个黑衣人，有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像□□电影。
挺奇特的画面。
据涂亦平日里观察，张柚干练利落，常穿深色系的衣服，比如咖色、深灰色、墨蓝色。
潘子尧穿衣不讲究，大多为格子衬衫，或是其他纯色的T恤。
康皓因为有女朋友的指导，穿衣打扮很有一套，有时搞撞色搭配，有时搞叠穿，脖子上的小饰品也多种多样。
至于屈泽也，只穿黑色的衣服，最多不过是黑色衣服上有一点其余颜色的花纹。
他似乎对黑色情有独钟，就连车标也一样，别人都是银色车标，他偏偏要搞黑色的车标。
本来看习惯了屈泽也穿黑色，涂亦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今天一群人都穿黑色，她实在觉得壮观。又因款式相近，给人一种整齐划一的观感。
涂亦忍不住问道，“这是你们公司的工服吗？”
四个人才开始彼此观察，察觉今天撞色得实在默契。
潘子尧不满地埋怨，“搞什么，他们跟着我穿。”
康皓不服气，“拜托，是我先走出电梯的，真说起来也是你跟我学。”
张柚像赶羊群那样，赶走吵闹的两个人，“进去，别给我丢人。”
涂亦笑着，让开了些，给他们腾出行走的空间。
唯独屈泽也没有行动。
他低头，审视着自己一身黑的穿着。
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对自己的穿着产生了怀疑。
***
第二天，屈泽也出人意料地换了颜色。他穿了一件浅米色宽松长袖卫衣，一条咖色工装短裤。
本来是一套挺正常的穿搭，但放在屈泽也身上，显得特别不正常。
一群人围着屈泽也，上下打量。
“为什么感觉换了个人？”康皓在屈泽也眼圈晃了晃手，“屈崽哥，真的是你吗？”
他总有种屈泽也这副躯体被人寄宿的科幻感，这个寄宿人按照自己的思想，改造了屈泽也这副躯体。
栾蔚甚至夸张地遮住眼睛，“屈崽今天亮得刺眼。”
其实屈泽也的衣服颜色和“亮”这个形容词完全无关，只是黑色看久了，浅色一下冒出来，有了稍强烈的对比。
潘子尧撇嘴嘟囔，“怎么今天忽然打扮起来了？你在开屏？”
屈泽也没有回答。
因为他确实在开屏。
张柚欣慰地走到屈泽也跟前，替他抚平肩膀上的褶皱，“可以的，很适合你，以后多穿。”
毕竟屈泽也长得高皮肤白，是个九头身的身材，又有着那么一张顶级的脸，怎么穿都好看。
屈泽也得到张柚的肯定，心里总算松一口气。他下意识地轻微侧头，去观察涂亦的反应。
潘子尧仍旧疑惑不解，“你什么时候开窍的？”
张柚看出了屈泽也的心思。
她又一次像赶羊群那样，赶走围观的人，“走了，进去，别影响屈崽开屏。”
栾蔚心领神会。她原本挽着涂亦胳膊，明白真相之后识趣地放开，推着潘子尧和康皓往办公室走，“进去吧你俩。”
人群陆陆续续离开，走路和说话的嘈杂声音充斥着电梯间。
涂亦也准备进办公室。
她刚转身，屈泽也立即拉住她的手腕。
他问她，“我帅吗？”
涂亦被逗笑了，“哪有人追着别人问自己帅不帅的。”
屈泽也嘀咕，“我只追着你问。”
涂亦转过来，伸出了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帅。”
屈泽也嘴角极其轻微地扬了一下。
他追问，“真的？”
涂亦笑道，“对你不说假话。”
屈泽也松开了手，略有些得意。
***
到了星期三，屈泽也穿了一件枯草黄工装短袖衬衫，一条深灰色宽松长裤。
他像昨天一样，想要得到涂亦的正向反馈。
上班上到一半，他给涂亦发去信息。
[屈泽也]：我今天帅吗？
涂亦恼怒，发去警告。
[涂亦]：再问把你拉黑。（怒）
屈泽也回复了一个表情。是一只小狗，把下巴隔在椅子上，表情委屈，眼睛下方加了两道蓝色的波浪眼泪，可怜兮兮。
她哪里受得了他的委屈。
她哄他。
[涂亦]：帅啦，真的。
屈泽也这才终于舒心。
他得寸进尺，甚至想要得到涂亦的当面赞扬。
等到办公室人少的时候，屈泽也走去了涂亦的工位旁。
涂亦正在打电话，应该是给杨斯羽打电话，约周末去游泳的事。
她们办了山花游泳馆的会员卡，但是今年夏天还没怎么用。虽说是恒温游泳馆，但两个女孩终究怕冷，除了热天，其他时候都不想去。恰巧过段时间碰上秋老虎，天又会热起来，不如抓住最后的机会，发挥会员卡的作用。
***
杨斯羽最近过得不算太平。
他们学院的一个学生和校外社会人士起了争执，情节又一再反转，甚至闹上了热搜，引发关注。
学院发了紧急通知，临时召集所有教职人员开会，商讨处理方案，以及后续问题。
于是，杨斯羽的这个周末，又一次泡汤了。
而约好的结伴游泳，现在只剩下涂亦一个人了。
涂亦也想过要不放弃，但转念看着会员卡上的剩余次数，不甘心，想着反正周末无事，去一趟也行。
***
涂亦独自游泳，没有同伴在身边，总觉得拘谨放不开。
她闷头游泳，不间歇地在五十米的泳池内游了两个来回。因为没有设定泳道，她中间歪了路线，绕了半圈。所以她游的总共的路程，估计有两百五十米。她气喘吁吁。
她挑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靠着泳池边休息，恢复精力。
泳池内的人不算多，零零散散分布各处，互不打扰。
起风了。落地窗外，竹林摇晃，几片细长的绿叶在空中翻飞，反射着秋日橘色的阳光。
涂亦双手背在身后，贴着蓝色瓷砖，稍微有了些凉意。
远处有人游来，身姿矫健。
他游的是自由泳。
