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
“涂涂！”
涂亦闻声回头，看见了迎面奔来的屈泽也。
她前一秒是高兴的，后一秒想起屈泽也的所作所为，赌气转过身，闷着头往前走去。
她走得不快，屈泽也很快追上了她，拦截在她身前。
屈泽也有些轻微的气喘吁吁，“跑什么？看见我就跑。”
涂亦闷声埋怨，“要你管。”
屈泽也俯身，观察涂亦的表情，“生气了？”
涂亦不看屈泽也，低头嘀咕，“没有。”
屈泽也明白涂亦这是生气了。他猜想，应该是因为他走那天，和她说了几句赌气的话。她为了这事生气。
“那天是我不对……”屈泽也主动示好，“涂涂，原谅我。”
涂亦没有回答，有些委屈。
屈泽也以为涂亦不想聊这事，于是转移话题，邀请道，“周六我搬家，来玩吧？”
涂亦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气直往上窜，糟心的事情重新浮现在眼前。
她冷笑道，“我能去吗？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我有资格吗？我不配的吧？”
屈泽也有些疑惑不解，“谁这么说？”
涂亦仰头，直视屈泽也，“不是你让康皓这么说的吗？你让他邀请所有人，唯独不邀请我，不就是看不上我吗？”
屈泽也思索两秒，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他苦笑，“这小子。”
涂亦质问，“他怎么了？他还不是按照你说的来做？”
屈泽也耐心解释，“我对他说的是，让他帮忙邀请大家来玩。但是涂涂要留着，因为我要亲自邀请。”
屈泽也想表达的是，涂亦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他要亲自邀请。
康皓实际表达出来的是，涂亦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被排斥在外。
偏巧弄成了最相悖的场景，搞出一场误会。
涂亦将信将疑，“真的？”
屈泽也从西装内的衬衣口袋里，拿出一张邀请函，递给涂亦。
那是一张墨绿色磨砂纸做成的邀请函，小巧精致，对折着，用火漆贴封装。
涂亦小心撕开火漆贴，打开邀请函。
邀请函上是屈泽也手写的一行字。
[涂涂，来我家玩好吗？]
涂亦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拿着这么正式的邀请函，结果却写了这么简洁的话。
屈泽也诚恳地告诉涂亦，“我特意买的，他们都没有，只有你有。”
涂亦其实已经相信了屈泽也的话，但嘴上仍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屈泽也问道，“周六你有时间吗？如果没有，我就改时间。”
涂亦有些承受不住屈泽也这般热烈的重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有的，肯定有的。”
屈泽也舒了一口气。他之前生怕会被涂亦拒绝，毕竟他和涂亦这几天处于冷战的状态。
他趁势试探性地追问，“那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
涂亦愣了一下。
她算是摸清了屈泽也的脾气，简直就是小孩脾气。
她惹他生气，他就会幼稚地故意不理她，并且表现得很明显。
碰到她也是个倔脾气，硬骨头，同样不理他。
于是两个人莫名陷入冷战的状态，彼此之间的气氛尴尬微妙。
结果熬到最后，他又会屁颠屁颠地跑来找她，请求和好。
每次都这样。
她已经摸出了对付他的方法。他生气，她根本不用管，因为隔不了多久，他就会摇着小狗尾巴跑来主动找她求和好。
完完全全的孩子气。
她觉得他特别可爱，甚至从中体会到一种有恃无恐的邪恶的快乐。
她收好了邀请函，轻声应道，“嗯。”
和屈泽也化解嫌隙，涂亦心里积攒了三天的阴霾，消散了大半。
她终于得以有机会详细询问，关于屈泽也工作调动的事。
“你不是调去杭州了吗？”涂亦问道，“怎么这边还搬新家？这个房子还留着？”
屈泽也只回了三个字，“不去了。”
涂亦没听懂，“啊？”
屈泽也解释，“这次去杭州，为的就是这事，向他们争取留在青山。”
屈泽也为了留在青山，废了不少精力，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
北溟计划在青山建立第二总部，这对屈泽也而言，是最大的突破口。
他要进入第二总部的创建团队。
他花费三天，参加六场讨论会议，做了三轮汇报工作，协调各方利益需求。
最终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屈泽也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给涂亦。
涂亦努力捋顺整个事情的发展经过，有些懵。
她问道，“什么时候得到结果的？”
“今天中午。”屈泽也说，“知道结果后，立马飞回来找你。”
屈泽也确实是一副风尘仆仆的状态。他虽然穿着西装，但领带已经扯了，外套解开着，衬衣最上一颗纽扣也被解开。
像是从某个重要场合逃离出来，跋山涉水来到这里。
涂亦恍然大悟，“怪不得。”
她第一眼见到屈泽也时，就有一些困惑。屈泽也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是宽松休闲的款式，今天竟然破天荒地穿了修身的西装。
她追问，“是会议结束之后，直接就回来的吗？”
“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屈泽也说，“不然正常人谁会穿西装坐飞机。”
涂亦笑了。她其实觉得坐飞机穿什么都无所谓，对着装没有要求，但她能够猜到，对屈泽也而言，穿西装坐飞机，肯定有些局促难受。
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其实他穿西装的样子，特别好看。
涂亦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她仍有些担忧，小心地询问，“结果……是已经确定了的吧？不会再有改变了吧？”
