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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卧室比原来老房子的宽了不少。衣柜,书柜,床,都摆好后,还有足够的地方放下钢琴。中间再不是一道窄窄的通道,去哪个角落都容易,也再不用紧闭窗户。
搬过来后,除了冬天,一家人都喜欢开窗睡觉,此刻梁焕躺在床上,也大开着窗户,吹着徐徐夜风,享受着这舒适的房间。
但他久久难眠。
父亲知道他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就没再问他问题,光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直到他终于缓过劲来,才带他回家。
他回想着父亲的话,原来这几年,父母竟是那样想的,竟以为,冉苒的离去是因为他们。
梁焕从未这样想过,但父母会这样想,也情有可原。毕竟那次带冉苒回家,发生过那样的事。
*
梁焕交了简历,开始准备GIT的重重考核。那些天,为了专心准备,他不再天天去实验室,把更多时间花在了自习室里。
而那天之后,冉苒变成了块橡皮泥,天天都要粘着他。正好他上自习,她就背着书和电脑跑到电通来跟他一起上,坐在他旁边写毕业论文。
梁焕上自习有个偏好的位置,是一间阶梯教室最后一排靠窗户的角落。窗户外有个花坛,那里正好可以看到最好看的一处。他总是早早去占座,然后就在那里呆上一整天。
以前,他自己坐窗户边,现在冉苒来了,这个最好的位置,就让给了冉苒。
两周后,头两轮的笔试加机考都顺利通过,就剩最后一轮面试了。几乎已是十拿九稳,却在面试的几天前,收到了从家里发来的消息。
当时,两人刚用功了一下午,正准备去吃晚饭,一收东西,梁焕就看到了手机上的留言。
梁正渊:【儿子,昨晚你妈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右臂骨折,刚做完手术,一切顺利,放心吧。】
梁焕马上离开自习室,给父亲打电话。
“哦,你要面试啊,那你好好面,别分心。不是什么大事儿,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梁正渊说。
“妈怎么样?有多严重?”
“没多严重,小手术,养养就好了。别操心啊,别影响了面试。”
“不会。面试在周五上午,我面完当天就可以回去。”
“行,你弄完了再回来看你妈吧。”
冉苒在一旁也听见了,梁焕挂上电话后,对她说:“下周末我要回家一趟了。”
冉苒点点头,没说什么。
可第二天,她却问梁焕:“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呀?”
两周了,两人除了晚上各自回宿舍睡觉,几乎形影不离,顿顿饭都一起吃。这一上瘾,不过一个周末,都觉得分开太久。
梁焕也不是没想过要带上她,但想到头一回见家长的情形,心中总有些忐忑。这丫头是一点都不知道啊,说要跟他回家都说得这么轻巧。
大概,是他很肯定地告诉了她,他父母并不介意她家里的情况,给了她勇气吧。
两人正并排坐着上自习,座位比较窄,中间就隔出了一个空位。冉苒问了这话后,梁焕放下手中的书,把中间空位的椅子压下来,坐了过去。
他凑近她,两眼眯着,低声问:“见家长,你这么有信心啊?”
冉苒没读懂他的表情,疑惑道:“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她还真以为自己已经过关了啊,梁焕在心头默默叹了口气。算了,助她一臂之力吧,他故意板着脸吩咐:“你想上我家,那得有点准备。”
“什么准备?”
“给我妈买个礼物。”这话他真得明说,要不说,这丫头脑子里准没装这茬儿。
“买什么?”
“你想想呗。你学生,不用买贵的,表个心意就行。”
“哦。那我去问问珊珊,她最懂了。”
梁焕眉毛一拧:“别整个什么稀奇古怪二次元啊。”
真叫人不放心。
*
面试前一天,两人都收拾好了行李,上午冉苒陪梁焕一起去,一结束,就直奔火车站。
因为准备充分,考核应对得游刃有余,喜讯来得飞快,得知面试通过时,两人还坐在火车上。
梁焕胳膊一抬,绕到旁边冉苒颈后,一把把她圈到臂弯里,抬起手机把信息展示给她看,洋洋得意。
“哇——恭喜!”冉苒乐得跟朵花儿似的,陪他努力了这些天,自己也感受到了成就感。
“试用期也肯定能通过的,我相信你!”
“真的?”他埋下额头去,碰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出了火车站,两人又坐了一小时公交车,到达时已是傍晚,天都开始暗了。
附近有家超市,梁焕进去买了点水果和中老年营养品,出来后却让冉苒拎:“你拿着,到了之后给我妈,就说,祝她早日康复。”
“哦。”冉苒乖乖拿好。
梁正渊早已备好丰富的食材,听说他们下火车了,就开始在厨房忙活,两人到时,整个屋子都飘满了香气。
杨承芳在客厅迎客,她右臂整个打着石膏,一根绷带挂在脖子上,人看着倒精神。冉苒叫了声“阿姨好”,她就乐呵呵地笑:“冉苒你好,快进来坐。”
听说了冉苒家的情况,杨承芳倒是多了些同情心,没再数落什么,梁焕说要带人回家,她也欣然同意。
冉苒跟着杨承芳坐到沙发上,把带来的礼物和慰问品放到她跟前,说了祝福的话。
杨承芳笑着点头,把水果盘子拉过来:“阿姨没法儿帮你削,你自己拿着吃啊。”
“不用,我自己削。”
梁焕关好门走进来:“马上吃饭了,现在别吃水果。”
冉苒伸向水果盘子的手就缩了回去。
他又指指礼物袋:“拿出来试试呗,看喜不喜欢。”
“哦。”冉苒马上打开包装。
礼物是一条枣红色丝巾,冉苒替梁母围上系好。
杨承芳本就风韵犹存,丝巾一衬,气质立马上了一个台阶。
“谢谢啊冉苒,你有心啦。”她十分开怀。
梁正渊听到声音,穿着个围裙就从厨房里钻了出来:“欢迎欢迎,就快好啦,稍等一会儿就开吃!姑娘,你是不是饿了?”
