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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约在中间位置，北华的南门口。
夏珊这次是匆匆出门，一点没收拾，就套了件寻常衣服，没化妆，连头发都没梳好，乱糟糟地披着。要不是她先打招呼，梁焕简直不能相信此人是夏珊。
但她刚硬的口气没变，还对梁焕摆着一脸温怒：“我傍晚回宿舍的时候，冉苒还在。我叫她去吃饭，她说不饿，我说我吃完给她带回来，她说不用，要去上自习。她那时候好像跟谁在聊天儿，一直看着手机，对我爱答不理的，还很不高兴。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我就一个人吃饭去了，但回去后就没见她了。我当时没注意，后来才发现她连书包都没背，空着个手，上什么自习？”
“没带书包？”
梁焕的印象中，冉苒一直包不离身，而且她喜欢把所有东西都放到书包里，“她出去……什么东西都没带？”
“对呀，我翻了她的书包，手机、钥匙、钱包，全在里面，她身上啥也没有，这大晚上的是要上哪儿去呀！”
这的确反常，梁焕有些茫然：“她……她以前这样过吗？”
夏珊脸上的怒气忽地炸开，一缕青烟升起：“她从来没这样过！”
“……”
梁焕被高分贝震了一下，愣了几秒。
然后他似乎悟到了点儿什么，不可置信地问：“……跟我有关？”
夏珊没有直接回答，睁着一双牛眼睛直瞪着他：“这么晚了，她一直不回来。除了通宵自习室，其他场馆都关门了，可我去通宵自习室找了，也不在那儿。我想着肯定跟傍晚的聊天儿有关，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她手机落在宿舍，我就看了她的短信，谁知……”
夏珊双手一叉腰，一副气得说不下去的样子。
“她跟谁聊天了？你看到什么了？”梁焕忙问。
夏珊吹了一口飘到嘴边的碎发：“你们实验室是不是有个叫吴孟娇的？”
梁焕一愣。
夏珊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机来，是冉苒的手机，递给梁焕：“你自己看看吧！”
梁焕愣愣接过手机，打开短信记录，最近收发短信的对象都是：吴孟娇。
第一条信息发于下午5点左右，是吴孟娇发的：【冉苒，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冉苒没有及时看到，回复的时候已是快6点了：【学姐，什么事呀？】
吴孟娇：【哎，我好纠结呀，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冉苒：【什么事这么纠结？说呀。】后面连续跟了三个大问号。
吴孟娇：【我说出来真怕你会受不了，可要不说，我就感觉自己当了帮凶。】
冉苒：【啊？这么严重？我不怕，你说吧。】
吴孟娇：【那我说了，你不要太难过哦。你知不知道，梁焕和郭学姐是什么关系？】
冉苒：【你说郭雪学姐吗？他们以前都是文艺部的呀。】
吴孟娇：【除此以外呢？】
冉苒：【除此以外我不知道呢。还有什么关系？】
吴孟娇：【我跟你说吧，郭学姐是梁焕的初恋，他喜欢了郭学姐好久呢。】
这回冉苒没回话了。
吴孟娇：【我是听赵星说的，他跟梁焕最熟了，什么都知道。】
冉苒还是没回话。
吴孟娇：【本来这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是他女朋友，我不该跟你说这个的。可是，你知道吗，就今天，郭学姐来找梁焕了。她找到实验室里来了，然后梁焕就跟她出去了。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不可能吧，就偷偷跟了他们。结果发现，他们真去约会了，就在东门外的那家咖啡厅！我拍照片了，你要看吗，□□发给你。】
下一条信息在10分钟之后。
吴孟娇：【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我真的惊呆了。你不知道，郭学姐以前一直有男朋友的，但就在前不久，那人突然跟别人结婚了，郭学姐可伤心了，正处在空窗期呢。空窗期你知道吧，最容易被攻克的时候了。我之前不知道梁焕跟郭学姐的关系，展览会那天就跟他说了郭学姐被甩的事。都怪我多嘴，不该让梁焕知道的，现在搞成了这样。】说完，跟了一张哭脸。
冉苒依然一言不发。
吴孟娇：【冉苒你说话呀，你别这样，有点儿吓人。哎呀，你这样我真后悔了，真不该跟你说。】
冉苒终于回了：【学姐，我知道了。】
吴孟娇：【摸摸，你可好好的呀。】
*
阅读这些对话，梁焕如遭晴天霹雳，彻底冻成一塑冰雕。
什么狗血连续剧里的桥段啊，吴孟娇居然是这种人！
冉苒听到这些该是什么反应，天……
“我开了冉苒的电脑，画面就停在一张从□□里点开的图片上。”
夏珊厉声道，“拍得很清楚，咖啡厅的玻璃墙里，你跟一个美女一起喝咖啡，有说有笑！”
她不明真相，一直对梁焕怒目而视，而梁焕已经震惊到连解释都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一样怒不可止，面红耳赤，抖着喉结迟迟憋出一个词来：“胡说八道——！”
夏珊冷言：“你跟我说有个屁用！去把人找着，跟她说去！”
