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这件事的主人公来了之后,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激烈的撕扯打骂声,之后声音又慢慢变小,大家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在商量解决办法。
云然一直抱着陶瓷小人等在三楼和四楼的楼道间,她没有听清那些人对于这件事的具体解决办法,但一个多小时后,屋子里的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殳厉扬一个人在里面。
屋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谩骂声,云然心一紧,连忙跑到屋子门口朝里面看去。
陶婉宁看都不看就拿起手边的东西往殳厉扬身上砸,殳厉扬帮她解决了问题,她非但没有感谢,反而在埋怨怨恨:“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你滚!滚出去!谁让你把他带回来的?他都已经走了你还把他抓回来,你怎么这么恶毒?你就见不得我们家好是不是?”
郑轲本来已经逃走了,但却被殳厉扬的朋友抓了回来,他回到这里的下场就是被那些愤怒的讨债人狠狠揍了一顿,现在正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
殳厉扬被女人追打到门边,他紧紧攥着拳,一步一步朝后退,身上却还是避免不了挨了打。
殳盛粱本来就已经让他的心情降至冰点,谁知又有了陶婉宁的事,这两个人是这世界上最能牵动殳厉扬情绪的人。
可惜,这两个人带给他的都是负面情绪。
诸多糟糕的情绪在心底叠加,殳厉扬忽然感到一阵浓浓的厌恶。
陶婉宁咒骂的嘴脸在他面前渐渐变形。
他忽然觉得很累。
积攒了许久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汹涌涌了上来,将他完全淹没。
一次又一次的付出和让步没有得到丝毫回报,从十几年前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丝丝关爱。
就算有生养的恩情,他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接济,也该报完了。
殳厉扬看着去拿椅子朝自己砸来的陶婉宁,有一丝恍惚。
如果她砸下来的话,那自己以后就再也不来这里了,从今以后断了所有联系……
殳厉扬在心底对自己喃喃道。
椅子被陶婉宁举高的那一刻,殳厉扬目光忽然颤了一下,那丝恍惚消失,人也瞬间清醒。
面对即将砸到自己身上的椅子,殳厉扬倏地后退,想要避开。
但他后退时却撞到了一个人。
“快!躲开!”云然一过来就看见殳厉扬怔怔站在原地、马上要被椅子砸到的画面,她一着急,直接跑了过来,一边提醒,一边伸出胳膊去推他。
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肢体碰撞的力度也变得猛烈,两个人撞在一起,云然身子一歪,居然撞在了陶婉宁身上。
云然没什么事,但她手里拿着的陶瓷小人却暴露在陶婉宁眼中。
陶瓷小人似乎让陶婉宁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愤怒和怨恨的情绪浮现在她那张苦相的脸上。
云然觉出不对,她下意识捂住手中的陶瓷小人,转身就要离陶婉宁远点。
但从她撞到陶婉宁到她产生这个想法的时间太短了,只有不到一秒,她刚要转身,陶婉宁就已经疯了似的一把抢过陶瓷小人。
“别——”云然要去抢回来,但已经晚了。
陶婉宁几乎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陶瓷小人身上。
巴掌大的陶瓷小人摔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出奇刺耳。
那个断了手却还冲着云然咧嘴笑的陶瓷小人在地上四分五裂,小人的脑袋从中间碎裂,笑脸彻底消失。
云然不敢相信地盯着地上的碎片,手脚冰凉。
明明几秒钟之前陶瓷小人还好好的被她攥在手里,明明她和殳厉扬是要去补好陶瓷小人的,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云然紧紧咬着嘴唇,颤抖着手抬头去看殳厉扬。
殳厉扬的视线落在地上小瓷人的碎片上。
云然被殳厉扬恍惚迟钝的神情吓到了,她抓着殳厉扬的袖口,用了点力气摇了摇:“殳厉扬?”