“没有没有,不急。”冉苒忙摆手。
梁正渊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个红色标签的玻璃瓶,举了举,说:“冉苒,听说你喜欢吃辣,我们家没辣椒,给你买了瓶儿老干妈,你看这行不?”
“啊?”这般热情让冉苒着了慌,“叔叔,不用麻烦,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梁正渊“咯咯”笑了两声,把瓶子放到桌上:“我给你打开。”他没开过老干妈瓶子,比想象的要紧,猛地一使劲,拧开的一瞬间沾了一手的辣油。
“哎呀——”他叫唤一声,“这味儿可真辛,冉苒呀,你们那边的人可真厉害!”
冉苒不好意思地笑笑。
梁焕走过去,拿纸来擦瓶子:“人家从小就吃,能不厉害吗?你快去洗洗吧。”
梁正渊就回了厨房。
梁焕转过身来问沙发上的杨承芳:“昨天出院的?”
“是啊,观察了几天,一切正常,就回来了。”
“现在怎么样?还疼不疼?”
“现在不怎么疼了,裹着石膏也碰不着,没什么,就是生活不方便,一时半会儿上不了班。”
“你这也是头一回做手术吧?”梁焕笑。
“可不。咱娘俩今年怎么了,轮流上手术台。不过只是小手术,就打了颗钢钉,没弄别的。只是呀,手术过程不是全麻,局部麻醉,一直清醒着,往骨头里敲钉子的声音都听得清楚,现在想起来还瘆得慌。”
“哟……”梁焕皱了下眉,“爸说你是摔在外面那楼梯,到底怎么摔的?”
“哎——”杨承芳叹了口气,从沙发上起来,直接开门去到楼道里。
梁焕和冉苒跟了出去,跟着她站到下楼的台阶边上。
梁焕家在右侧,旁边挨着的是上行楼梯,下行的楼梯旁,便是原来孙家的门。
“就是这步台阶。”杨承芳指着往下走的第一步台阶,“就这靠墙的位置,那天晚上……”
她的话才刚开个头,楼下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慢悠悠的,踩在台阶表面上还“噔噔”直响,一听就是双高跟鞋。
那人还没转过转角,还看不见人,高悬着的嗓音就传了过来:“哟——承芳姐,你家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呀,这么香?”
是杜清!她怎么又来了?
梁焕正纳闷儿,就听到母亲热情的招呼:“哎呀,小杜你来啦!正好,今天炖了鸡,快来快来,一块儿吃!”
“承芳姐甭客气……”合着声音,杜清转到了这面台阶底下,忽地一惊,“哎哟,焕儿也回来了呀!”
“杜阿姨。”梁焕不明所以,总之先打声招呼。
杜清手里也拎着一大袋东西,像是慰问品,想来,是来探望母亲的吧。
“焕儿也是特地回来看我的。”杨承芳解释。
杜清就一步步上楼,走了几步,看到了冉苒:“这小姑娘是?”
“我女朋友。”梁焕答。
“哟!都交女朋友啦!”杜清眉毛高挑。
“冉苒,这是以前住这里的杜阿姨,我们家的老邻居。”梁焕指着旁边的门介绍。
冉苒瞧了一眼那门,规规矩矩喊了声:“杜阿姨好。”
杜清就满脸堆笑:“真是乖巧!焕儿的对象,肯定也是大学生吧。”
冉苒眨了下眼:“我大四。”
“呵呵……看吧,果真是有出息。”
杜清走上来,冲冉苒笑了笑,转向杨承芳,“承芳姐,真是不好意思,该去医院看你的,拖到了现在。我们家建诚天天往外跑,成天不着家,这阵子我也跟他出远门儿啦,刚回来。他还在外头呢,来不了,我一个人来行不?”
“行行行,怎么不行?劳你跑一趟,我已经过意不去啦。”杨承芳很客气。
“瞧你这话说的,你叫我,我哪敢不来?”杜清把手上的东西提了提,“一点儿小心意,是建诚特地叫人买回来的,进口货。”
“哎哟你还带什么东西,这怎么好意思。”
“承芳姐你就拿着吧,建诚说了,这个能补钙,你现在就得吃这个。”
“那……那真是太谢谢啦。”
梁焕便过去帮母亲接东西:“杜阿姨,您跟孙叔叔都太客气了,快进去坐吧,马上就开饭了。”
“别麻烦,我还有饭局呢,你们一家子吃。”
梁焕便也没进去,把东西放在了玄关处。
“承芳姐,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怎么摔的?”杜清问。
“行,这俩孩子也刚到,也正问我怎么回事儿呢。”
杨承芳开始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