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小姐，我不走，除非我死。”崔玉说。
自打入宫以后，崔玉便改口叫她娘娘，她总说不习惯听人这么叫，但崔玉执意这么叫，许朝颜问过缘由，她耐心同她解释，说在皇宫里头，就是最低等的宫人都是看人办事，她叫她一声娘娘，是为了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有所忌惮。
久而久之，许朝颜便听习惯了，突然听到这声久违的“大小姐”，她忽然有种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们尚且年幼时，那段欢乐自由的岁月。
许朝颜撑着墙慢慢站起身，剑尖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崔玉耗尽了力气，上气不接下气，此时只是靠着最后一点意志在强撑，她很清楚自己绝不能倒下，深知自己一旦倒下，不论是她还是许朝颜，都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侍卫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她们的动作，下手更加果断，在崔玉节节败退之后，立刻转头攻击许朝颜。
许朝颜双拳难敌四手，手臂和后背都被划了好几道，新鲜的血液又一次涌出来，她一时没站稳，重重跌倒，再抬头，她看到崔玉大喊着跑来一把将她抱住。
“大小姐别怕，阿玉会保护你。”
就像当初，你像天神一般出现在我面前，救我于水火。
现在，换我守护你。
崔玉将许朝颜紧紧护在身下，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她听到侍卫惊慌的叫喊声，以及铁器相接的咣当声，慌忙转头看去，看到了满头大汗，正跟侍卫队大打出手的女人。
“宋予！”崔玉惊道。
宋予一脚踹开一名侍卫，她不敢想，自己要是再晚一点过来，这两人现在是不是就成了这些人的刀下亡魂了。
许朝颜拽着崔玉的衣带，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崔玉蹲下身扶住她，冲宋予喊道：“大小姐她快不行了，宋予。”
宋予眉头紧皱，两只手抓着侍卫那边顺来的长剑，长剑在她手里快的只剩残影，她灵活的穿梭在这些人之间，得空了还应了声：“你还能走吗？”
崔玉扶着昏睡过去的许朝颜答道：“能！”
宋予：“那你带她往宫门走，我掩护你们！”
“好！”崔玉知道情况紧急，道谢的话暂时先放着，现在最重要的是先逃命，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到时候什么话都来得及说。
侍卫队的人看见马上就到手的鸭子飞了，立刻恼怒，冲着宋予更是下死手，每一刀都是冲着致命要害去的。
宋予也不是吃素的，之前她只是跑，没跟他们这些人正面对抗，说到底都是因为当时她新伤加旧伤，没有十全的把握，现在境况不同了，她吃了特效治疗药，现在是什么伤都基本好全了，自由出入这皇宫只不过是件小事。
不过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秦萧，刚才看到许朝颜和崔玉两人伤的那么重，但她又没看到秦萧，自然而然联想到他或许是出了什么更大的事。
她有点后悔叫崔玉她们先走了，不然现在她还能问问她们秦萧的下落，不过都到了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宋予一边同杀红了眼的侍卫队周旋，一边用余光注意崔玉她们逃到了什么位置，眼看距离差不多了，她果断收手，说走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那些侍卫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但宋予已经跑得没影了。
她现在跑得这么气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担心冷昌会从地下室追来，她现在最大的危险不是身后紧追慢赶的侍卫队，而是来自于这个人。
距离宫门还剩下几百米的时候，宋予注意到那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萧昨晚跟丢了宋予，回来的时候倒是没再迷路，一路顺畅地走回了冷宫，不等他走近，他便看到了夜幕中匆匆走来的侍卫队。
他等在冷宫外伺机而动，却没想到许朝颜和崔玉会突然抢走侍卫腰间的长剑，他还没来得及上去帮忙，两人便已经消失不见。
之后，侍卫队在皇宫里到处搜寻她们的踪迹，秦萧清楚自己单枪匹马难敌这么多人，思来想去，做下决定，他决定到宫门等待。
他想，不论是宋予，还是许朝颜和崔玉，她们现在行踪不明，之后或许会找机会逃出宫，宫里守卫森严，固然安全，可宫外至少不用随时面临被侍卫带走的危险。
只需……只需避开那些怪物就好。
所幸他猜想的没错，几个时辰后，她们都来了。
不过一夜没见，四人再聚，都是各自走了一趟鬼门关。
宋予只是扫了一眼秦萧，看到他没事便放下心来，她高举双手，对准了两名弓箭手，甩出两手握着的长剑，带血的长剑准确无误击中了弓箭手的胸口，两具软塌塌的尸体从城楼上掉下。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两名弓箭手在地上趴了没一会儿，突然抽搐几下，动作僵硬地爬了起来。
秦萧正好从他们旁边走过，吓得条件反射一脚踹了出去，将其中一人的脑袋踹得一偏。