殳厉扬一动不动。
他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回忆就是陶婉宁陪他一起捏了这个陶瓷小人,那个下午他们玩得很开心,那算是陶婉宁对他展露最多笑容的时候。
云然急得眼底通红,她想和殳厉扬道歉,但她太着急,说出来的话磕磕绊绊:“对不起,我……我让它碎了……我……”
殳厉扬还是没有动。
云然觉得殳厉扬这个样子比他生气的时候更吓人,她顺着殳厉扬的视线看了看,慌乱蹲在地上把陶瓷小人的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
她忍着眼泪把碎片碰到殳厉扬面前:“在这,都在这了,去……去看看还能不能补好,我们去补好它行不行……”
说到这里,云然终于哭了出来。
陶瓷小人已经碎成这样,云然知道它再也没有办法被补好了。
殳厉扬忽然拉着云然手腕逃离似的离开了屋子,出了居民楼,殳厉扬攥着云然手腕的力气很大,他一声不吭,用最快的速度驶离这片老小区。
一路上殳厉扬的呼吸都很重,把他此刻的心情暴露无遗。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市里,而是载着云然开到了一片废弃城区。
“下车。”殳厉扬突然停车。
眼前是一个废弃的运动场,这片城区从上个月起开始整改,在这附近连人影都见不到。
云然不敢和此刻的殳厉扬废话,她很听话的立刻下车站到路边。
殳厉扬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骤然冲进运动场。
车速快得吓人,云然看得胆颤心惊,连呼吸都忘了。
他一圈又一圈的绕着,肾上腺激素飙升的同时,堵在殳厉扬心口的郁结也终于散了一些。
十几分钟后,他把车开回云然身边,示意云然上车。
云然愣愣看着殳厉扬几秒后才动,她迈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殳厉扬的脸色好些了,但他还是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两人沉默着回到了别墅。
有些事和情绪的消化需要独处,殳厉扬回到别墅后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云然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夕阳把窗外树木的影子逐渐拉长,一点点沉没,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殳厉扬都没有出来。
云然把碎瓷片小心的放好,她盯着碎瓷片发了一会儿呆。
要不要把碎瓷片放在这里呢?
她既觉得殳厉扬可能想要碎瓷片,又觉得殳厉扬看见碎片会难过。
云然在沙发上等到半夜都不见殳厉扬下来,她把碎瓷片留在茶几上,低着头慢慢往三楼走去。
走到二楼楼梯转角处,云然抠着手指停了下来,她犹豫着走到殳厉扬的房门外。
她把耳朵轻轻贴在房门上,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云然站在门外陪了殳厉扬一会儿,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有些木然地洗漱睡觉。
关上灯躺在床上的时候,云然忽然在黑暗中把自己蜷缩起来。
怪她。
如果不是她让那个女人看见陶瓷小人的话,陶瓷小人就不会碎。
从她搬过来以后,殳厉扬给她住的地方,给她吃的,给她玩的,可她却给殳厉扬带来了麻烦。
云然一点点回想,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为殳厉扬做过什么。
就像殳厉扬说的,她乖乖听话就已经是对他的最大回报了。
从失去记忆以后,云然很少去思考反思一些东西,所以这一刻,她忽地发现她貌似真的一无是处。
在她搬过来的第一天,殳厉扬就说过他们不适合生活在一起。
云然终于理解了,她现在也有同样的感觉。
她真的已经尽力去听话了,可她还是会给殳厉扬制造出麻烦。
不止是这次的事,还有上次疗养院的事也是。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会给殳厉扬惹出什么麻烦,即便她努力想让殳厉扬开心,但事实总是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这段时间以来受惠的人一直是她,也只是她。
这一夜,云然几乎没怎么睡。
第二天上午,一个儒雅的男人忽然造访。
男人三十岁左右,自称是云然哥哥的朋友,叫宋詹,刚从国外回来。
殳厉扬应该和云然一样一夜没睡,他眼底熬得通红,身上也带着浓浓烟草味。
男人表明来意:“贸然拜访很抱歉,我这次来是想把云然接走。”
宋詹看向殳厉扬的眼神算礼貌,但不算客气,因为云峰的事情,他很难对殳厉扬有什么好感。
殳厉扬状态不佳,简单客套两句后直接道:“她不走。”
宋詹眼神微变,他看了看殳厉扬,又看了看云然:“我想知道这是云然的想法还是殳先生你的想法?”
殳厉扬看了宋詹一眼:“你自己问她。”
宋詹笑着去看云然,眼神温柔:“然然,我从你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你了,你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吗?”
殳厉扬蹙眉。
云然轻轻摇了摇头。
宋詹说话的语气很温柔:“那然然是想留在这里,不和哥哥走吗?”
听到宋詹自称哥哥,殳厉扬的眉头微不可察皱了皱。
而云然则因为这个问题突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