涂亦最不会的就是自由泳，换气总会被呛着，喝一大口池子水，怪烦闷。一直憋着不换气的话，游不到十米就会累得够呛，必须要停下来歇息。
可这人不同。他换气灵活，动作标准，速度很快。
涂亦一直盯着他看，试图从他标准泳姿里，学到一些技巧。
却没想到，那人径直朝她游了过来。
他在她身边停下，钻出水面，摘掉泳帽，抖动两下额前的湿漉漉的碎发。
涂亦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竟然是屈泽也。
涂亦惊讶地不敢动弹，“你……怎么在这里？”
屈泽也仍有些轻微喘气，“我也是尊贵的会员。”
“喔……”
涂亦由于太过意外，不大敢与屈泽也对视。她的视线向下游移，偏偏挨着扫过屈泽也裸.露的上半身。
凸出的锁骨，流畅的肩颈线条，结实的胸肌，显眼的腹肌。
她不知道他原来有八块腹肌。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他裸.露的上半身。
她红了脸，立刻收回视线，盯着水下曲折的光线，左脚悄悄往一旁挪动，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他好像一直在看她，她愈发不好意思了。
他试探着向她靠近一步，她倒好，往相反的方向，接连撤退两步，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大。
屈泽也开口制止，“别看见我就跑，讨厌我吗？”
涂亦辩驳，“不是……”
她怎么可能讨厌他。
尤其面对着这么一张俊朗但可怜的脸。
涂亦解释，“主要……我穿的这个。”
涂亦的泳衣是黑色复古连体款，下方是三角裤，大腿从胯部开始暴露。上方是方领，领口较低，透露出胸前的沟线。她的胸不算太大，但是紧致白皙，在泳池清水的波浪起伏下，更显出一种旖旎风情。
他只看了一眼，立即侧过头去。
她也觉得了尴尬。
本来这件泳衣，就是正常的泳衣，她穿过无数次了，没觉得有什么。
但在他面前，她就总觉得有什么。
“我不游了。”涂亦顺着一旁的小楼梯，一步一步踩上去，走出了泳池。
她的脚步快速急促。
走出五六米远，她实在过意不去，想了想，又转过身，折返回来。
赤脚踏在黑色大理石上，溅起一阵阵清透的水花。
屈泽也正靠在岸边，面对着她。他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眼眸黑亮，像一只趴在岸边的小狗。
涂亦支支吾吾，问道，“你……还要游吗？”
屈泽也没有犹豫地回应，“不游了，我跟你走。”
他双手撑在岸边，稍一用力，整个上半身冲出水面。他再将右脚踏在岸上，不费力气，整个人缓慢站上了岸。
水流像瀑布一样从他身上不断流淌。
涂亦跟随屈泽也的动作，情不自禁地逐渐仰头。
他刚才看着还像只小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高大，像座逐渐升起的冰山。
肩宽腰窄，精壮有力，犹如野兽。
他低声道，“走吧。”
她才终于回神，跟在他身边，安静地走向更衣室。
***
涂亦在更衣室里，稍微耽搁了下，用吹风机吹头发。
毕竟要和屈泽也待在一起，她想照顾下自己的形象。
虽然头发并没有全干，但好歹刘海吹得蓬松，披散的锁骨发也基本得到定型。
结果屈泽也的头发，竟然还是全湿的。
涂亦问，“你不吹一下吗？”
屈泽也回答，“不用，一会儿就干。”
他们准备往外走，却走了不同的方向。涂亦走向大厅，屈泽也走向停车场。
屈泽也摁住涂亦的脑袋，调转涂亦的方向，“走这边，我开了车。”
涂亦被屈泽也带着，走去了停车场。
今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阳光照耀，圈起一层朦胧的彩色光晕。
涂亦坐在副驾驶，总忍不住偷看屈泽也。
他的皮肤白，在落日的晕染下，显得清透。睫毛浓郁，好似洒落了些许细碎的橘色的光点。
二十八岁的人了，仍然像个十七岁的少年。
他的头发还没有干，有一滴水从他额前滑落，快要滑到他的眼睛里。
涂亦立即抽出一张纸巾，倾身，替屈泽也擦去水珠。
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肤。突如其来，温热敏感。
他侧过头，看向她。
她红了脸，急忙解释，“我看它快要流进你的眼睛了。”
屈泽也回过头，继续看着前方路面，低声笑道，“那我希望它再多流一些。”
涂亦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手里攥着纸团。
秋老虎最后的一阵热浪袭来，浓郁热烈。
她的心跳很快。
***
涂亦没有想到，她替屈泽也擦水珠的那幅画面，竟然能对她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她连续两晚上梦到相同的场景了。
就连坐在工位上，她也忍不住一直偷看屈泽也，回忆起那幅画面。
她清楚这样会影响她搞事业的，于是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她以这种强制上班的方式，终于没有虚度一个白天。
过了下班时间，她抬起头来，偶然发现办公室的人已经离开了大半。
但是屈泽也还没走，栾蔚也还没走。
栾蔚在等屈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