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暗堕是否可逆,白山从前没有考虑过,一直被供奉在神社的他也没有机会接触传闻中暗堕的恶鬼,但是怨气是可以被净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此基础上,白山提出了第二个猜想,万华镜的灵力覆盖本丸的同时,这个本丸里依仗万华镜而存在的付丧神就变成了她的“一部分”,借用她的灵力的同时也接收了她的怨气,倘若把他们当做是工具,一点一点净化掉自她传输过来的怨气,在万华镜能够保证平心静气的前提下,如果能够将缠绕万华镜周身的怨气净化完毕,或许有一丝可能,可以把她从暗堕的泥沼中拉出来。
“工具?”万华镜没听懂白山吉光的想法。
因为主人家的背景,她差不多了解些咒术界的事情,可对神道一无所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不是咒灵,可……诅咒也是可以被传递乃至净化的吗?
无论如何,听完之后她立刻就想拒绝,还不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拖累了白山吉光实在不值得,就让她躲在这里不打扰别人的话,暗堕也能够忍——
乱藤四郎可能会因为她而暗堕,她又想起来,不仅仅是他,还有更多的人,乱口中的前田,加州清光,今剑……无论是否自愿,他们的存亡取决于她。
如果付出些什么就能拯救其他人的话……
她张张嘴,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最后终于还是问道:“该怎么做?”
她鼓起勇气,看着白山吉光的眼睛,但是藏不住声音的颤抖,“什么都可以拿去,只要对你们有帮助。”
虽然能够平静地提出这种过分的请求,但白山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他们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就自顾自地借用了她的灵力,把她绑在了本丸。
过去经历过什么吗,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听到自己就处在碎刀的边缘也无动于衷,但执着于能够拯救别人,即便为算得上是完全陌生的他们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本丸里的大家变成了留下万华镜的筹码。
白山倾身向前,尝试亲吻她的唇瓣,他的眼中不带任何□□意味,让这个本应该是轻薄的贴近变成了仿佛疗愈的安抚,万华镜睁大了眼睛,意外于他的动作,但是没有挣扎,任由他探出舌尖轻轻舔舐乃至侵入自己的领地,就连撩拨和纠缠都如春风化雨无声无息,只有在尝到属于血的味道的时候她下意识退缩,又被白山握紧双手,才想起来这是在做什么。
很奇妙,是湿凉柔软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在被下了封印之后,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同“人”接触,这是她的同类,刀剑付丧神。
同类。
想到这个词,万华镜的眼睫微微一颤,心脏骤然抽缩,说不清楚原因,她觉得难过起来,似乎是为了她忘记的什么。
想不起来,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主人告诉她,她的本体因为断了一截不得不重铸,作为太刀的过往被火焰埋没,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主人说是在重锻之前她的请求,连同名字,连同往事,全部被人为抹除,从此世界上知道她存在的只有亲手为她刻下封印的主人,和家族后代中继承六眼之人。
在她的思绪漂浮之际,白山突然直起身,结束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非常抱歉,今天我的状态不佳,不适合继续下去。”
作为陪嫁物,白山对夫妻之事还算了解,如果在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随意进行是对对方的不尊重,而他现在正处于这样的境况,因为受伤的缘故流了不少血,把原本干净的衣服染成了刺目的红色,纵使万华镜不介意,白山也不会容许。
另外,第二天本丸要接待那位审神者和时之政府的人,倘若一次性沾染太多怨气,容易藏不住,被察觉就糟糕了。
不明白他的思虑,万华镜不解地蹙眉,“继续,是?”
她不明白,久违感觉到的心跳是因为什么,忽如其来对于失去的过往的介怀还是对白山的亲密接触的感觉,她不讨厌,可说喜欢,又令她惧怕。
她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
所以就算再眷恋人类的温度,也一定要推开,是为了他们好。
“有更紧密的身体接触,染上彼此的气息,可以接收更多的怨气,然后进行净化。”白山解答她的疑惑,他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不是应该对才见第一面的对象说出的话,过于坦然自若的陈述让万华镜茫然片刻,不知道白山说的是不是她想的那样,最后也只好懵懵地点了点头,“请随意。”
“安排到明晚更合适。”白山一本正经道,“我会整理好自己。”
他看了看门外,没有什么意义,这方世界的天色只随主人的心情变化,不能够指示外界的时间,但时间应该不多了,他隐约能够感觉到,便向万华镜告辞。
在即将起身退出房间的时候,万华镜忽然又压住了他的袖子,白山抬眼看过去,万华镜却扭头在看身侧她的本体,安置在刀架上的刀,又一次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的名字,是万华镜。”她低声道,“过去我已经不记得了,是主人为我起的名字。”
那时还是少年模样的第三任主人从家宅以外已经天翻地覆的时间学到了全新的,来自大海彼岸的知识,兴致盎然同她提起,要给收于咒具库内数百年无名的刀取一个名字,不如叫做万华镜。
是在回应白山吉光的自我介绍,万华镜轻轻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预备。
“谢谢你,将一切告知于我。”
至少让她知道了,她的存活,也是有意义的,也能够为他人带来一线生机。
不等白山说什么,她闭上眼,不再言语,世界倏然陷入一片黑暗,白山再醒来的时候看到了陌生也熟悉的天花板,是昨晚睡前看到的场景,他撑着枕头坐起来,被身体传来的钝痛激得一颤,不由闷哼一声。
梦境里所受的伤不会凭空消失,接纳的怨气也不会,他估算自己应该是到了中伤的程度,发梢也染上了一点黑,等会要去手入室。
“早上好,万华镜。”白山侧过头,问候一旁状若沉眠的少女,可惜她听不见,白山把她扶起来,为她换好昨天晾干的属于她自己的衣服,正为难怎么为她梳头,门被从外面敲响,“白山哥,醒了吗?”
是前田,打开门后发现还有乱,他们正想问些什么,立刻就注意到了白山苍白的脸色,以及发尾的异样,乱倒吸一口冷气,“白山哥你没有事情吧,你不会昨晚和万华镜殿下打架了吧?”
前田也满眼忧虑地望着他,“需要去手入室吗?”
白山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激烈冲突。”
所以还是打了?!
乱看看他,又探头往里看看跪坐在房间里无知无觉的万华镜,恨不得立刻把他们两个一起搬到手入室,然而白山看起来比他们淡定,“我需要治疗,她需要梳妆。”
白山平静地离开了二楼,一点没有要和他们解释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意图。
他进了手入室,然后在那里一直到错过早饭还没出来,山姥切国广忍不住过来查看,才发现手入室里弥漫着极淡的黑雾,令人不愉,他立刻反手关上门,看着坐在池子里闭目不语的白山,“这是怎么回事,请解释一下,还有你昨晚说的猜想。”