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宋予此时所在的位置是皇宫外面最近的哨楼，原本守在这里的哨兵已经不见去向，她上来的时候只看见楼里有不少血迹，从那些血迹看，那些人应该才离开不久。
哨楼分两层，顶层是可以用作瞭望的平台，位置较为狭窄，最多容纳三人。
中间一层是临时居住的空间，位置同样狭窄，正好可以容纳四人，临近楼梯的位置最窄，连弯腰都很难通过。
长期居住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只是用来当做暂时的住处，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予把许朝颜从板车上抱下来，上楼是真的差点要了她的老命，上了楼，她半天直不起腰，倒不是累的，而是这里空间实在低矮，她没办法支棱起来。
支棱不起来是一回事，长时间直不起腰又是另一回事。
四人刚刚安置好，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宋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不行，必须要尽快找到新的住处。
她把秦萧叫到一边：“我刚看了娘娘的伤势，光是止血没用，必须得用药。”
秦萧不清楚许朝颜伤势如何，但光是这么看着也知晓情况严重，再看坐在一旁沉默无言的崔玉，虽然强撑着没说，可他知道她的伤势也不容小觑。
秦萧点了点头，伸出手指指向上方，悄声道：“要不先上去看看情况？”
宋予没回答，直接起身往楼上走。
到了楼顶哨台，宋予放眼望去，整座平京到处都是令人生寒的血腥画面，大片丧尸游走在远处城门方向，她估计那些应该是感染爆发当时想要逃走的人们，他们逃过去的时候一定没想到，那不是生路，而是死路。
秦萧指着其中一条街道说：“那就是平京最大的医馆，但附近有很多你说的‘丧尸’，贸然进去的话恐怕会被围困在里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宋予想起来自己到这里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那。
他说的没错，现在医馆外面起码有几十个丧尸，这还不算医馆里面的，指不定里面的数量更多。
宋予记得，在现代病毒爆发初期，就是医院和学校这种人口密集的地方感染者最多，普通人要是想着去这两处地方晃荡，那无异于找死。
可现在他们必须得去一趟医馆，需要找一些防止伤口感染的药物，不止是许朝颜，还有崔玉也急需治疗，一旦等到入夜后，过去的难度就更大了。
宋予：“这样吧，我先过去引开附近所有丧尸，你就趁机进去多带一些用得上的药，听到没？”
方法是可行的，目前战斗力最足的就是宋予，但秦萧却否了。
“我去引开那些丧尸吧，你找机会进去拿药。”
“你当我说话是放屁？”
“不是不是，我……”
“那就照办，别那么多废话。”
秦萧不说话了，目光扫过那附近的丧尸，心里简单估算了一下数量，眉头渐渐皱到了一起。
宋予则走到他身后望向皇宫那边，侍卫队的人还在城楼上，不过他们这里已经脱离了弓箭手的射程之内，那些人一定是清楚外面平京城的情况，所以才只是站在原地张望，并不往外追。
他们不追出来，也就意味着冷昌一时半会不会过来找她麻烦了。
确定这一点，宋予稍微放了心。
冷昌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能将她炸的体无完肤，他能给她药，帮她治疗，他就有把握毫不费力的杀了她。
秦萧：“宋姑娘你快来看，那些丧尸似乎都不会爬墙，咱们可以从房檐上过去，如此一来也就不必冒险引开他们，可以一起进医馆了。”
宋予走到他身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边：“没错，他们虽然看起来像活人，但他们的思维逻辑能力已经没了，爬墙他们确实不会。”
宋予随手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笑道：“许粤你脑子够灵光的呀。”
话音刚落，秦萧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叫秦萧，宋姑娘。”
宋予手一僵，收回手：“哦对对，秦萧，秦萧哈。”
没有人喜欢被人认成另一个人，秦萧也不例外。
他看着宋予僵硬的笑容就知道，她一直都把自己当做另一个人，当做那个叫许粤的人。
他之前就想问，一直忍到现在都没问。
一是因为贸然问出口，怕有些话并不是他想听到的那样。
二是短短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他来不及问，也无从问起。
然而此时，他忍不住问出口：“宋姑娘，那个许粤究竟是何人？”
秦萧想问的其实不是这句，他想知道的是，那个许粤究竟是她的什么人？
但他说出口的时候，不自觉换了说法，毕竟他们相识也不过短短几天。
宋予转头看他，目光漆黑，深不见底。
她说的很慢：“他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秦萧：“这么重要的人，为什么会离你而去呢？”
话到嘴边直接就说了出来，秦萧说完才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这才意识到话似乎有些不妥。
秦萧张嘴，正欲解释，但宋予先一步开了口：“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平淡，语气也平淡，眼神却很茫然，像在回答，又像在跟自己说话。
不止如此，那副表情似乎还有更深层的含义，因为她的视线从头到尾都盯着秦萧。
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种感觉是，她正在通过他的眼睛，窥视另一个人的存在。
秦萧避开那道灼热视线：“宋姑娘，我同那人是不是很像？”
宋予点点头，收回目光，看向远处：“像，很像。”
你们就像同一个人。
来自不同世界，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人。
秦萧沉默良久：“可我不是他。”
我不是许粤，我叫秦萧，我出生在双阳县，我有父母兄弟，唯独没有关于许粤的任何记忆。
宋予也沉默了，正当秦萧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她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有证据。”