她已经有后遗症了，害怕他会突然改变，打一个措手不及。
屈泽也拿出手机，点开工作群的聊天记录，递给涂亦。
页面被同一类型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淹没。
[恭喜屈总！]
[欢迎欢迎！]
[跟着屈总立足青山！]
屈泽也解释，“已经官宣了。”
涂亦滑动页面，看得眼花缭乱。
他已经是屈总了。
涂亦不大懂公司里的职位分布。她问道，“你在青山，和在杭州相比，哪个职位高一点？”
屈泽也感觉意料之外，“怎么这么问？”
涂亦涨红了脸，“因为……我不想你因为我降级，一次又一次地妥协牺牲。”
在天枢时，他为了她，放弃了去欧洲的机会。
在北溟时，他又为了她，放弃了去杭州的机会。
他好像总是在为她做出牺牲。
屈泽也纠正道，“这不是牺牲，这一切决定对我而言，可以算是利益最大化。”
他说，“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
拼了命地留在你身边。
涂亦嗫嚅道，“但是……”
她情绪激动，不知不觉带了哭腔。她缓了口气，努力平静地说道，“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她不想在他每一次快要上升时，因为她的关系，都会被拽回一截。
屈泽也于是明白了涂亦的顾虑。
他膝盖稍弯曲着，弯腰平视涂亦，“我当初决定不去摩尔多瓦，你猜用的是什么理由？”
涂亦摇了摇头。
屈泽也耐心解释，“因为摩尔多瓦的重心在市场，走的拓展市场这条路。而想要专注技术，搞技术创新研发，留在中国才是最好的选择。”
涂亦有些明白了屈泽也的意思。
她当时是属于刻板印象了，觉得欧洲的就一定是好的，忘记了无论是经济还是技术领域，国内才是领先集团。
屈泽也当初答应去摩尔多瓦，本就是因为欠了一个不得不还的人情，想要拒绝，不是那么容易。可经历了涂亦这一遭，他再无法顾及这么许多了。他必须要拒绝。
屈泽也又问，“这次我想办法拒绝去杭州，力争留在青山，你猜用的是什么理由？”
涂亦再一次摇了摇头。
屈泽也解释，“杭州总部是个非常成熟的体系，我在那边，无非是跟着人做事罢了。可青山一半的情况属于未知，极具挑战。况且隔壁就是国家大数据中心，不愁资源。相较而言，我能创造出的更大的价值，是为北溟在这边建立一个新世界。”
涂亦于是明白了，屈泽也选择留在青山，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屈泽也用指腹抹去涂亦眼角的半滴泪珠。
“我的所有选择，都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不存在妥协牺牲这种说法。”屈泽也哄道，“所以不要有心理负担，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
涂亦瓮声瓮气地回答，“嗯。”
她没有看屈泽也，眼神有些闪躲，似乎有话想说。
屈泽也问道，“怎么了？”
涂亦斟酌语言，问道，“你去杭州这件事情……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提前告诉她，她也好有一个心理准备。
屈泽也解释，“因为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我不想给你虚无缥缈的承诺。我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你。”
“话是这么说……”涂亦鼓足勇气说道，“但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能让步的那种人。”
屈泽也直勾勾地盯着涂亦。
涂亦有些紧张，“我的意思是说，每次都是你在努力……我也可以一起努力的。”
两个人一起努力，会不会才是最匹配最合适的状态。
屈泽也捏了下涂亦的脸颊，“你只管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不用考虑。”
这是自上次雪山告别之后，屈泽也暗自下定的决心，从未改变。
“你就站在原地不动，我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屈泽也笑道，“就像今天这样。”
涂亦鼻尖发酸。她是个不争气的人，总是爱哭。
她眨了下眼睛，试图把眼泪眨掉，缓了缓。
“可是……”涂亦极轻微地吸了下鼻尖，喃喃道，“你也不用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负担。你完全可以和我说一下，和我商量的。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强。”
屈泽也反问，“我以什么身份和你商量？”
涂亦愣了。
对，他以什么身份和她商量？他们目前看来，明明只是同事关系而已。
她红了耳廓。
屈泽也笑了，一本正经地告诉涂亦，“我保证，如果我能顺利转正的话，以后做任何事情，都一定先向你报告。”
他诚恳真挚地看着她的眼睛。
微风徐徐，湖面波澜细碎，反射阴天的光芒。一半波澜变成白色，像铺满鱼鳞碎片。一半波澜仍是墨绿，柔和起伏。
他在等待她的回应。
远处有人高声呼唤屈泽也，“屈崽！”
他们侧头，看见张柚在榕树下，向屈泽也挥了一下手。
涂亦从朦胧的梦中清醒过来。
“你快过去吧，柚子姐找你。”涂亦后退了半步，“我也回去了。”
她急忙离开了，往实验室走去。
屈泽也站直身体，垂下眼睑。他也转身，走向另一边的张柚。
刚走出没几步，他收到了涂亦发来的一条消息。
[涂亦]：屈泽也，等我赚钱了，带你环游世界。
屈泽也笑了，正准备回复，又收到了涂亦发来的新的一条信息。
[涂亦]：虽然你去过很多地方，但世界那么大，肯定还有没去过的角落。你等我，我带你去。
他本是一个流浪世界的人，因为她的关系，选择定居在青山。
但她不想扼杀他的自由浪漫。
屈泽也指尖在屏幕上敲打着，给涂亦发去他的回复。
[屈泽也]：好，我等涂涂赚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