由于是白天，城楼上的弓箭手只有零星几个，看到宋予身手不凡，短短一瞬便杀了他们两个兄弟，一时都有些慌神，拉开长弓的手都微微颤抖着。
守宫门的侍卫被宋予三拳两脚解决，崔玉架着许朝颜跑在最前面，一出门便发出了一声惨叫。
秦萧冲出去帮她，看到宫门外的大街挤满了人，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那眼神像是在看一道美味至极的菜肴。
短短三天过去，秦萧没想到平京已经变成了这般可怕模样。
昔日繁华热闹的平京，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如今只剩满地狼藉，断肢残骸。
宋予已是见怪不怪，在三人怔愣之时已经走到他们前边，头也不回地说：“还不走，打算当活靶子吗？”
说完，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弓箭，以及掉落在一旁的长弓，起身时顺势拉开，瞄准正要朝她走来的一个丧尸，“咻”一声射出弓箭，正中丧尸头颅。
三人眼睁睁看着那丧尸栽倒，这才回神，加快了脚步。
宋予又捡了不少弓箭，直接解开衣带做了个简易箭筒系在背上。
秦萧：“宋姑娘，原来你还会射箭？”
跟开锁一样，宋予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学会的，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么久不练，准头还是这么好。
她又瞄准了下一个，又一次射穿了一颗头颅之后，她回头问崔玉：“还撑得住吗？”
崔玉浑身是血，比她看起来情况稍微好一点的许朝颜反而睡得昏沉，不像是一时半会能醒过来的样子。
崔玉点头，却没说话，光是扶着许朝颜就已经够她费力了。
刚才宫门被他们贸然打开，城楼上的弓箭手又死了两个，慌乱逃走的守卫跑回去报信，正好撞见了追过来的侍卫队，两边简单交接几句，少数人回去找支援，多数人跟随侍卫队一起直奔宫门。
秦萧眼尖，注意到路旁的板车，用力将车里的货物扫到地上，他冲崔玉喊道：“快，把她放上来。”
有了板车，秦萧接手了崔玉的活计，将许朝颜放进板车。
崔玉没有让自己闲下来，立刻捡起地上掉落的菜刀，只要有人接近板车她扬手就砍，毫不手软。
宋予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她没有丝毫不适应，是因为在她生活的现代本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她早就习惯了，但崔玉没有。
崔玉跟着许朝颜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对于这些事，接受的如此之快，反倒是让她觉得惊讶。
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临时的庇护所，再临时也得要能容纳他们四个人才行，最重要的是还需要一些救急药物，许朝颜情况不明，崔玉的伤也需要尽快包扎，而秦萧看起来没受什么外伤，暂时不用担心，但他暂时肩负起拖行板车的任务，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手来帮忙开路。
故而看起来他们是四人小组，实际上清理沿路丧尸的主要火力，都集中在宋予一个人身上。
她回头看向远处，宫门那边已经冒出了不少黑影，估计用不了多久，那些侍卫队就会追上他们。
宋予：“秦萧！”
秦萧：“怎么了？”
“离这里最近的高楼你知道怎么去吗？”
秦萧平时很少到皇宫这边，对于这一片的地形不是很熟悉，但他看到宋予严肃的表情说不出自己不知道的话，竟是硬生生想出了那座哨楼的位置就在不远处。
秦萧点点头，拉着板车跑起来：“跟我来！”
宋予推了一把崔玉：“你跟上，我断后。”
崔玉扫过四周越来越多的百姓，没敢多说一句，转身便跑。
不断有“咻咻”声传来，宋予背后的弓箭转眼只剩一支，最后一次拉弓射箭，瞄准对面人头攒涌不断接近的丧尸群，她的手指颤抖起来。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是有枪就好了。
可惜这里不是现代，没有枪，就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咻”一声，最后一支箭没了。
最前边的一只丧尸倒下，后面簇拥而来的丧尸紧随其后。
宋予环顾四周，一边后退一边找寻武器，旁边有人突然扑出来，她条件反射旋身一踢，竟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来不及收力，眼看着那孩子被她踹开，他的身体像一块吸满水的海绵一样砸在地上。
一地的血，浓稠的粘附在青石板上，看衣服上的血迹位置，宋予猜测那里多半是这孩子刚躺过的地方。
孩子下半张脸的血迹早已干涸，被踢出去之后，像没事人一样躺在血泊里挣扎起身，又要朝着宋予这边跑来。
宋予发觉那孩子是丧尸，刚才心头的不忍转瞬即逝，这回直接照着脑袋踢了过去。
那个孩子应该是刚被人咬死没多久，因为他衣服上浸染的血液还是鲜红的。
宋予忍不住想，要是自己早点出来，这孩子会不会还活着？
但同时她也很清楚，在现代拥有那么多精密武器以及精英部队的情况下，他们的战斗都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才暂时恢复和平。
在这里，这个不知名的朝代仅用了三天不到，一座城就活生生变成了死城。
宋予看着撞碎了脑袋的孩子悄无声息趴在地上，心头一阵悲凉油然而生。
这里跟人间炼狱，有什么差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