话音一落，那双手便拽住了他的衣襟，他还未反应过来，衣服便被人敞开了，露出了半边白净的肩头，他“哎”了一声，着急上手去扯衣服。
宋予突然凑近，两人之间就隔着她攥住衣服的手，她用眼神往他肩头示意：“我问你，这道疤怎么来的？”
“是被人咬的对吧？”始作俑者理直气壮地问道。
秦萧扭头一看，看到肩头的疤痕立刻明白过来，忙道：“不不，宋姑娘误会了，这是我幼年时滚下山被被树杈戳伤的。”
他两手做投降状，虚虚摆了摆：“绝不是被人咬的。”
宋予蹙眉，手稍微松了一点力道，凑上去仔细看了一遍。
她之前看的那一次，屋里光线昏暗，秦萧不断挣扎，她因此没太看清。
其实现在想想，她当时确实只看到了疤痕，却并未仔细分辨那疤痕究竟是不是牙印。
现在看来，那道疤痕真如秦萧所说，只是树杈戳伤留下的疤痕，没有半点像她在许粤肩膀上留下的两排整齐齿痕。
所以，是她看错了？
宋予直勾勾地盯着那疤痕，往后慢慢退开，秦萧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趁机拉上衣服，赶紧整理，整理好了一抬头，瞧见宋予还在发愣，疑惑涌上心头。
秦萧问：“宋姑娘，那位名叫许粤的公子肩上也有这道疤痕么？”
宋予回神，沉默点头。
看到这，秦萧大致明白了。
她说许粤是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是专门到平京来找他的。
那个人长相与他相似，所以让她错把自己当成了那人。
秦萧自己也说不清心头那种怪异感觉来自何处，人家认错了人，他为何要觉得难过？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宽慰道：“宋姑娘，我之前同你说过那个梦，你还记得吗？”
宋予点头。
秦萧说：“四年前，我还在双阳县，当时我躺在檐上吹风，忽然看到远处天边一道白光划落，宋姑娘，你就是从那道白光里走出来的，你对我说了一句，我到现在才明白的话。”
“你说‘许粤，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结果你小子给我玩穿越是吧？’，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穿越’是何物？我不懂。如果不是几日前见到了你，我或许会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梦而已，但我见到了宋姑娘，你是我梦中见过的女子，你同我梦中见过的女子穿着一样的衣服。”
“宋姑娘，你……相信缘分吗？”秦萧小心翼翼地问。
宋予重复道：“缘分？”
“对，缘分。”秦萧说，“我们因一场梦相见，又因许粤这个人相识，我认为，这应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注定你我相见，相识，相……嗯，宋姑娘可明白我在说什么？”
“明白，我当然明白了！”宋予认错了秦萧身上的疤痕，一时有点尴尬，刚才秦萧说的什么，她只听到了开头和结尾两句话。
“是是是，缘分缘分。”宋予突然愣住，“等会，四年前？”
许粤是五年前失踪的。
秦萧是四年前在梦里见到她的，不管当时秦萧多少岁，是不是能跟许粤的年纪对的上，但他做梦的时间都没有早于许粤失踪的时候。
而四年前她还在警校读书，还没出来实习，但她记得一件事。
四年前她曾参加过时空跳跃的技能大赛，当然，那只是全息游戏，并非时空警局利用时光机抓捕罪犯的时候进行的真实跳跃，她们这群学生当时进行的，只是意识跳跃。
宋予操作的那台机器出现了故障，她被困在里面出不来的时候，周围的景象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地方，她在一片浓雾中走了很久，最后看到了一年前失踪的许粤，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于是她冲上去对他说了那句话，她没能听到许粤的回答，机器就修复完成了，她把这件事告诉教授，教授却说那不是时光机，无法进行时空跳跃，按理说是不会看到真实的人，宋予想来也是，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没想到那一次看到的，其实都是真的。
他们两个人的意识，竟然跨越时间空间连到了一起，这种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的事情，就这么真实的发生了。
宋予看着秦萧，心头突然涌上一种强烈的感觉：“原来四年前我也见过你啊。”
在秦萧惊讶的目光中，她又说：“所以，你就是许粤，你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想起来我而已。”
她想，可能是因为时空乱流造成的什么后遗症，也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头先着地，所以记忆受损。
总之，五年前他到这里的时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拍拍他的肩：“没事，我等得起。”
五年我都等过来了，这才哪到哪。
但秦萧却在她说完结论之后，心头一沉：“我不是许粤，宋姑娘，你别再叫我这个名字了。”
宋予：“行行行，你不是你不是。”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然而那种眼神却比之前的更为炽烈，让秦萧有些无所适从。
秦萧说：“我叫秦萧。”
宋予：“好好好，你叫秦萧。”
宋予答应的快，但秦萧却觉得她根本没听进去。
他不想继续关于这个许粤的话题，无奈道：“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咱们还是尽快出发吧。”
宋予点头说好，秦萧转身准备下楼，没听到身后脚步声，却突然听到一声极其明显的重物落地的声响，他赫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蹬蹬几步跑上去，他往外探看，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趴在雨棚里的宋予。
三层高的哨楼，她竟然……竟然就这么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