梁焕竭力控制住情绪，保持冷静。是得找到冉苒，跟她解释清楚，这件事才能了。
“她一个人的时候去过什么地方？你知道吗？”梁焕问。
“所有我知道的地方都找过了，自习室，图书馆，活动室，所有我们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而且这些地方早关门了！”
夏珊一脸焦急，“室内进不了，室外的地方，什么操场啊，小树林儿啊，也都去看过了，都没人！她身上连个钢镚儿都没有，不可能坐车去远地方吧。现在已经快12点了，我们宿舍12点的门禁，过了就回不去了！”
“北华有个偏僻的地方，有坐的椅子，去的人却不多，据说立着个名人的碑，你去那儿看过吗？”梁焕想起了初吻之地。
夏珊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她会去那里？你怎么知道那地儿？你们去过？”
梁焕心头有了盘算，把冉苒的手机插进裤兜：“不是马上门禁了么，你赶紧回去吧，我去找她。”
夏珊说得没错，冉苒不可能走远，她一定在步行范围内的某处。
她一定以为，那天夏珊的戏言成了真，以为他真的变心了，才会心生恐惧，把自己藏起来谁也不见。
……不是，这傻丫头怎么这么好骗？
梁焕不知在心里头吐槽了多少遍，脚步却一刻没停，朝着那个偏僻的角落急速而去。
他不确定冉苒是不是在那，但既然缘由是他，那肯定是在某个他们去过的地方吧。
赵星发来信息，问梁焕大半夜的上哪儿去了，梁焕半个字都没回。
吴孟娇说了，是从赵星那儿听来的，虽然这完全是口胡编乱造的大黑锅，但总是有个引子的吧，赵星这个大嘴巴脱不了干系！气愤吴孟娇的同时，他也气愤赵星。
这回梁焕识路了，很快找去了那个偏僻角落，然而，那里却空无一人。
人不在，他盯着那个空荡荡的条椅看了一会儿，没逗留，转身朝别处走。
一处一处找吧，他想，所有他们去过的室外的地方，总有一处在。不在这里，那就往前寻。
他想到了电通南门外的那个公园，冉苒是在那里把他接去医院的，他们还在那里一起淋过雨，那片草地边也有条椅，也能呆人。
去往公园的途中，从北华南门出去时，梁焕还顺道拐去小吃街看了一眼。那里的店基本都打烊了，麻辣烫摊也早收工了，没人。
随后，他迅速横穿过电通的南北主干道，跨过天桥，到达了那片草地。
然而，草地这里也没人。
又一次落空，梁焕脑子里忽然空了一下。
他孤零零一人站在草地上，修长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满地的绿草仿佛都长着眼睛，静悄悄地看着他。
这傻丫头到底咋想的啊……
“唉……”他沉沉叹出一口气来，单手撑胯，站姿都歪了。
时间已是深夜1点，梁焕又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电通。
夏珊往冉苒的手机上发来问话：【还没找到？】
他回：【没。】
他有点失去信心了，已经想不到还有哪处地方能呆人。深更半夜的，一个身无分文的女生能上哪儿呆着？
不会到天亮都找不到她吧……
此时的电通校园静悄悄的，大道小道都看不到人影。教学楼，宿舍楼，全都闭了灯，就连路灯都只开着稀稀疏疏的几盏，站在主干道的中间，前不见首，后不见尾，恍惚间像是进入了某个虚空。
研究生宿舍没有门禁，但梁焕不想回去，找不到冉苒他哪睡得着觉？
他像个孤魂野鬼，顺着林荫大道漫无目的地逛悠，心头的念叨渐渐变成：找不到人不要紧，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担忧到极点，人反倒又渐渐平静下来，梁焕开始试着将现在掌握到的线索重新梳理一遍。
他回忆了一遍夏珊说过的话，其中一句冷不丁地在思路里敲打了一下——夏珊说：我翻了她的书包，手机、钥匙、钱包，全在里面。
手机、钥匙、钱包……
冉苒的书包里常年装着她每天都要用的东西，一样不落，但有一样夏珊却没提到
——随身听。
自从录了《穿越》，她书包里的三大件就变成了四大件，如果不是夏珊说漏了，那她就不是完全“净身出户”，带着随身听呢。
梁焕马上用冉苒的手机给夏珊发信息：【你再检查一遍，她的书包里是不是没有随身听。】
夏珊还没睡，回得很快：【检查了，没有。】
收到回信时，梁焕已经走到了文化楼附近。
他有了猜测，此刻更加确信。
冉苒一定还在听着《穿越》，她最想呆的地方一定是……
文化楼边上有一小片绿地，种着几棵大树，把它同主干道隔离开。转到绿地这一侧，就能看到音乐室的窗户。
深夜，整座楼黑漆漆的，只有分叉路口的一盏路灯投过来一点点光亮，勉强能分辨出靠在窗户边上，那半个大提琴的形状。
遥望那扇窗户，回忆如潮涌。
他在那个破旧的音乐室里遇见了冉苒，还在那里送了她一首曲子，冉苒每天雷打不动都要听的《穿越》，也是在那里录下来的。
他抬腿朝音乐室的窗户下走。
这里没有条椅，不是个停留之地，但窗户底下隔出两米宽的位置，有一圈围着树根的大块石头。石头砌得一点不整齐，面上坑坑洼洼，多坐一会儿一定屁股痛。
但一点不出乎他的意料，那堆乱石头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留着傻傻的学生头，抱着一个老旧随身听，俩耳朵里塞着耳机，低着头，并着腿，在树荫下缩成一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